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5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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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步,可是,当他立住身形之时,他已然来到了数丈开外,正立在水、云二宗身前。
人群之后的秦素,忍不住连连眨眼。
她方才真是把眼睛睁到极大,就想看清哑奴的动作。可饶是如此,那哑奴的身形委实太过迅捷,轻烟似地叫人根本捉不住。他是如何走到那两个宗师身前的,秦素完全没看清。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往前跨了半步。
“殿下。”衣袖蓦地被人一拉,随后,一个身影便挡在她前头。
秦素举眸看去,便瞧见旌宏正在向她摇头,神情中似含了责备之意。
“我就是没瞧清,想看仔细些。”秦素立时小声说道,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那又有甚么好看的?打架么,殿下若是想瞧,往后属下每天在殿下面前打一架便是。”旌宏叹了口气,护崽母鸡似地将秦素拉去身后,又回头看她,目中隐着浓浓的无奈:“依属下所见,殿下就不该来这里,太危险了。”
“无碍的。”桓子澄在旁边插口言道,那冷冰冰的声音被漫天大雪扫向耳畔,越听越冷。
秦素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再看旁边旌宏,见她也是一脸心中发毛的表情,不由又有些好笑,遂细声语道:“程宗莫恼,我就在此处站着不动,再不往前去了。”
语罢,她便又踮脚引颈观瞧,面上颇含了几许艳羡,赞叹地道:“哑叔真真厉害得紧。”
此际,哑奴已然越出于桓子澄这一行人,与水、云二宗相向而立,秦素远远看去,便见他背影如山岳,然那气息却又有若微风片叶,说不出地闲适悠然。
反观那两位宗师,此时俱是神情凛然、面色冷峻,远不如哑奴轻松。
“公孙先生一出,这世上又有谁能敌得过他的一击?”旌宏在旁轻声地道,语气中亦有着毫不掩饰的钦佩。
秦素便点了点头:“分明就是跨了一步,却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便是箭矢也没这样快。”
旌宏闻言便笑了起来:“好教殿下知晓,先生这一步已经算是极小极小的一步了,殿下是没见过先生登泰山,拢共他也就迈了三五步,就从山下到了山顶。”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面上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神情:“所以我说,他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还爬什么山?不如干脆飞到天上去得了。”
秦素直听得忍俊不禁,蓦觉头顶一暖,却是一只大手伸来,将她半褪下去的风帽给扶正了。
“风冷,殿下小心着凉。”清冷的语声似不带情绪,然字字句句,皆是关切。
秦素心下微暖,转首向桓子澄一笑:“多谢都督大人。”
“是臣要多谢殿下才是。”桓子澄似是颇有谈兴,不再如以往寡言,看向秦素的视线中,又有了那种欣赏与欢喜的神情:“殿下委实冰雪聪明,竟能于白云观静修时参透这秘径机关。若非殿下亲自带路,臣等就是把这慈云岭给翻个个儿,怕亦是徒劳。”
语至最后,二人相视一笑。
那是仅属于他们才能领会的一笑。
亦是属于他们兄妹二人的默契。
重活一世、两度为人,其所知所见自是远超常人,想必桓子澄早便明白,秦素知悉此秘径,乃是得缘于前尘。
“狄师一去,你倒嚣张起来了。”纷飞大雪中,蓦地传来了一道阴寒的语声。
秦素转首看去,便瞧见了那个白发碧眼的宗师,正一脸恨意地望着哑奴。
看着这张脸,秦素恍惚间似又回到了玄都观后山的那条小径。
那一次,便是这个形貌奇特的宗师,突如其来地意图取她性命,却被项宗并英宗惊走。
原来,他竟是莫不离的门客。
秦素微微转眸,往旁边扫了扫。
莫不离被两位宗师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片灰色的衣角。
“你们还是退下罢。”冷润油滑的语声蓦地响起,勾起了秦素脑海深处的记忆。
