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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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光远乃杜骁骑膝下庶三子,颇有几分将才,而其庶母何氏,乃是杜骁骑身边最受宠的妾室之一,何氏与江阳郡都尉何敬严,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便是因此之故,何家在江阳郡的地位直是水涨船高,其后倾吞秦氏家产时更是气势如虹。彼时的何家自不曾想到,他们得来的尊荣,缘于那位温柔如水的妾室何氏,亦毁于那何氏之手。
不过,秦素没那个时间等着何家倒台。
救下吕氏族众,便是要从源头处阻一阻何家的发迹之路,这是秦素的第二个目的。
自然,仅此一招还阻不住杜光远,故,秦素紧接着还有一局,便是要彻底毁去江阳郡何氏,移开秦家家门口的这头恶狼,不过,此皆后话,暂且不提。
除上述两点外,秦素此举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顺便给中元帝添堵。
对,就是这么个很阴私、很不够上得台面的理由。
她恨透了中元帝。
此人加诸于她的身上,或者说,他加诸于那满宫嫔妃身上的种种酷刑、苦刑,那床榻之间无数怪异又可怕的癖好,令她作呕。
她恶心他,恶心了一辈子。
如今隔了一世,她对这个人的恶心,愈加强烈。
前世时,中元帝曾不止一次地提过,吕时行叛逃敌国,是多么地令他心怀大畅。而他接下来的杀桓氏、废太子之举,又是多么地轻松,几乎没遇到任何阻力,很顺利地便完成了,且还给太子扣上了最为难堪、最令人不齿的“大不孝”罪名。
而其实,无论是这明面上的“大不孝”之罪,还是那私底下的“**后宫”之罪,都不过是太子孤立无援下的必然结果罢了,就算没有过些罪名,太子也仍旧会被废。
原因无他,中元帝对太子不喜,才是最终的根源。
而秦素,就是不想让中元帝痛快。
在心底深处,她其实是希望着,这位心胸狭窄的陈国国君,能够被那位不如他意的太子殿下,活活地气死。
所以,留予薛允衍的第二信,秦素是挟带了些私货的。
只要能给中元帝添不痛快,再多余的事她都会做。
气死他才好!
秦素在写信之时,怀抱着的便是如此阴暗的目的,就算薛氏昆仲联合所有谋士想他个三天三夜,这个理由,他们也一定想不出来。
而他们更想不到的是,那位清高神秘、悲天悯人的化外高士——东陵野老,实则却是心黑手狠、活了两世的一代妖妃。
此刻,这位妖妃娘娘正灰头土脸地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个脏得辨不出颜色的木头匣子,黑黄的面孔上灰一道、土一道,衣裙也割成了破布条,那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周妪带人上山之时,见到的这位秦府六娘,便是这般景象。
彼时已是天光大亮,铅云密布于半空,透着一股子压抑,慈云岭上下满目狼藉,白云观的情形就更惨了,山门又矮了一截,大大小小的落石沿及山下。
周妪带着人一路走来,所过之处,碎石与木头屑子遍布,空气里还有着一股焦糊味,完全就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她的心中如何不惊?
