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保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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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华颓然地说,是呀。
我感觉他是真怕了,我说,我还是回来吧?
他说,你现在回来做什么呢,我又要还债。
我还是没压抑住自己,说,我在外面打工,你老是后院起火,让我怎么安心?
他叹口气说,我当初就没叫你出去,你执意要出去,我还不是想多赚点钱,让你回来,踏踏实实呆在家里,没想到却输得那么惨。
还能责怪他什么。这会儿我的感觉是酸、是涩。我说,行吧,明天我去给你寄钱。
38
我陷入了一团乱麻麻的迷茫中,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本来,我们俩口子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虽不富有,却宁静又和美。我们很知足,也懂得珍惜。我们没什么远大理想和抱负,只想把娇娇养大,让她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可是一夜醒来,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天天陪着我的孩子们童真的笑声,没有了我热爱的幼师工作,后来连饭碗也没有了。我想,我得振作起来,从头再来。我做,可无论怎么做,一段之后,我仍旧还在原地。出来做保姆,含辛茹苦两年多,原以为可以慢慢攒点钱,可是一转眼,又什么都没有了。我抛夫离子,忍受那么多寂寞和辛酸在外飘荡又为了什么?
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回去陪我的娇娇。长时间的分离不光对夫妻感情不好,对娇娇也不好。现在只是张胜华捅了一个娄子,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我感到了畏惧,人有时脆弱得让你难以想像,我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把握不了。
想呵想呵,头都想烂了。最后我悲哀地发现,除了做幼师,我还是只能做保姆,再不就是清洁工。
一想到回去以后的样子,我就难过得想哭。去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菜,怀中还抱着别人的孩子。我们那儿小地儿,做保姆就只有带小孩。一个月挣三四百块钱,勉勉强强可以维持我的最低消费。最要命的是经常会遇着熟人,头都抬不起来,远远地避开。实在避不开,见了面,对方眼里总有关切和同情,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张胜华时常埋怨我丢他的脸,时间长了,或许会麻木。
还是在北京好,就是干再下流的活儿,也没有太多的心理压力。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我。
可是面子值多少钱一斤?我都沦落到如此地步,生活处处危机四伏,还奢谈什么面子?
后天就发工资了,我得耐住性子,不能让齐总看出我要走。等工资拿到手,再跟她说,请求她理解我、原谅我。
齐总和雯雯去雅思学校了。她们母女俩说好明年出去留学,这些日子可把齐总忙坏了,到处联系,回家之后就研究资料。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比,一所学校一所学校地比,目标大致锁定,英国。最后还在两三所学校间徘徊。
我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她们回不回来吃饭。空荡荡的屋里,只有落地钟发出的嘀嗒声。想着干完这个月就要离开,我有些忧伤。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熟悉了这个屋子里每一件东西、每一处角落,还有齐总脸上每一种表情,她眉头一皱,我就知道该干吗了。人和人就是一种缘分,没有是非,没有对错,只有是否合适。
电话响了。雯雯说,林阿姨,你把我的东西收好,半小时之后到楼下等着,妈妈说出去吃饭,吃完饭送我。
我说,好的。
挂了电话,我把雯雯要带的东西装进箱子里,关了音乐,换好衣服,时间也差不多了。锁了门,下楼等她们。
