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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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吴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视线飘向蒋妪,语声亦有些飘忽:“妪,当年的那件事,是不是被左家……”
“绝不可能。夫人多虑了。”蒋妪立时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是少有的坚定:“在那件事里,我们只是传过一次话,就传过那一次话,余事皆不是我们操控的。我们没做什么,也不怕人查,且左家当年对窦……对那头亲事也并不满意。老夫人想得太多了。”
她的语声难得地急迫,却也因此而多了一种力量。
吴老夫人被她的态度感染,眉头松开了一些,点头道:“对,你说得是极。当年的事情,我们确实没做什么。”她像是又找回了力气,一面说着话,一面便将身子坐直了,眸光定定地看着蒋妪。
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左家当年也未必干净,那件事可以说是得到了左家的默许,而非吴老夫人一人之力。左家也算是心愿得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窦家……若非他家女郎品行不佳,又怎么会上那样的当?且这家人早就搬离了,族中又没什么撑得起门面的人,没落亦是该当的,如何有这般心机手段去下毒?
念头转至此处,吴老夫人终于完全地放下了心,面上的神情亦恢复了平素的模样。
然而,这平静也只维系了几息,她的眉头便又蹙了起来:“可是,若非是左家,又会是谁给阿芳下毒?”她喃喃自语,眸中隐着一丝后怕、一丝茫然。
窦家已经完了,左家又不可能,她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去害她的女儿。
蒋妪轻声宽慰道:“无论是谁,如今都不能急,慢慢地查总能查出来的。夫人还是以保重身体为上。”
她这话说得极是贴心,吴老夫人忍不住眼眶微红。
的确,她不能倒下,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她还要给她唯一的女儿做靠山,帮着她的女儿在夫家站稳,若能就此替女儿解毒并助其诞下子嗣,她这一生便也了无遗憾了。
思虑再三,她终是叹了一声:“便待年后再说罢。”语至最后,难免几许苍凉。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她再急也是晚了,只能耐下心来,一面暗中查访,一面叫人守好秦世芳。
见她终于恢复如常,蒋妪轻吁了口气,和声低语:“夫人放心,我已经悄悄叮嘱过阿沁了,她会小心的。”
阿沁是吴老夫人精心挑选的使女,一直陪伴在秦世芳左右,为人极是忠诚。她一家人皆在吴老夫人手下过活,自不敢对秦世芳不尽心。
吴老夫人便向蒋妪淡淡一笑:“还是你知机得快,发现那些东西有问题,便令阿沁悄悄地全都换了过来,又给阿芳重新调配了几个使女服侍。如今阿芳手上的那些皆是好的,近段时间不虞有变。”
蒋妪双眉微动,面上惭色尽显,垂首道:“夫人折煞我了。这也怪我,没早些往这个方向想,我……”
“罢了,勿要再说了。”吴老夫人打断了她,语声淡漠而平静:“这并不怨你,你已是极细心的了。”言至此,她的神情便黯淡了下来:“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够仔细,叫阿芳吃了这样大的苦头……都是我的错……”
见吴老夫人神情凄凉,蒋妪亦是双目微红,忙上前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慢慢地道:“夫人心放宽些,莫要再想前事。”一面又将陶杯注满暖水,捧了过去。
吴老夫人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疲惫地摇了摇头,以手捏着额角:“罢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蒋妪担忧地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水盏搁在案上,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烛火渐渐地暗了下去,浓重的夜色浸满了四周,没有什么能够驱散。
吴老夫人转过头,茫然地望着窗外。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晃动着,在窗上映出一抹枯残的树影,像是将那窗纸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此刻的心境,亦如这窗外的夜色,黑雾遍地、不辨前路。
她这一生屡遭险境,年轻时亦曾杀伐果断,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的她,却再也没有了那样的力气。
她老了。
那些曾经耸动人心、令她欲罢不能的一切,在如今的她面前,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阴沉的灰,失却了鲜烈亮眼的色泽,激不起她半分血性。
回首一生,从未有一次如今夜这般,令她觉出一种深切的绝望。
吴老夫人的脸映在烛火下,皱纹丛生,明暗不定。
她觉得无力,亦觉得不安。这些情绪自她的身上漫溢而出,很快便与泼墨般渐浓的夜色融为了一体,点点滴滴,直至填满了整个房间……(未完待续。)
第099章 轻拂雪
十二月下旬,青州城又迎来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直下了整整两日才稍停,城外的官道已然上了冻,不只人走不了,马车也行不开,甚至还有人家翻了车。
城署与县署皆派了役夫去城外除雪,只是那雪积得厚,北风又刮得紧,一时半刻哪里除得尽?
