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4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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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么?”丽淑仪脸上的热切飞快地转作了失望,面色怅怅,若有所失。
秦素往左右看了看,却见偌大的正殿之中,除了她与丽淑仪之外,竟是半个人影都不见。大殿的正门虚掩着,透过围屏的上方,能够瞥见一角阴郁的天空。
“这天倒是阴下来了,该不会下雨罢?”丽淑仪的语声再度响了起来。
秦素转首看去,却见她也正在看向那一角天空。
那一刻,她抬起的脸被梁柱的阴影覆去了大半,并瞧不清她的表情。
秦素不着痕迹地端详着她。
从秦素的角度看去,丽淑仪的侧脸有些吓人,颧骨高耸、两颊深陷,因人都瘦得干了,那眼窝便格外突立出来,在天光下落着阴影,跟个黑洞也似。
看着此刻的丽淑仪,秦素的心,居然莫名地就柔软了下去。
说来说去,这世上也不过皆是些可怜人罢了。江三娘其人虽可恨,然却也有叫人同情的地方。
此刻,丽淑仪正地望着天空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十分怔忡。
秦素微叹了口气,视线扫过她的手,却见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捻着纱罗的锁边儿:卷起来,又抚平;再卷起来,再抚平。如此往复不止。
“罢了,我们着棋便是。”秦素叹声说道。一面在心中唾弃着自己一时的柔软,一面却又觉得,与其这样两个人干坐着,倒不如寻些事情打发时间。
不料,听了她的话,丽淑仪却是转首向她摇了摇头,强笑道:“还是算了罢,我也不愿强人所难,殿下难得来我这里散心,没的消耗心神,却是无趣。再者说,我,终究不是那个该与殿下着棋之人。”
秦素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转首看向丽淑仪,却见对方也正在看着她,见她看了过来,丽淑仪便扯出了一说不上是笑而是讥的表情来,说道:“我听人说,当年在青州的九霄宫,殿下也时常着棋。”
她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秦素,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发现些什么。
秦素心头微凛,面上则浮起了一个淡笑:“我棋艺极差,与人着棋也是输的时候多些。”
“是么?”丽淑仪的眼窝深处像是闪过了一道光,旋即她便挪开了视线,转首望向了旁边的铜兽炉,面上的神情也随之淡了下去:“看起来,与殿下着棋之人,棋艺甚高。”
秦素没说话,只狐疑地看着她,心里有点打鼓。
丽淑仪这话分明意有所指,就是冲着薛允衡说的。
当年在九霄宫时,秦素的确时常与薛允衡着棋。
只是,丽淑仪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第878章 闻惊呼
“要不,我们去外头走走罢。”思忖片刻后,秦素便提议道。
总在这里坐着,她有点不舒服,丽淑仪也是怪怪的,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丽淑仪闻言,便抬头看向了屏风处,神情又变得怅然起来,说道:“这地方我时时走、日日走。委实是……腻了。”语罢,她便转眸看向了秦素,面上的落寞与孤单:“殿下就陪我在这里坐一坐,好么?”
见她如此说,秦素自不好再坚持,只得应了一声,随后捧起茶盏暖手。而丽淑仪则仍旧转过头去,望着那一角天空出神。
两个人无声地在殿中坐着,眼瞧着外头的光影渐渐变暗,那天儿阴沉得越发厉害,秦素便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刻漏,眉心又蹙了起来。
将近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白芳华她们却一直没回来,那库房里的箱笼有那么多?三个人也找不过来?
便在秦素如此作想之际,丽淑仪也往偏殿的方向看了看,蹙起了眉,喃喃道:“怎么去了这样久还不来?”
“是啊,去了好半天了。”秦素附和地说道,再度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偏殿,问:“那库房里是不是箱笼特别多?”
丽淑仪便转首向她歉然地一笑,柔声道:“那里头的箱笼确实是多了些。殿下有所不知,这库房里有好些之前留下的旧东西,可能是原先住在此处的哪位夫人留下的吧,一直都没人收起来,就这么白搁着,再加上我的箱笼,着实不少了。”
秦素“唔”了一声,方想问一问此处之前的主人是谁,不想丽淑仪却是站了起来,道:“我还是去瞧瞧去吧。”
秦素见状,便也跟着起了身,笑道:“也好。左右无事,那我也去罢。”
丽淑仪闻言,面上立时便现出了明显的尴尬,不安地往旁边看了看,道:“殿下……能不能不要去?”