齐总和雯雯看起来很开心。小天独自坐在后面,我招呼他,他只是腼腆地冲我一笑。每个周末齐总都要把他接过来补两天课,礼拜天晚上再把他送回去。现在雯雯要上雅思,齐总休息日更忙了。
齐总和雯雯谈论着有关留学的事,非常兴奋。因为想着过了这两天要走,我把自己隔离成了局外人。我的加入一点没影响她们谈话的兴致和节奏,她们在谈论哪些同学要出去,哪些同学会留下来考大学。这些孩子的命可真好,生在这么富有的家庭。学习不好又怎么样,人长得丑又怎么样,一生下来,他们就不用为生计发愁。
齐总问雯雯去吃什么。雯雯说想吃拉皮了,齐总就带我们去了一家东北菜餐馆。来过一次,我非常爱吃这里的猪肉韭菜馅饼。
齐总单独为我要了一个猪肉韭菜馅饼,大大的,皮儿薄薄的,里面的肉丁一大块一大块,很实在。我有点受宠若惊,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她对我特别好,我摔坏了那么贵重的碗,她连哼都没哼一下。我一直不认为她是一个大方的人,大概是这些天我心情不好。抬头看她的时候,把感激倾注在眼里。她微笑着对我说,快吃吧。
我的肠胃一直不太好。到了北方,喝小米粥,吃面食,肠胃上的毛病都没有了。我习惯了这方水土,回去我就吃不着这么好的馅饼了。一直沉默的我开口说话了,雯雯要是出去了,就吃不着这么好的中国菜了。
雯雯没心没肺地说,我爱吃西餐。
齐总说,她倒是什么都能吃,这么胖。
我说,我中午的时候还想着给她做一点鱼香茄子,带着到学校里吃的,可是昨天没买。
雯雯说,下星期给我做,记着多做一点,英子也爱吃你做的鱼香茄子。
我接不上话来。下星期雯雯回来,不知我还在不在。这会儿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走。
齐总说,你快吃吧,都晚了,林阿姨记着给你做,小天快吃。
吃完饭,先把小天送回家,再把雯雯送到学校,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高速路上一点灯光都没有,车辆也很少,四周一片寂静。每次曲终人散,只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我们会更亲密,嗅得出对方呼吸的味道来。恍惚间我感觉,无论经历多少事,最后陪在她身边会是我。我从来没和哪一个雇主产生过类似的情感。我说,您真的舍得雯雯出去。
齐总说,嗨,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她长大了,迟早会离开我的。
我说,雯雯要是在外面交了男朋友,以后嫁在外面,好几年才回来一次,您怎么办?
齐总说,就这么办呀,像现在一样,她不也没在我身边吗?
我说,您老了谁来照顾您?
齐总说,我上养老院。
我感到一丝苍凉。人生不过如此,年轻时再怎么轰轰烈烈,再怎么灿烂辉煌,到了最后都会归于平静,像江河归于大海。我说,再生个孩子吧,我不忍心看到您一个人。
齐总笑起来,再有个孩子多难带呵,还得看雯雯答不答应。
我说,关她什么事,是您需要,您那么有钱,随便也能找着人带大,您老了,让一个孩子陪在您身边,不要都放出去,好吧?
齐总说,你今天说话怎么这样,像是我很快就要老了,明天就我一个人了,不是有你吗?
我说,我要是回老家了,将来我总会离开您的。
齐总说,还会有其它阿姨呀。
我说,外人是靠得住的吗,只有孩子,只有亲人才会对您不离不弃,可是您还要把雯雯送那么远的地方去,您身边还有什么靠得住的人,您以后老了,神志不清的时候,谁给您支付养老院的钱?
齐总说,还早呢,操那心干吗,再说,哪儿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我叹道,您总是那么要强,您总是不需要依赖人,您就不能学会依赖谁吗?
齐总怔了怔,答非所问,今天几号?
我说,十二号。
齐总说,后天该给你结工资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你来我们家都几个月了?
我说,四个月。听她说起后天该给我结工资,我有点抑制不住自己,说,开始觉得您脾气不好,后来觉得您蛮厚道的。
齐总说,是吗,嗨,我这人就这样儿,甭往心里去。
我说,真的,我很喜欢您,您对我很好,我心里知道。
齐总说,主要是你太完美了,我都挑不出你的缺点来。
我说,也不是,我以前也跟雇主吵架。
齐总说,你和我们家挺投缘的,雯雯也喜欢你,以前她从不和我们家阿姨说话。
我实在忍不住了,低声说,我家里出了点事儿。
齐总说,你该不会是想回去了,这两天我也看出来了,你别走,我给你涨工资,涨两百,一千四,一个月一千四,你回老家能挣着那么多钱吗?