钟景仁原定只在秦府待三日的,如今却因冻雪封了路,便只得安心住了下来。
秦素见到他时,已经是雪停后的第三日。
大雪过后,朔风如刀,真正是滴水成冰的时节,东篱外石桥下的水冻成了厚厚的一整块冰,立在桥上看去,那水底的游鱼几乎无法辨清。
两院的老夫人皆停了各房的定省,太夫人召集大家去德晖堂与钟景仁见面时,亦选在了一天中最为温暖的午后。
秦素扶了锦绣的手,小心地踏过石桥,尽量将每一步皆踩在撒了煤灰的地方。
即便是着了踏雪的木屐,这一路走来亦是屡次脚底打滑,好在服斩衰是需扶杖的,如今这木杖倒是帮上了忙。
待两个人终于到达东华居时,秦素的鼻尖已经冻得红了,锦绣亦是不住地呵着手,纤细的手指搓得鲜红,像染了胭脂一般。
“今年冬日真是冷得很。”秦彦贞来得早些,此时正立在廊下候着,见秦素过来,难得地主动寒暄了一句,一面说话,一面便徐徐掸去肩上残雪,向秦素弯了弯眉。
这动作经由她做来,不知怎么,便有了一种特别的雅致,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只觉这些许残雪经她这一拂拭,便不负往这人间飞舞了一场。
“六妹妹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见秦素一径不说话,秦彦贞便又问道。
秦素捺下思绪,摇头道:“无事,就是觉得四姊姊说得对。”语罢她便搂紧了怀中暖囊,呵着手道:“今年确实是冷,到了晚间风更是大得很,我如今连窗缝都不敢开的。”
秦彦贞今日似是有些谈兴,倒比往日话多些,便又与秦素说了几句天气,便在此时,却见院门处又行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裹得圆圆的如雪球一般,却是秦彦柔。
“四姊姊、六姊姊。”远远瞧见了两位姊姊,秦彦柔不由加快了脚步,却不防脚下一滑,咕咚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众人皆惊呼了起来,她身后的使女忙去扶她。无奈小女孩裹得实在太厚,两只小手与两只小脚在半空里舞着,即便有人拉拽,却亦是半天也未爬起来。
这情形委实惹人发笑,秦素第一个忍不住,又不敢笑出声来,忙握严了嘴。秦彦贞瞪了她一眼,叫了身边的使女卷耳去扶,那唇角也止不住地弯了起来。
小孩子骨头软,兼之穿得多,秦彦柔这一摔并没受什么伤,就是羞得厉害,小脸儿涨得红红地,好容易被人扶了起来,便撅着嘴巴、扭着身子,再不愿意往前走。
恰巧此时秦彦婉牵着秦彦朴进来,见状忙上前揽了她,拍着她的背哄了好一会,又命使女抱起了她,这才将臊得脸通红的小姑娘带了过来。
秦素与秦彦贞见她这般模样,越发笑得止不住,只能拼命去忍。秦彦柔这一下更害羞了,将头埋在那使女怀里,只露出两个圆圆的丫髻,怎么叫也不肯抬头。
众姊妹便围着小姑娘,软语温言地哄着她,秦彦贞还数落了秦素几句,说她不该为长不尊,笑话自家小妹妹。
这几个人聚在了一处,偏偏便将个唯一的男娃娃秦彦朴给落了单。
他倒也无甚表示,眨巴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歪了脑袋看着几个姊姊,旋即便绷着白胖的脸蛋儿摇了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不一时,林氏便也收拾好了,秦彦柔也终于被哄转了来,仍是由使女抱着,众人便一同去了东萱阁。
吴老夫人近几日身子不适,众人到得廊下,却是连屋门也未得入,便被蒋妪拦下了。
蒋妪面上含了两分忧色,那一双长长的弯眉聚在眉心,面容上便显出了些许愁苦。
她自房中出来,先向诸人道歉,又与林氏私语了两句,将吴老夫人的病情解释了一番,旋即便又传了吴老夫人的意思,道她精神不济,便不去德晖堂了,令她们自行前往。
