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4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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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试着想象了一下秦彦棠习武的样子,只觉得那画面说不出地笑人,一时直是笑出了声:“五娘若真能习得武技,倒也不差。”
秦彦婉埋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到底她自己也撑不住,遂也跟着笑了起来,摇头道:“殿下可别这么说,我是真怕她魔障了。天幸她不大有这个能为,我听阿臻说过,五妹妹那身子太娇软,习不得武,如今只教她些健体之法。真是谢天谢地。”
秦素便笑道:“想来她崴了脚,也是习武不慎造成的罢。”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秦彦婉便笑道:“殿下真聪明,一猜就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秦素松了口气。
可再一转念,她便又觉得有点拱火,面色微微一沉:“秦彦柏这厮,委实歹毒。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坏你们的名声。”
让泼皮专从后院儿走,这就是冲着秦家女郎的名声去的。
只要一想起这些,秦素就恨不能立时杀了秦彦柏。
不过,秦彦柏并俞氏等人如今皆不在她手上,桓子澄将他们关起来了,也不知会如何处置。
“总归有惊无险,殿下不必为此烦恼。”秦彦婉柔声语道,剪水瞳中带着怅惘。
第1004章 风花斜
秦素闻言便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一晚,东城这里出了多少大事,至于秦家的这番动静,怕是根本就没人知道。”
周家几乎被血洗,杜家也是死了不少人,相较而言,秦家的事情真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这般想着,秦素终是安下心来,再度端起了茶盏。
正在此时,忽见门帘一挑,采绿走了进来,屈身禀道:“公主殿下,前头二郎君有请。”
秦素笑应了一声,搁下茶盏,转眼便见她头发上挂着几星雪沫子,遂问:“是下雪了么?”
采绿忙向身上扑打了几下,将那雪沫子给拍了下去,回道:“是的殿下,外头下雪了,还不是很大。”说着便转身掀起了门帘,含笑道:“我给殿下打帘子。”
秦素探头朝外看去。
隔着半是展开的绢丝寒梅屏风,那屋门的外头正飘飘洒洒,飞絮轻舞,却是一场小雪,真的并不大。
“这天儿一直阴阴地,总像要下雪,如今倒真下起来了。”秦彦婉柔声语道,站起身来:“我陪殿下去前头罢。”
秦素便笑着摇了摇手:“不必啦,你前几天想也受了惊,便坐着罢。今儿我还约了旁人,借贵府宝地说几句话。”
虽是玩笑似的言语,但秦彦婉却知道,秦素前几日所历之事,绝非一句玩笑就能抵消的,她既约了人说话,想必又是什么大事。
想明此中因由后,秦彦婉便也没再坚持,只叫采蓝与采绿上前:“你们陪着殿下去前头罢,将那才买的大青绸伞拿着,再将那手炉子也带着,别叫殿下湿了衣裳。”
二人双双应是,那厢阿桑也带着两个小宫人走了进来,一行人别了秦彦婉,便自踏上了回廊。
曲廊之外,天色灰寂,细细的雪沫子慢悠悠地向下飘着,浑不着力,全不似前日晚间豪阔,反倒如风花斜坠,倒有了几分江南韵致。
几个人转出回廊,秦素便当先踏上了院中小径,一面走一面四下看着,只觉那鼻端梅香隐约,似是哪里梅花开了。
“五娘子的院子就在那一头儿,种了好些梅树呢。”似是察知她此刻所思,采蓝适时说道,一面便将伞朝秦素头上倾了倾。
秦素便向她微微一笑:“我素来就知道的,五娘最爱梅花,从前在青州时,她那院子里也净种着梅树。”
说着这些话时,她不由有些恍惚。
就在不久以前,她还曾与姊妹们一同梅间扫雪,那纤丝帚柔软的毛刷,似犹在掌心划过。
而此刻,这偌大的院子里人迹寥寥,姊妹们已然再无缘重聚,往后更会踏上不同的人生。