原来她早就察觉了。我们相处得那么近,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她怎么感受不到我的心情。我急着想解释的是,呵,不,我不是想让您给我涨工资,若是真有那样的要求,我会认真给您提出来,我不是这意思,您别误会。
齐总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意思,只是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挽留过谁。
我打住了。齐总是个要强的人,我相信她说的话。我再辩解,让她再表白会更伤害她。其实我下定决心要走,什么也拦不着我。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乞求谁,那不是她的性格。
齐总也不说话了,看着前方只管开车。她的样子在慢慢浸化我的心,心竟变得像水一样柔软。窗外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的车在高速路上飞跑。我想伸出手去牵她的手。突然我就觉得,我能和张胜华那样过,为什么就不能和齐总这样过。能和张胜华以夫妻的形式存在,为什么就不能和齐总以主仆的形式存在,谁能说哪一种就一定是永恒。我竟然动摇了和张胜华一起走下去的信念。
我和齐总一直没说话,直到车开进车库,直到我们上楼。我为她把门打开,她进去了,我插好门。齐总换了鞋,也不看我,径直往卧室去了。
我换了鞋,回自己屋里换衣服。脱外裤时,裤兜里抖出两枚硬币,掉在地上,分头向两个方向滚去。一个滚到保险箱下面看不见了,一个滚到墙角处被挡住,躺了下来。我走过去捡起墙角那枚,仔细一看,它的一面是一角,另一面是兰花。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想看一看,冥冥之中,天意如何。一角在上,我回去,兰花在上,我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不走。
天!我实在是太卑微、太渺小了,一个硬币就可以影响我的人生,指引在十字路口徘徊的我向左转或是向右转。
轻轻抛起那枚硬币。它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飘然坠落于地。又蹦跳起来,再坠落于地,唿唿旋转着,直到能量尽释,啪地倒下。兰花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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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总许下的承诺是算数的。尽管我跟她说不是为了涨工资,她还是给了我一千四。我还她两百块钱,急着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您千万别误会。
齐总按住我的手说,我知道,这是我的意思,如果你想回去……
呵,不,不,我没说我要回去……
不,我说是如果,这两天我也想通了,我不强迫你,我得上公司了。
这两天我们俩都没说什么话,我一直在想回还是不回,她也一直在揣测我走还是留。她是真诚的,我放下钱,去为她开门送行。
插了门,回到屋里。那一摞钱因为多有了两张,看起来特别厚重,捏在手里很有质感。我那飘忽不定的心仿佛被捉住了。生活太艰难了,我需要钱,需要钱带给我安全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这钱还传递给我另一种情谊,让我觉得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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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跟张胜华说呢?开始我决定要回去的时候,他感到担忧和迷茫,怕负担不了。我一直跟他做工作,说我回来找活儿干,自己养活自己,只要人还活着,只要还在一起,比什么都好,我会和他一起面对债务,咬着牙挺过去。他渐渐被我感动,有了些期待。
因为犹豫不决,这两天我都不敢给他打电话。可是对回去的生活我确实没有太大的把握。当初就是入不敷出,只哗哗地往外淌钱,不见进,我害怕,才离开他独自出来飘荡。真回去了,就算如我所愿,找着一个孩子来带。热情一过,我是否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就算我有,张胜华是否能冷静地面对。他是有工作、有社交群体的人,老婆给别人带孩子,在朋友面前他能否抬得起头来。
电话一接通,张胜华就问,想好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点心虚,说,你说呢,你觉得我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
他说,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雇主不想让我走,给我涨了两百块钱工资,我现在一个月能挣一千四了,每个月除了给娇娇寄的钱,我多给你寄五百块,我们一起先把账还完,好吧?
张胜华不说话了。沉默让我感到害怕。我说,怎么啦,你说话呀行不行,你说话呀?
好一会儿,张胜华才说,那随便你,我不需要你帮我还钱。说完,电话就挂了。
冷漠让人不踏实。可是从心底,我还是浸出一丝轻松,他会慢慢想通的。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他多寄五百块钱。这时,我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