众人便在廊下隔着门问了安,方才辞了出来,待赶至德晖堂时,倒恰巧碰上了西院诸人。
借着除屐掸雪的时机,秦素瞥眼看去,却见在高老夫人与钟氏的身旁,立着一个容貌娇媚、面色苍白的女子,却是西院的妾室蔡氏。
一见了她,秦素止不住睁大了眼睛。
今日这样的场合,以蔡氏的身份,是根本不能出席的。
秦府的四位妾室,无一出身士族,皆是寒微之女。也正因如此,她们的用处便只剩下了延续子嗣这一项,平素根本不见人,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年唯一的一次出院子,便是在岁暮的晚上,她们会去德晖堂,与众人吃一起顿团圆饭。
因这四房妾室的用度皆是从太夫人的账上走,因此,两院的夫人们平素并不多管她们,由太夫人一总派了管事盯着便是。
太夫人虽管得严,倒也未禁止这些妾室见自己的孩子。只是,他们每年见面的次数却是有定数的,若庶出子女过于频繁地与生母相见,太夫人便会派老妪前来申斥,更有甚者,会罚他们去跪祠堂。
在嫡庶的问题上,太夫人向来十分严厉,纵然平素待重孙与重孙女们十分优容,却唯在此等关乎士族脸面与规矩的事情上,格外地不近人情。
也正因如此,蔡氏今日出现在这里,便显得极是不同寻常。而更叫人吃惊的是,蔡氏虽然来了,蔡氏所出的那一双儿女——秦彦柏与秦彦梨,却根本未曾露面。
此际不只秦素,便连秦彦婉亦扫眼看了过去,林氏自是更不必说了,一双眼睛夸张地睁得老大,那张轮廓饱满的鲜丽面容上,漾着满满的惊讶与不敢置信。
钟氏却似恍若未觉,与林氏点头问好,又含笑接受诸晚辈的问安,其风度之娴雅、应对之从容,比往常更加温婉动人。(未完待续。)
第100章 茜罗裙
“林夫人来得正好,我们亦是刚到。”待晚辈们见礼过后,钟氏便和声向林氏说道,一面便拂了拂发鬓,面上带着和婉的笑意。
林氏的眼睛往蔡氏身上转了转,亦是笑道:“可不是。可惜君姑病着,不能来这里与亲戚相会,少瞧了一场热闹。”
这句话几乎是极为露骨的明示了,钟氏却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在意地道:“隔日长兄还要去给东院君姑请安,总有相聚之时的。”语罢将视线向旁一弯,便弯去了蔡氏的身上,语声轻柔:“你也是的,如何到现在还不见过林夫人?还需我提醒你不成?”
她的语声温柔恬和,语罢还以袖掩着唇,眸中微含笑意,看上去与蔡氏十分要好。
蔡氏本就苍白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得更加苍白起来,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她低着头上来给林氏行礼,语声嚅嚅:“妾见过东院夫人。”
“请起请起,莫要多礼。”林氏客套地笑着道,却是未再多言,转身跨进了屋门。
在对待妾室这个问题上,她与钟氏的态度其实是一致的,故也只说了那一句,便此轻轻放过。
两院众人进得正房,向太夫人见礼毕,直待坐定之后,秦素才有余暇去打量钟景仁。
算起来,她上一次见这位钟舅父,还是在前世的十三年前。
隔了太久的时间,她对钟景仁的记忆已极为淡薄,今日一见之下,便将他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钟景仁约莫三十六、七岁年纪,宽额高鼻、浓眉方颌,生了一双四平八稳的象眼,看人时总带着三分和气,容貌十分普通,气韵亦不似钟氏那般优雅。若非他行止沉稳、衣饰得体,说是庶族亦不为过。
秦素不着痕迹地看着他,尤其注意看他的眼睛。
相面之法亦是隐堂所授的课目之一,虽然教授得很粗浅,但用来察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