秦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前方影壁前立着一人,青衫如旧、大袖当风,容颜俊美如神祗,却是桓子澄。
秦素一下子便立住了脚。
采蓝等人亦停了步,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桓子澄如今的名声可是很有几分煞气的,虽然说自古美人爱英雄,可是,若这英雄杀人如麻,美人们想来也要气怯。
再者说,他才从战场上归来没几日,身上血气未消,如今陡然现身,阿桑倒还好,采绿和采蓝的脸却都白了。
“殿下在此,臣来迟了。”一见秦素,桓子澄立时揖手见礼。
秦素转身,自采绿的手中接过青伞,自己撑着,踏雪迎了过去,笑着招呼:“你来得真早,我还当你还要再迟些时候呢。”
“不敢叫殿下久候。”桓子澄执礼甚恭,纯然一副下官拜见公主的模样。
秦素便笑:“罢了罢了,本宫恕你无罪。”又回首看向身后,向阿桑等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吧,本宫要与都督大人说话。”
阿桑等人俱皆躬身应是,退了下去,很快地,那影壁前便只剩下了秦素与桓子澄。
“真是对不住,将都督大人约在了此处。”秦素当先歉然地道,又踮脚将伞举高了些,伸去了桓子澄的头顶,替他遮挡着飘飞的细雪:“相较于外头那些茶馆酒肆或是宫里,我还是觉得,秦家这院子清静,说话也更安全些。”
“无妨的。正好臣也有话要与殿下说。”桓子澄的语声仍旧是一既往地冷,说话间,他便抬起了一根手指,顶在那伞柄的中间儿,将伞推回到了秦素的方向:“这雪不大,殿下自个儿撑着罢。”
秦素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似乎并不是很妥当。
不过,她也并没当回事。
她与桓子澄本就是一伙的,有此一举,也算是她这个公主的怀柔之策罢了,桓子澄想来也不会当真。
秦素收回了伞,往伞外看去,便见细雪盈盈,仿若静止一般,园中一片岑寂,她便弯了弯唇:“若是都督大人不弃,便陪本宫散散步罢。”
桓子澄没说话,只揖了揖手,二人便往秦府花园的方向走去。
从影壁绕过一段白石路,便是一道颇长的游廊,那廊道建在园子当中,左侧是一面小湖,波平如静,承着漫天雪影,右侧便是花园,也没种多少花草,唯几树银杏、两三亭台,景致颇为疏阔。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直待踏上了游廊,秦素方收起了伞,亦收束起了有些散乱的心绪
望着那伞尖儿上滴落的雪水,她抬头看向桓子澄,神情平静,问道:“二皇兄那里,你查清了么?”
二皇子就是“那位皇子”,秦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位二皇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从那样久远之前就开始盯着她了。
十五年前,二皇子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想来,盯着秦素的人,应该是他身边的某个人或,而那个人,应该便是所有一切的源头。
秦素现在最想要知道的,便是这个神秘人的下落。
“我二皇兄……就没供出什么人么?”她再度问道,看向桓子澄的眼神含了些迫切,“还有,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一眼就找准二皇兄的?”
“大军进宫之时,旌宏给鲁宗递了暗号,故臣才知晓,二殿下乃幕后主使。臣相信殿下的判断。”桓子澄回道。
却也只此一段,再无下文。
第1005章 桓家女
秦素等了一会,见桓子澄并没继续往下说,不由微觉讶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见他面色冷峻,看来是完全不打算详细解释了。
这是怎么了?
莫非桓子澄还想要瞒着她不成?
这不应该的吧。
秦素仔细地向桓子澄面上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她才发现,桓子澄今天的神情,似是较以往丰富了好些,不再是冷着一张冰山脸,而是面带沉吟,仿佛在想着什么难事。
察觉到了秦素探究的视线,桓子澄转首看向她,面色有一瞬间的迟疑。
“怎么了?”秦素问道,目中含了几许不解:“出了何事?”
