我是保姆-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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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办公室。一见面,方太太就看中了我,看完我的资料当即就和陈经理签下合同,让我明天早上八点直接去她家里。
我就这样走进了新雇主方太太家。跟往常被炒、又重新换一家没什么两样。方太太是法籍华人,她的先生是法国人。我负责照顾她们家三岁的女儿伊莲。
小孩子长着很好看的大眼睛。我说,嘿,伊莲,你好。
小伊莲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你妈妈告诉我的呀。
小伊莲问,你是谁?
我说,我是你的新阿姨。
小伊莲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林瑶,伊莲,你会唱歌吗?小伊莲点点头。我说,来,唱给我听。
我曾经是一名幼儿教师,无论内心有多么破碎,脸上职业的温柔依旧会让小孩子觉得可亲。小伊莲张开手让我把她抱起。
方太太家住的别墅连地下室共三层,比苏总家还大。除了伊莲,还有个四岁半的儿子,由另外一个韩姓保姆带。然后还有一个董姓保姆买菜做饭。我们三个保姆,都是大陆人,比方太太家以前用的菲佣便宜多了,但那份薪水对我却极具诱惑。我从来没有一个月挣到过那么多钱。如果在她们家呆上两年,我就会攒上一小笔。到那时,或许就可以天天陪着我的女儿,做点其它事了。唯有这点希望让我的心稍微得到些许安慰。理想是这样,可谁也不知道两年之后,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无助的人总是寄希望于明天,可历经艰辛熬到了明天,却往往发现比今天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不如。前几年还在上班时,我想认真把工作搞好,拿够该拿的工资奖金,建设好我的小家。可是工资奖金却每况愈下,先是我们厂幼儿园关闭,再是厂子彻底解散,我下岗了。卖了工龄开个茶馆,本想靠些麻友挣点稀饭钱,可是自己上去圆场子又老输,放出去的债也收不回来。我爸和我姐紧巴巴地凑点钱给我开个小店卖早点,刚做了几天就遇市政建设,要修门前那条路。这一修,谁也不往那条烂路上来了,不说没生意,连铺面都打不出去。我又欠我爸和我姐不少钱。要说我爸和我姐过得好一点,我也就不那么着急了,可他们也不容易呵。我哥那年出车祸,弄残了,家底都赔了进去,还不够,我嫂怕这辈子再也出不了头,软磨硬泡硬是跟我哥离了,把我哥撂给我爸我妈。可怜我爸妈那么大年纪了还得照顾他。我到北京做保姆,临走时给姣姣她爸说,等我攒钱能够开个小幼儿园,收十来个孩子,我就回去。结果还没等我回去,姣姣她爸就跟别的女人好了。
谁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
方太太家有两辆车,先生用一辆,她用一辆。她用的那辆兼接送孩子,有专门的司机。每天早上周姓司机接俩孩子上有法国老师的幼儿园。我和韩姓保姆要把孩子送去。司机再把我们俩送回来,我们就得抓紧时间干活儿。别墅太大了,一人做一层楼的卫生。匆匆忙忙做完,十一点,司机又来接我们去幼儿园接俩孩子。他们只在幼儿园呆半天,下半天就由我们带着。
刚去,俩保姆欺生,把她们的活儿留给我干。这是很正常的,到保姆多的家庭,新保姆肯定要上这一课。我扛着,然而恰恰是这繁忙,多少把我从痛苦的心情中解脱出来。到晚上,太累了,小伊莲一睡着,我也就睁不开眼了。
两个星期之后,适应了。小伊莲也慢慢喜欢上我,方太太很满意,决定让我跟着他们一家去法国。护照得回四川办,方太太给了我几天假,叫周姓司机给我买了机票,要我抓紧时间。
走之前,我回公司办手续,碰着张琼芳。她回公司找活儿了。她那个北京相好出了车祸,捡着条命回来,得到些补偿。张琼芳说,她倒是想照顾他的,要是他老婆不要他了,她要。可人家老婆比她还贤良。不过她是不会寂寞的,这世界上只有剩饭剩菜,没有剩男剩女。
真的睡着了,真的被拉到终点站。没关系,再坐回来。只要人在北京,就不着急。
到方太太家的时候,方太太说就等我了,叫我把身份证给她,要订机票。我把身份证给她。韩姓保姆正带着俩孩子玩儿,幼儿园放假了。我放下行李,接过小伊莲。
81
转眼三天过去了,下个礼拜二就是春节。今天,方太太一家携我们三个大陆保姆启程,飞往巴黎。