“这是为什么?”秦素奇道,“夫人都去得,怎么我就去不得了?”
“尚要请殿下见谅,那个地方……”丽淑仪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面上尴尬之色愈浓,几乎是哀求地看着秦素,停了一会后方低低地道:“……那个地方委实是脏乱得很。还请殿下给我留两分体面。”
言至最后,她的眼圈儿居然红了。
秦素怔了怔,随后便即了然,一时间倒有些讪讪地起来。
很明显,那库房不是“有些”脏乱,而是“非常”脏乱。
想想也是,丽淑仪之前也说她手头没几个宫人,而据秦素所见,从她进惠风殿至今,除了岳供人并那个候在门外的小宫人外,再没见过第三个仆役出现。
丽淑仪一个人住在这偏僻的避暑山庄,日子想必也不是很好过。换作是她秦素,想来也不会愿意叫人瞧见自己落魄的样子。
想明此节,秦素便歉然地向她笑了笑:“是我想得太浅了,夫人莫怪。”说着已是坐回到了扶手椅上。
丽淑仪一脸感激地看着她,语声亦带着颤音:“这本是我失礼在前。若是以往在大都皇城的时候,我是断不会……”
她有些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只得将巾子覆住了眼角,肩膀轻轻耸动。
很快地,大殿里便响起了低微的啜泣声。
秦素未料她如此易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僵着身子坐在原处,好一会儿后,方开口劝慰道:“等夫人养好了身子,一切就都好了。”
泛泛之语,委实没多大诚意。
丽淑仪却像是从中得到了安慰,泣声稍停,那纱罗却仍旧覆在面上,良久后,方幽幽叹道:“可不是么,等我好了,也就好了。”
秦素心下倒也有几分恻然,便想着,等薛允衡何时离开了大都,便寻机向中元帝提一提,看能不能把丽淑仪接回去。
那宫里秦素已经没有帮手了,如果丽淑仪回宫,江八娘也必然回转,于秦素亦有益处。
在心中反复地思忖着这些事儿,秦素却是没注意到丽淑仪是何时离开的,待她回过神来时,殿宇中已是空无一人。
秦素也坐得有些累了,索性便站起身来,在地下来回地踱着步,一面计算着刻漏时辰。
正在她等得极为无聊之时,蓦地,那偏殿深处传来了“啊”地一声尖叫。
沉闷且短促,是女子的尖叫声!
秦素陡然停步,飞快地抄起了身边的铜烛台,戒备地回头望去。
没有人。
也没有声音。
自那一声之后,偏殿深处便安静了下来,再不曾有半点响动。
那种心底发毛的感觉,再度袭向了秦素。
她侧首想了想,先不急着去偏殿,而是轻手轻脚地转向了正殿的大门处。
她记得那里是守着一个小宫人的。
可是,当秦素推开殿门时,那门外已是空空如也,那个小宫人早就不知去向。
秦素的后心有点发凉。
青石甬路弯弯曲曲,隔开了两片偌大的庭院。天色阴沉,西风卷起落叶,空气寒凉。
秦素禁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思忖片刻后,她仍旧转身回到了正殿。
现在绝不能走。
她的本能正在提醒她:此刻离开,必铸大错!
对于前世八年暗桩生涯得来的这种本能,秦素向来不会忽视。
那可是她保命的根本!
暗自咬了咬牙,秦素握紧了那只小烛台,悄步往偏殿行去。
阵阵西风自大敞的殿门处涌了进来,方才已经被热茶焐暖的手,片刻间已是冰冷。
秦素紧了紧冰冷的手指,猫着腰、沉着肩,快步而轻捷地行至偏殿门边,往里观瞧。
那门扉本就是打开的,入目处,是门后一架精致的山水屏风。
到得此处,秦素便放慢了脚步,将烛台尖处朝前、横于胸口,轻手轻脚地绕过了屏风。
屏风后,是一间极大的殿宇,瞧来有些像是起居之处,只是却没多少家具,空落落的,四壁还沾着不少霉斑,临北的那面墙前,垂着大幅落地的轻纱。
秦素转首四顾,殿宇中岑寂一片,角落的香炉子里倒是燃着香,香霭细细,越发衬出了此中的安静。
第879章 朱漆门
秦素立在屏风后头,一时间有点不知该往哪里走。
她并没瞧见哪里还有门,唯几扇窗子大开着,窗外是荒芜的庭院,草木枯萎,一派萧瑟。
也不知方才白芳华她们都去了哪里?