桓子澄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一握。
那一握,像是用了很大的力量,手背上瞬间按下了几个手印,而他却浑然不觉。
他直视着秦素,俊美的面容上,神情忽然就温软了下去。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殿下听了,或许会怒。”他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语声中不见冰冷,唯余叫人不解的怅然:“只是,这件事我若不说,殿下可能会更怒,所以,臣以为,还是说出来为妙。”
秦素安静地听着他的话,并没去打断他。
桓子澄一时间也未急于往下说,而是停下脚步,将大袖拭向那廊下的凳楣子,示意秦素坐下之后,方才立在了秦素的上风口,替她挡着偶尔拂过的微寒的风,缓缓地开了口:“我想要说予殿下知晓的是,殿下……其实姓桓,乃是我桓氏最年幼的女郎,在家行十三。”
稀疏的雪粒子飘进廊下,落在秦素月白的裙裾上,化作水珠,又慢慢地洇成了一小团湿渍。
那一刻,秦素有种做梦的感觉。
很不真实,很虚幻。
可是,在她的脑海中,那字字句句却又是如此地清晰,就仿佛有人曾反复地在她的耳边说着同样的话。
她姓桓。
她是桓十三娘。
她下意识地去看桓子澄。
那个瞬间,她莫名地希望着,这是一个玩笑。
“你是我的十三妹,你生下来的时候,母亲给你取了个小名儿,叫做蓁蓁。”他看着她,眼睛里漾动着隐约的疼惜。
秦素的面色,一点一点地苍白了起来。
“这应该不是真的吧?”她摇了一下头,似是要借此摇去那些随之泛起的心绪。摇了一下,又摇了一下。
“这不可能的,都督大人莫要玩笑。”她继续摇着头,苍白的脸上,是一朵才将开放、就已败落的笑靥,“你别开玩笑了,这玩笑并不好笑。”
说完了这句话,秦素便站了起来,执起了一旁的青伞,说话的声音轻得仿若飞烟:“我得……我得先走了,有什么话咱们往后再说。”说着她便转身往回走。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居然听了这样一个无趣的笑话。
“蓁蓁。”
她的衣袖被什么东西扯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很轻的呼唤。
很轻,却又很响,响得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她的脑海深处。
她忍不住伸手按向额角,青伞“啪”地一声落地,在地上展平了半幅伞面儿,似油青的颜料泼溅而出。
“我不是你们家的什么蓁蓁,我真不是。”秦素按着额角,语声越来越低,两眼干涩,生疼生疼的,“都督大人别……”
“你是蓁蓁,你是我的幼妹。”不待她说完,桓子澄便打断了她。
他上前两步,伸出手去,温柔而又坚定地,掰开了她捂在额角上的手,一面便微俯着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温和的视线拢在她的身上。
“我是你的长兄。你是我的小妹妹。”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就像是被那飞舞的细雪给拂得温柔了起来。
秦素僵立在廊下,一动也不动。
她是桓十三娘。
原来,她真的姓桓。
她咧开嘴,想要扯出一个笑,却忽然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人在拿锥子死命地往里凿。
她真是桓氏女郎。
她没在做梦,她确实姓桓,这是桓子澄亲口说的。
他说的话,总不会错。
而其实,她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不是么?
在被困于寿成殿的那晚,当三皇子得意洋洋地讲述着桓氏寻女回归的故事之时,当她第二次听胡妪说及俞氏当年在白马寺的种种之时。
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有了隐约的感觉了,不是么?
可是,每当她要往这个方向去想的时候,便会有一股更大的力量,阻止她去这样想。
那是前世的她。
或者不如说,那是前世她所遭受的一切,在阻止着她去往这上头想。
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外室女。
生而卑贱。
活得也同样卑贱。
她认了命。
她甚至还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卑微之人,走卑微之路,很正常。
她业已习惯了这样的卑贱,也一直坚定地认为,她就是个卑微无比的小人物。
纵然她撒下了弥天大谎,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纵然前世的她爬到了三夫人的高位,几乎母仪天下。
可在骨子里,她就是低贱到尘埃里去的一介外室女,无论外表有多么光鲜,她的根基,始终扎在那遍地的泥污之中。
她真的是费了好大的力气,用尽了所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