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4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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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中元帝纵然仍旧享有无上尊荣、贵为一国之君,可这个国家,却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倦意如排山倒海般地涌来,几乎瞬间便没了顶。
他缓缓地闭了闭眼,唇角勾起了一抹虚弱的笑:“孤累了,爱卿……看着办罢。”
只说了这一句话,中元帝便扶着邢有荣的手,步履迟缓地跨进了寿成殿的门槛,再不曾回头多看一眼。
二皇子面如死灰,冷汗披落。
反杀周、杜二军。
周家与杜家的八千精锐,居然尽皆覆灭。
那江家呢?
江家的五千精锐,还在么?
这念头才一泛起,二皇子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在顷刻间凉透。
江氏精锐若还在,桓子澄,又怎么敢直接率军进宫?
都不在了。
至少目前看来,能够与桓氏抗衡的最大一支力量,已然被桓氏灭掉了。
二皇子呆呆地站着,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股死气。
桓子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抬了抬手。
早便等候了多时的孟宗点了点头,一掌便劈在了二皇子后颈处。
可怜二皇子,竟是连声惊呼都没发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桓府侍卫的动作十分利落,劈晕了人之后,他们便迅速地带着二皇子退了下去,俞氏等人也一并被拖走,一时间,那石阶之上除了一众作为人证的庶民仍伏地跪倒之外,还能够直立着的人,便只剩下了三位皇子。
中元帝根本就没力气管他们了,竟是就这么把他们给晾在了此处。
桓子澄手扶佩剑,踏上两级石阶,蓦地向着大皇子揖手一礼:“多谢大殿下。”
三皇子与四皇子对视一眼,神情各异。
大皇子看着桓子澄,那张惯是粗豪的面容上,有着片刻的扭曲。
那个瞬间,他血脉中的皇族骄傲,似是在提醒着他应该摆出怎样的态度,来应对眼前这个明显是来逼宫的都督大人。
然而,再下一息,当大皇子扫眼望向那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头的大队铁骑之后,他扭曲的神情,便一点一点地化作了悲凉。
第998章 谢相助
“我只是提前通知了皇妹妹一声罢了,也并没做什么。”大皇子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仍旧显得极为牵强:“皇妹妹很聪明,备下的后手很足。”
居然能凭着一段掐头去尾的文章,迫得中元帝险些屈服,在大皇子看来,秦素已经不能简单地以聪明论之,说是狡猾精明还差不离。
听得大皇子的话,三皇子面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四皇子则是低下了头,眼底有着一闪而逝的怨毒。
“到底大殿下也帮了忙,否则公主殿下也撑不到水落石出的一刻。”桓子澄仍在向大皇子道谢,再度揖手一礼。
大皇子微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秦素此前说要临时找一位帮手,那帮手便是大皇子。
她用以威胁或者说利诱大皇子的手段,仍旧是仗着前世所知。
她知道,大皇子也并非没有雄心之人,只是他这个人并不擅长权谋争斗,且还有些儿女情长,尤其深爱其夫人梁氏。
秦素先是点明了壶关窑埋兵器之事,让大皇子心惊肉跳之余,又以梁氏族中的一件**相要挟,请他帮忙盯着广明宫。
大皇子两头被她拿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应下了秦素的要求。也正是有了他暗中相助,今晚的秦素才能提前两个时辰就获知了消息,并做好了准备。
此中诸事,桓子澄心中有数,故才会特意上前致谢。
相较于大皇子的百般滋味,那厢才经历了由高山到谷底,再由谷底回到平川的三、四两位皇子,却是远不如大皇子沉得住气。
不待桓子澄踏上石阶,三皇子头一个便奔了过来,人未至、笑先闻,殷勤语道:“哈哈哈,可喜可贺。都督大人凯旋还朝,真真可喜可贺哇!”