广明宫的匆匆一面,她对这个莫姓琴师印象极深,此际闻声,眼前仿佛便现出了一个身影,眉眼俊丽、风度清淡,只可惜,样貌却是令人不快的油滑。
莫不离。
前世今生,一直在暗中算计她的人,就是他。
此刻,知悉大部分真相的情形之下,她与他,终是重逢。
秦素弯了弯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截住了莫不离,便是截断了今后的一大隐患。
那双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的眼睛,自今日之后,将会永远地消失。
秦素再度弯起了眉眼,凝目看向前方。
莫不离发话之后,场中局势却并无分毫变化。
很显然,他的吩咐没起到什么效用。水、云二宗仍旧将他掩在身后,俱是面色狰狞地望着哑奴,半步未退。
“你们不是公孙先生的对手,退下吧。”莫不离再度语道,语声淡然,听不出半点情绪。
水、云二宗,仍凝立不动。
第1027章 水龙吟
疾风忽至,大雪扑上面颊,冰冷而又清润。
便在雪片扑面之际,萧水寒快速地眨动了一下眼睛,已然变作鲜红的眼珠,定定地凝在哑奴的身上,沉声道:“云兄,稳……”
他话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贺云啸,蓦地身形暴起。
“嗡”,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回荡在这寂静山谷之间,刹时间,纷飞的大雪似被疾风搅动,竟是原地飞转起来,形成了一股极大的旋涡,那旋涡越旋越密,仿佛要将所有一切尽皆吸入其中。
便在这飞速转动的漩涡中,一道青光,乍破飞雪,疾刺而出。
如流星、似长虹,绝然而锐利,携千重大雪,直迫面门。
秦素忍不住抬袖遮眼,只觉得一股凛然杀意,穿出飞雪、撕裂长空,直直击向了抱臂而立的哑奴。
随后,秦素便听见了一声清啸。
辽远且苍茫,似百川归海、惊云万里,又若长空皓月、雪满千山。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然之气如罡风四起,瞬间便将那锐利的杀意尽皆搅碎。
秦素只觉心底剧震,不自禁地生出了深深的敬畏。
若这世上果有真龙,则此啸声,当为龙吟。
那沛然的气息有若实质,似是从苍天的最高处渺渺而来。此刻莫说秦素,便是旌宏并鲁宗等武技高手,亦忍不住心底战栗。
纵观场中诸人,唯有二人,面不改色。
桓子澄与莫不离。
便在众人各自心悸之时,他二人却仍旧神态如常,并无半点色变。
秦素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
眼闭,复又眼开。
便在这连一息都不到的时间里,场中情形,已是骤变。
哑奴依然像方才那样,立于原处,仿佛连动都没动一下,然水、云二宗,却已是口角沁血,半跪于地。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大片血沫,自贺云啸的口中涌了出来。
他的面色极为难看,青中泛着焦黄,双目更是如死灰一般,再不见半点生机。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按向咽喉处,指缝间飞快地渗出了一道极细的血线。
“云兄……不厚道……”萧水寒以剑拄地,支撑着身子,语声如扯碎的破布,败絮四散。
此际,他赤红的眼珠已然回作碧绿,满头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转作漆黑。
他用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抹抹唇角,看着旁边的贺云啸,咧嘴道:“你怎么……先动手?该当由本座……先来的……”
贺云啸没说话。
或许,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喉头发出“格格”之声,支在地上的那只手颤抖着,仿佛再也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然而,他却一直不曾倒下。
他以一种无比艰难的姿势,转过身子,竭力地抬起头,涣散的眸光似看向了莫不离,又像是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个人:“主公……属下……尽力了……”
嘶哑如鬼哭般的语声,在这空地之间回荡着,虽然极轻,却又格外清晰。
莫不离缓缓地垂下了头,看向了贺云啸。