秦素有些踯躅起来。正当此时,那窗外忽地刮来一阵大风,将那重重轻纱吹得狂舞了起来。
秦素转眸看去,瞬间神色微凝。
在那轻纱的后头,露出了一扇窄小的朱漆门。
那扇门看着有些年头儿了,门上朱漆早就失去了曾经的鲜亮,灰蒙蒙地地矗立在北墙的尽头。
一定是这里!
秦素握紧了烛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四下里静极了,窗户外头连声鸟鸣都没有,秦素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嚓、嚓”地响着,单调而又轻细。
待行至朱漆门前,秦素也不伸手,只将烛台倒提了,推向了门扇。
“吱哑”木质的门扇发出了一阵涩然的声响,缓缓向后推开。
居然没锁?
忍受着那阵令人齿酸的开门声,秦素立在门边,举眸望去,却不妨迎面一阵狂风陡然涌入,将她的衣衫尽皆吹飞了起来。
她本能地闭了眼,脸颊上传来了细微的刺痛,仿佛那风里还夹着细砂。她不由提起衣袖,挡在了脸前。
那阵狂风来得急、去得也快,数息之后,已是风停砂止,秦素一面扑打着身上的灰尘,一面凝目看去。
眼前是一间很大的房间,确实如丽淑仪此前所说,看着就是间库房,里面推满了箱笼,还有一个及顶的架子,上头堆放着好些杂物。
以秦素目力所及,这库房的确极大,较之普通的库房也更为幽深,虽然四面窗户大开,但房间的尽头却被几根大梁柱挡住,根本就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秦素的面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肃杀。
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带着几分铁锈味道的、腥甜而腻人的气息,糅在那迎面而来的风里,虽然细微,却也并非不可辨。
血腥气!
秦素瞬间瞳孔微缩,俯身轻轻搁下烛台,自袖中抽出了那柄纯黑的匕首,戒备地观察着周遭情形,一面轻轻耸动鼻尖。
纵然四面窗扇都大开着,这涌入鼻端的气味却仍旧极为浓郁。
秦素的心霎那间如坠冰窖。
这绝不止一个人的血量!
如此浓郁的气息,连大风都散之不尽,这库房里的伤者,或者说尸首,至少超过两个。
秦素眸色冰冷,将身子伏低了些,借着那个大架子的遮掩,悄步朝前走去。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秦素以视线的余光瞥见,那窗子的外头是一片极大的空地,地上寸草不生,唯有碎石与砂砾。
方才风里裹挟的细沙,想来便是从窗外带进来的。
她尽量放低身子,保持着呼吸的轻细与平稳,一点一点地接近着库房的最深处。
这段距离,目测最多不过五十步。只是,那箱笼堆满脚下,许多箱笼上灰尘极厚,显见得是放在此处许久的了,却是给秦素的前行带来了些许麻烦。
看来丽淑仪并没说谎,这库房里,确实是有前人留下的东西。
秦素在箱笼中灵巧地左移右动,避开那些障碍物,行进的速度虽然不快,却极精准,没发出半点声响。
数息之后,那梁柱已是近在眼前。
随着梁柱越来越近,那血腥气已是越发地浓郁,几欲令人作呕。
这一刻,秦素的后心已被冷汗浸湿。
阿栗、白芳华、岳秀菊以及……丽淑仪。
难道她们都已经……死了?
竭力抑住狂乱的心跳,秦素小心地藏身于梁柱之后,慢慢探头看去。
满是灰尘的砖地上,正倒卧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面色青灰,鲜血自她的胸腹处汩汩而出,她睁着一双无神而空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