待见到秦素完好无损地坐在地上,她那一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算落回肚中。
“妪总算来了,叫我好等。”一俟周妪露面,秦素便当先迎上了前去,灰黄发黑的小脸成了花猫,唯眸子清亮,隐着喜意。
自然,她说话的声音是带着哭腔的,一手拢着袖子,一手举着匣子,很是悲伤地道:“我就抢出来了这个匣子,是给太祖母抄的经。”说着话她就将匣盖掀了,露出了里头手抄的经卷。
周妪的额角跳了跳。
这番作态,应该绝不是做给她周妪看的。
她微微敛了眉,从善如流地侧过了身子,令秦素手里的木匣,呈现在了跟在她身后的董凉的眼前。
“女郎真真诚孝。”董凉一眼看过,立时恭声说道,语气十分真挚。
周妪亦道:“女郎的孝心,太夫人定会放在心上的。”一面说着话,她的心底里便生出了一丝怪异。
明明是天灾,还死了人,可从六娘子的身上,她却嗅出了天降福音的味道。(未完待续。)
第240章 烟霞阁
此念一起,周妪的手足便有些发冷。
天性凉薄之人,最难相与。
好在秦素留在了白云观,离开阿承远远的。
周妪微松了口气。
“女郎无事,这便是好,太夫人也安心了。”她上前扶住了秦素,顺势握了握秦素那只满是灰尘的小手,语声略含关切:“太夫人怕女郎有事,着我与董管事领些人来看看,顺便送些人手给女郎使动。”
秦素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哀戚,泫然垂首:“总算活得一命,已是万幸,太祖母还念着我,我实是羞愧。”语毕,面朝上京城的方向伏地而拜,状极诚孝,令一旁陪同的道士亦面露感怀。
周妪的心底颤了颤,垂首立于一旁,静默不语。
她早便从阿承那里收到了消息,五月初八,一旦秦素身边缺了人手,便需第一时间将备下的人送过去。
可她却不曾料到,秦素提前叮嘱之事,会以这样令人胆寒的天灾,作了前提。
地动之时,秦家阖府都聚在许闲堂,每个人皆是一脸的惶然与沉重。
虽然不曾有人明言,但从那几位夫人的表情中,周妪还是看得出来,她们是真的信了,也怕了。
东陵先生要秦家“恶月起行”,却原来是为了让他们避开这场地动大祸,而他们却没能照此行事,等来了这场天灾,虽秦府并无一人伤亡,可所有人皆是心胆俱裂。
东陵先生的赠言,委实是太精准了,准到了令人惊恐的地步。
几乎是地动一停,钟氏便立刻着手准备了起来,也不打算看历书了,直接便定下了两日后启程。而太夫人则令人给垣楼赠了银,交由那楼里的伙计收着。
东陵野老提前示警,这份恩情,他们秦家不应忘记。自然,僻居于白云观的秦素,也被几位夫人挂在了心上。
依常理而言,发生了地动这样大的事情,秦家无论如何也该派出一位长辈前往白云观,安抚并探望秦家的这位女郎。
然而,两院的四位夫人,并无一人愿意担当此事。
东陵先生都说了,秦素如今乃是厄逆缠身,谁又敢去触这个霉头?再者说,那白云观乃是此次受灾最重之处,说不得便是因为那里头住了个秦六娘,其命格之凶,竟让一所好好的道观损毁得如此严重。
这样的凶命,自是让一应亲眷长辈无不退避三舍。
不过,在明面儿上,四位夫人却皆是格外担忧秦素的安危,只高、吴两位老夫人受不得惊吓,身子有些不大好,走动不便;林氏更是久“病”未愈,出不得门也吹不得风;至于钟氏,她要忙着打点阖府出行事宜,根本忙得没功夫。
于是,在一番商议后,众人便一致决定,派周妪和董凉二人前去探望秦素。
彼时,林氏还戚戚然地提了帕子掩唇,语带哀切地道:“周妪和董管事乃是府中积年的老人了,由他们亲自出马,六娘的面子倒也不小。”
平素她说话,其余几位夫人只当笑话听,倒是今日她的这一句话,难得地被众人赞了一回,所有人都道她说得有理,倒是让林氏颇为受宠若惊。
有了太夫人的指派,周妪来白云观自是顺理成章,而到了此处看罢,再点数过蓬莱阁的人手之后,周妪那颗如古井般平静无澜的心,便再也无法维持正常的跳动了。
除了阿葵,秦家留在白云观的所有仆役,包括那四名侍卫,或死或伤,无一幸免。
史妪当场毙命,飘风的脑袋受了重创,周妪带来的医说,没个一年半载,她这伤治不好。而阿谷的尸身,却是那白云观的道士在丹井室那里发现的。
面对着如此惨重的伤亡,周妪以及董凉对阿谷死在丹井室一事,根本无半点疑心。