那一刻,他那双冰冷的眼珠如凝结了一般,停落在贺云啸的身上,良久后,眸中忽似有流星飞坠,眩目而又凄迷:“我知道,你很好。”
那是在他从未有过的温暖语声,带着宽容与谅解,就像是在安抚着最为亲密的友人。
说罢此语,莫不离便转过身体、单膝点地,执起了贺云啸的手,语声清和若翩翩士子:“云宗,是真英雄。”
温柔地吐出了这句话,他根本就没多看哑奴一眼,只全神注视着贺云啸。
贺云啸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雪片落入口中,凉凉地滑过他的喉头,让他想起了烈酒割喉的滋味。
他舔了舔嘴唇,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当年纵马驰骋于疆场,以敌将之血,砺就掌下青锋。
“好痛……快……”叹息似地一声语罢,他的面上浮起了一个笑,双目圆睁,渐渐停止了呼吸。
雪落空谷,没有一丝风。
莫不离执着贺云啸的手,久久未动,掌心里那残余的温热,一点一点地冷却了下去。
在他的身旁,萧水寒早已阖目而逝,尸体却仍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手中长剑,深深地没入了雪中。
直到死,他亦不曾向哑奴示弱半分。
“水宗,还是如从前一般桀骜啊。”莫不离像是笑了一下,只是却没成功。
那一刻,他的面容是扭曲的,那爆发的情绪似是要极力冲破千般桎梏,却又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强行压制了下去。
良久后,莫不离的身体才略微动了动,抖落下了半身白雪。
“阿烈,你退下罢。”他说道,放下了贺云啸的手,将他的双眼轻轻阖上。
阿烈没说话,沉默地往后退了半步。
莫不离慢慢地站起身来,掸去袍摆雪渍,抬头看向了桓子澄。
那张矛盾重重的脸,在这一刻,已然失却了所有的表情,如若石雕。
桓子澄目注于他,拂了拂衣袖,启唇问道:“郎君可愿一谈?”
“郎君?”莫不离反问了一句,如同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咧开了嘴角,面上却无丁点笑意:“都督大人难道不该称吾一声郡王么?”
桓子澄忖度了片刻,颔首道:“吾有疑问,想请郡王解惑。”
却是从善如流,真的改了口。
“可。”莫不离很痛快地应下了,石雕般的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
桓子澄微微颔首,淡声吩咐:“都退下吧,留哑叔一人即可。”停了停,又看向了秦素,神情转柔:“公主也留下罢。”
持节都督一声令下,再无人敢逆,鲁宗并旌宏等人俱皆退了下去,场中只剩下了五个人,分别是桓子澄、秦素、哑奴、莫不离与阿烈。
“周先生也留下罢。”桓子澄再度言道,向阿烈看了一眼。
阿烈没说话,只再度向后退了半步,立在了莫不离身后不远的位置。
看起来,就算桓子澄不说话,他也是绝不会离开的。
“甚好。”莫不离似是对这情形很满意,点了点头,又向四周环视一番,便将衣袖覆在手上,拭去了身旁一方大石上的雪,撩袍坐了下去。
第1028章 何以恨
“所谓地动,皆是都督大人的手笔罢。”莫不离说道,两手闲闲地撑在身后,那一双似凉似热的眸光,往桓子澄的方向看了看。
桓子澄淡然地回视于他:“是。我叫人炸了几十桶火药,就为了请郡王出来一晤。”
“手笔不小。”莫不离左右环视,神情似带讥嘲:“为了见我,都督大人也算煞费苦心了。”
“吾,不喜干等。”桓子澄淡声回道。
“是么?”莫不离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的讽意淡了下去,视线滑过桓子澄,望向了那残损的屋檐,似有些出神:“都督大人想问什么?”
“理由。”桓子澄简短地说道,旋即亦撩起青衫,就着那残破廊檐下的白石地面,席地而坐,却是摆出了一副长谈的架势。
莫不离闻言,面上便再度浮起了一个似是好笑的神情:“你所谓的理由,或许该去问一问尊君桓道非。”语罢,他停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拍了一下额头:“罢了,我一时却是忘了,他这会儿正病着,怕是说不了整话。”
他说着便勾了勾唇,用一种了然的神情看着桓子澄,挑眉一笑:“现在想想,那赵国刺客,怕就是都督大人自己扮的罢。”他摇了摇头,面上的笑意转作了自嘲:“阿蒲这只小羊羔一入桓家,恰好便坐实了你赵国刺客行刺的说辞,真真好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