那厢四皇子也跟了过来,温秀的脸上,是一副腼腆而恭维的神情:“父皇一定会大宴群臣,为都督大人庆贺的。”他的语气十分真挚,不复那一垂首时的怨毒。
在这一刻,这两个人似乎全都忘记了,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一力要把桓氏赶尽杀绝,更是让桓子澄背上了欺君谋逆的罪名。
桓子澄脚步略停,冰冷的眼风往二人身上一扫,勾了勾唇:“臣特意将那赵国奸细阿蒲留在家中,就是想要钓大鱼的,却没想到,大鱼没上钩,小鱼小虾倒是钓起了不少。”
三皇子与四皇子同时色变。
他们此前种种行径,虽然是受二皇子暗中引诱,但他们自己的心思也不是那么经得起推敲的,此时闻言,不由有些后怕,又很是后悔,深恨自己为了立功而走了这一步险棋。
见他二人立在廊檐之外,头发上、衣服上已然被雨雪淋得精湿,却犹自不觉,两张脸上亦是同样地青青白白,就像两个水鬼也似,桓子澄不由再度勾了勾唇。
真真蠢材!
这等蠢物,给他家小妹提鞋都嫌脏了眼睛,若非中元帝在后头撑着,这两个人加起来裹成团儿,也斗不过他们家蓁蓁。
思及此,桓子澄的唇角边,便有了一痕极浅的温笑。
两位皇子见此情形,以为这位煞神也似的青桓终于大发慈悲了,不由皆是心下一喜,三皇子忙不迭地道:“都督大人威武,待有暇还望来广明宫小坐,与我聊聊那战场趣事。我那里有好酒,都督大人有空一定要来啊。”
四皇子此时也一反常态,热切地执起了桓子澄的手,笑得满面春风:“都督大人还是去我那里吧,素闻大人喜静,我那里旁的没有,好琴好茶却是常备着的。”此刻的他哪里有分毫腼腆与内敛,简直堪称热情奔放,与那码头旁拉客住店的小二差相仿佛。
面对两位皇子殿下的盛情邀约,桓子澄未置可否。
这两位皇子目前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二皇子之前,至于往后么……
桓子澄冰冷的眼底,微有了些波动。
此时,一身玄色劲装的哑奴已然走了过来,肩膀一横,两位皇子瞬间便被挤出了圈外。
见来人竟是那个单手便把战车提起来的大国手,两位皇子皆是目露惧意,连句多话都没有,乖乖退到了一旁。
桓子澄根本就没管他们,负起两手,大步朝前,眼风则微微拢住了哑奴的一片衣角,启唇问:“公主殿下可好?”
“殿下安好。”哑奴叉手禀道,语声中似隐着些欢喜:“程宗以及英宗他们也皆无恙。”停了停,喜意渐去,浓眉一锁:“就是李九……”
他像是有些不虞,面色也沉了下去。
桓子澄神情淡然:“由得他们去罢,他们也许久未见了。”语罢,怅怅一叹:“女大不中留,此言甚是。”
哑奴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主仆二人俱皆跨进了寿成殿中。
那一刻,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在那些做证的庶民宫人之中,少了一个人。
杜筝,不见了。
…………………………
风越来越紧,雨却是不像方才那样密了,唯大雪仍在下着,累起清霜、染就屋檐,将皇城装点得一片素净。
秦素正在李玄度的陪同下,走在回往永寿殿的路上。
挨擦着李玄度强有力的手臂,感受着他薄薄衣衫下传递而来的体温,秦素觉得,今晚的这一切,值了。
“你们怎么回来得这样巧?”摒开众人之后,秦素便轻声问道,一面便从衣袖下头偷偷地掐了掐李玄度的腰。
极富弹性且有力的肌理,几乎能把人的手给弹开,秦素不由眯起了眼。
啧啧,这腰身可是越发劲瘦了,可见李玄度这段时间养得不错,可堪食用。
她美滋滋地想着,面上的笑容亦如花盛,比周遭的一切灯火都要华艳。
李玄度微有些晃神,直到感受到腰部传来的蚂蚁叮咬般的触感之后,他那双灰寂的眼睛里,才有了几许漾动。
“薛氏飞鹰传书,更兼江二郎偷跑回来了。”他轻声说道,将秦素的手从腰上拿了下来,团在掌中,心下忽地一片安宁。
雪片夹杂着雨星,自伞外飘了进来,似有无限柔情