在他们的看来,阿谷的死一点都不让人意外。旁人不知,可他们却很清楚,秦素身边的仆役,对这个外室女很不尽心。阿谷很可能是在地动前便醒了,或许是察觉天色不对,便想要跑下山去,不想却在半路上死在了丹井室的乱石中。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阿谷身为秦素身边的大使女,不想着叫醒主人,更不顾这满院子的人命,反倒独自跑出去避祸,简直死有余辜。就算她逃出一条活命,太夫人那里也绝饶不了她。
除去阿谷等三人以及那些死人不论,那些剩下的伤者,情况皆不算太好,轻的折足断臂,重的生命垂危,再也无法继续服侍主人。
周妪调来的这十几号田庄仆役,居然全都是立刻有了填补之位,都不用等的,直接便能派上用场。
这让她在震惊之余,对秦素又多了一重考量。
不过,目下还不是她思虑这些的时候,她首先要解决的,便是秦素的居住问题。
蓬莱阁是根本不能住了,秦素必须挪去别处,此外,这些新来的仆役也要好生分配差事,还有,她没想到那四名侍卫皆受了重伤,秦素这里不能没人护着,这个问题亦需解决。
所幸董凉也在,周妪与他有商有量,事情办得倒颇顺利。
白云观对于秦家的损失,大抵是觉得亏心了的。
毕竟,人家给了一大笔银,又带了足够的人手,他们就只管提供住处而已,却没想这一场地动,他们这边只伤了几人,而秦家这里却死伤大半,这委实说不过去。
于是,在见到了秦家诸人后,那道士的态度便十分客气。董凉本就受太夫人之命,务必要迅速将秦素安顿好,两下里一拍即合,董凉便又花了些许银,将秦素的静修事宜重新敲定。
这一次,秦素住进了烟霞阁。
烟霞阁以及另一处客院翠微阁,皆位于慈云岭半山腰,当年靖王家眷前来上香时,便是住在这两处的。
自白云观败落后,这些华屋便也处于半封存的状态,平素轻易不予人住。不过,如今的情形却又有了不同,因为除了这两所院子,白云观已经没有客院能够住人了。
这些道士到底也要吃饭,在香火不盛的今天,秦家给的那些银,于他们而言不啻雪中送碳,所以,他们几乎是殷勤地将秦素请上了半山腰,开启了烟霞阁久已尘封的院门。(未完待续。)
第241章 落雨否
到底是靖王曾用之地,那烟霞阁比之蓬莱阁,实在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如此大的一场地动,烟霞阁几乎毫发无伤,只院墙掉了两块砖。此外,这院子也十分宽敞,分了内、外两进,内院还有凉厦与暖阁,更有青砖彩石、修竹园菊,院角还有一株树龄逾百的老银杏树,树干需两人合抱,树身笔直,满树的碧叶如滴翠一般,与断瓦颓垣的蓬莱阁相比,简直就不像是同一所道观里的建筑。
到得此处,周妪头一个便放了心。
烟霞阁离山门颇远,角门外头还有一条隐蔽的羊肠小径,直通山下,可避开大路上来往的闲杂人等,于需要静修的士族小娘子而言,实是再合适不过。
于是,用不上一个时辰,烟霞阁中便已是扫尘除灰,擦洗得干干净净,秦素一行人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周妪留下来陪着秦素用了一餐午食,饭毕,又将带来的仆役人等唤至阶前,向秦素做了简单的介绍。
除阿葵留用外,秦素的贴身使女换成了两个新来的小鬟,一个叫阿桑、一个叫阿梅,皆是十四、五的年纪,样貌干净,做事老实的。周妪还带来了一个管事妪、一家守门的门房并六名洒扫小鬟以及厨娘二人。
那名管事妪姓李,与那两个厨娘沾些亲,算是一家人。李妪面相和善,逢人便带三分笑,是个老于世故之人,那两个厨娘瞧着则老实了许多,都是粗手大脚的。
那守门的门房是一对中年夫妻,脸晒得黑黑的,生得十分健壮,一看便知是在庄子上常年做活的农户,那妇人一手便能举起一架小书案,瞧着很有两把子力气。
至于那些小鬟,则是一水儿的青涩少女,个个生得细瘦黝黑,又都梳着双平髻,放眼看去,简直叫人分辨不出谁是谁来。
趁着认人的时机,秦素便拉了周妪的手,轻声地向她道:“妪,此番劳动了你,也累了阿承,这些事情我必记挂于心,多谢你二人相助于我。”
周妪肃容垂首,态度疏离地道:“不敢当,女郎的事乃是太夫人交代下来的,我理应尽心。”
颇为冷淡的语声,眉眼中蕴着隐约的隔阂。
秦素闻言微怔,旋即便沉下了脸。
纵然董凉不在,这院子里亦再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