法国,多么浪漫的国家;巴黎,多么浪漫的城市。在我还没感到太多的生存压力,还有闲适的心情去欣赏艺术和时尚的时候,我是多么向往那个国家、那座城市,我从没想到过有一天还能走进。而今,法国,巴黎近在咫尺,我却以这样低微的方式走入,到那里去为生存而挣扎。前面的路太黑,看不到还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我感到害怕和迷茫。
张琼芳跟我说过,涉外保姆,听起来是风光,其间的酸苦出去过才知道。在国内再不济还找得着人说说,干不高兴了拍屁股走人,大不了扣些钱,出去了,受了委屈说都没处说,自己咽下去吧,心眼别那么实诚,能熬过去就算了,千万别犯你那倔劲儿,跟自己过不去,呵。
我有点怀念陈经理,那个强悍的东北女人,她随时都瞅准机会,甚至强找借口苛扣我们的工钱。可她那儿至少是我们的一个窝,一个不温暖的破窝。现在,就要只身出去了,在法国,在巴黎,我该到哪儿去歇脚呢。
周姓司机和另一个司机来接我们。方太太带着我和韩保姆还有孩子上了周姓司机的车。她的先生,那法国老头儿和董姓保姆上了另一辆车。法国老头儿非常喜欢中国菜,对董姓保姆的厨艺赞不绝口。董姓保姆长得丑,资历却很不凡,在方太太家干了五年,深得方太太信任,家庭开支完完全全交给她打理。我对这种有主人姿态的保姆大多保持着距离。
马上要回法国了,小伊莲和她的哥哥都很兴奋,叽叽咕咕唱着法文歌。方太太想听天气预报,让周姓司机打开收音机,车里闹嚷嚷的。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熟悉的歌词:
这马路上有你有我,也有他
拥挤路段您千万别害怕
听一路畅通心情就能保持最佳
我们讲的是大家来帮助大家
这里是大家帮助大家的一路畅通
好像又坐在宝马车的副驾驶上,系着安全带,身旁开车的是齐总。她修长白皙的手握着方向盘,不时转过头来跟我说话。我们俩笑着,亲密无间。想起她栗红色的卷发,想起她颈上一圈紫色的皮草,想起她爱吃我做的菜,想起她喜欢打麻将时有我陪着,想起她为我弹琴、听我唱《人们叫我咪咪》。
一丝酸涩在心间漫延一丝酸涩在心间漫延。
冬天快要过去,春天就要来了。雯雯也将从这条路通往飞机场,再飞到遥远的英国,一去数年。那时候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该有多凄凉。
为什么会在这一刻那么强烈地想念她,想着想着眼睛也被打湿了。
飞机场到了。小伊莲要我抱。周姓司机帮我们拉行李,把我们一直送到安检口,才和方太太一家告别。
我们一行人走进候机室。方太太叮咛我们上飞机之前把手机关了。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要被掐断了。小伊莲要我教她唱中文歌,就是上次教她的那个,她还不会唱。我心已乱,总觉得还有什么牵扯着我,割舍不下。我对方太太说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终于想明白要做什么了。我找出电话打过去,说,何小姐,是我,林瑶。
何小姐的声音依旧温柔,说,怎么是你,林瑶,你现在还好吗?
我说,何小姐,我要上飞机去法国了,我现在的雇主是法国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念齐总,她现在怎么样了?
何小姐说,她这段时间可不太好。
我说,是吗,怎么啦?
何小姐说,她正忙着和陶先生打官司。
我说,他俩分手了?
何小姐说,是呀。
我说,她另外找了保姆没有,有人陪着她吗?
何小姐说,你走后找了一个,不好,退了,正找着呢,我有时会过去陪她。
是这样。那何小姐不在的时候,那个宽大豪阔的屋子里就只有齐总一个人,书房里漏一点光出来,齐总在里面,趴在电脑上,渐渐老去。
心被捣得粉碎。
韩姓保姆来洗手间找我。
我说,何小姐,我要上飞机了,谢谢您,拜托您多去陪陪齐总。
何小姐说,你多保重。
电话挂了。关机。
从洗手间出来,检票口已打开,人们纷纷从座位上起来排队检票。我跟上去,溶入到方太太一家。手中捏着机票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出了候机室,走进了停机坪。再回头看上一眼,虽然这个城市曾让我伤痕累累,可是在走出检票口那一刹那,我还是被牵扯住了。张琼芳曾拥着我说,去吧,换一个环境或许会让你的心快点回到从前,之后,你会觉得往事不过如烟。
呵,往事不过如烟,那来事呢,来事如何?
总得往前走。
再见,北京!
再见,中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