第999章 昔往矣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李玄度的脑海中,忽尔便划过了这样的一句旧诗。
只是,今日的他,不是来相思的,而是来相见的。
他心心念念的女郎,很快便要成为他最珍重的家人。
这念头让他的心火烫火烫的,仿佛那大雪也化作了风花,寒冬亦成春色。
“薛氏提前得到了消息?”秦素问道。
李玄度微微点头,并不说话,只在秦素的掌心写了一个“邢”字。
秦素先是一怔,复又笑弯了眼睛。
原来,邢有荣也被收买了,这老狐狸,真会看时机。
“多少银?”她颇为好奇地问了一句。
“十万,一个消息。”李玄度说道。
秦素倒也没惊讶,点了点头:“还是划算的。”
身为中元帝身边第一人,邢有荣的消息渠道可比秦素多多了,想必他比大皇子更早觉出了不对,于是给薛家送了信,再加上江二郎出逃,桓子澄他们这才及时赶回。
她略低了头,心下思忖着,长而浓密的睫羽轻颤,宛若蝶翼。
李玄度专注地看着她,心下温软,眸色宁和。
与她分开了这么久,如今再得她相伴,他突地就觉得,此前种种奔波辛苦,皆是值得的。
“那江二郎怎么会偷跑了回来?你们没看牢他么?”耳畔传来了微带好奇的语声,拉回了李玄度的心神。
他微微侧首,将秦素身上的大氅整了整,视线的余光瞥见身后撑伞的刘长河那一张苦脸,心情是前所未有地好。
“桓……兄手下有一鬼将,名紫鬼,想必阿素也是知道。”李玄度启唇说道,清弦如冰,应着雨雪而来:“原本,江、杜、周三将皆被紫鬼施以了迷心之术,并不知乱石滩三姓精锐尽灭的真相,往朝廷送出的战报,也是三将在紫鬼的迷惑下发出的。只是,其中那江二郎却是个心智极坚之人,他应该是假装受到了迷惑,令我等放松了对他的监视,后趁着我军与赵军决战之机,他便偷偷地跑了回来。桓兄与我获知此事后,为防有变,便决定即刻还朝。好在彼时大局已定,赵国退守泗水关以北百里,往后,那里便是大陈的边境了。而在回程的半路上,我们又收到了薛氏示警,于是加快了行军速度,终是及时赶到。”
秦素弯眉而笑,拉着李玄度的手摇了摇:“李郎又怎么会与桓郎在一处的?”
“是桓兄主动找到我的。”李玄度的语声很是平和,那双往昔总是显得很深邃的眉眼,此时因欣悦而添上了一笔生动:“便在桓兄今岁代天子巡边之时,他约我于黄垭子口见了一面,彼时,我们便定下了泗水之计。”
秦素闻言,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停步看向李玄度,目中满是关切:“正要问你呢,那泗水之战是怎么回事?巨石阵果真很厉害么?你们是如何摆脱这一局的?”
听了她的话,李玄度的面上,便现出了一个激赏的神情,赞叹地道:“桓兄,实神人也。他早就知道那乱石滩乃是一个阵法,在黄垭子口时,他便请托我派人前去查看,而我的人便将那机关阵的法门摸了个大概。决战前夕,江二郎联同周、杜二人请战,要将桓兄引往乱石滩。桓兄将计就计,命苏先生将这三将以迷药灌倒,并着人假扮成三将模样,反将这三姓府兵尽皆引去了乱石滩,引发机关,尽覆三军。”
寥寥数语,极尽简致,可秦素却听得心潮起伏。
想那万军之中,如何调度大军,如何使得三姓其余将令听命,如何将那一万三千精锐引往乱石滩而不引起混乱,这皆是极难之事,就算桓子澄重活一世,此事亦有风险。
秦素试着将自己放在桓子澄的位置想了想,忍不住直摇头。
就算她身为男儿,行此大计想来也是诸多困难,由此可见桓子澄其人之坚忍超拔,出乎于众人之上。
此时,便闻李玄度又道:“彼时,那巨石阵被我们引动机关,突然发动,真真是山崩地裂、天地色变,比之上京地动还要惊人。河对岸的赵军闻风而动,趁夜渡河,想要将我军一网打尽。只是他们没料到,当他们大部人马尽皆行上冰河之时,那河水之下已有死士引爆火药,炸碎浮冰,河水暴起,赵军最为精锐的三营前锋,尽殁于这一战。我军不废一兵一卒,便已锁定胜局。”
“死士?”秦素立时挑出了这个字眼,疑惑地看向了李玄度:“桓郎手下,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