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梦杀-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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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拍得很清楚,白杨树光秃的枝桠向上延伸,将沉沉灰蓝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四周仿佛是经年不变的风沙。中间的东西,与其说是一口井,不如说是一个渗洞。直径约一米,深约七八米,残破不堪,上面的井架只剩淡淡痕迹,刻画着风霜岁月腐蚀春秋。
“我知道,我曾经站在这里,手持利剑,满怀信心的,准备杀掉一个人。”
她吸了一口气,从照片上抬起眼,打量对面的人。
他有一张太过优雅镇定的脸。
“那你有没有杀那个人?”她清了一下嗓子,奇怪自己的声音有点涩。
男子靠在沙发上,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抚过杯身,不知怎的,让她紧张。
“我不知道。确实地说,是我没有梦到。”他弹了一下指,礼貌性的浅笑突然变得有点诡异,“我只看到一个人,从一道很高的索桥摔下去。嘣——绽成了一朵血花。”
嘣。膝盖磕着椅子的轻响。
美丽的女医师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你在梦里杀了他?”
“当然不。我伸出了手,但没有抓到他。”他看了看她,露出几分微诧,“抱歉,息医师,我不知会吓到你。”
息红泪镇定了一下心神,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我走神了。”她微微思索,轻声道,“顾先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在精神相对集中的梦境中,你相信自己接触到了大脑内更深层的意识,并经历了久远的过去。”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彼岸的精神世界,相对于我们这个物质世界,是形而上的存在。”他浅浅的,有点嘲讽。
息红泪一呆。她还是第一次,在谈话中被对方主导了走向。
“顾先生,我看得出你对心理学很了解,肯定也知道梦中的情节通常是思维和图像传感到意识中的组合,它会反映你近段时期的一些心理问题 ,却不能证明这跟你现实生活中具象事物的关系……”
“不。有关系。”他轻轻截断她,“梦里,那个我为她画眉的女子——她在现实中存在!”
浓眉下是沉郁郁的眼睛,深不见底,嘴唇薄而且缺乏血色,微微的抿着。
息红泪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明白这句话。
他静静地看着她,“息医师,她们长得一样,甚至连名字都相同。而在梦里,她死了。”
“我在梦里清楚地看到她的脸,还有,溅出来的一蓬血光。我知道。她死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温柔得,让人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上来,
镇定了一下呼吸,息红泪想了想,才开口,“顾先生,在梦里见到了熟人的死亡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现实中这位朋友对你很重要,而生死本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人人害怕却人人都要面对。你在担心死亡、思考死亡的时候,就会梦到和死亡有关的景象,以及死亡的象征。”
他静静地听着,微微露出思索的表情,半晌,唇角挑出一个忧伤的弧度,“她不是虚象。我知道,她曾在某个时代,与我一起,真实的存在过。”
息红泪侧过头,眼波闪了闪,“顾先生,我很好奇,你对自己的梦境有很专业的认识,并且有了自己的结论。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你似乎不需要心理指导。”
“因为你曾经是STEVESON博士的高徒。”他微笑,含了一丝玩味,“半年前我通过博士的催眠,想起了这个梦的很多细节,之后博士辞世,我寻找了你很久,只知道你来了东方,直到昨天晚上……”他笑意加深,动人心魄,“息医师,有时候,现实生活的离奇往往超出我们的想像力。”
“催眠术……我已经很久不用它了。”美丽的眼睛闪过了一丝阴影,“我能帮你什么?”
“我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黑幽幽的眼睛似燃起了两盏碧绿的灯笼,沙发上沉静优雅的男子,一瞬间,化身为杀意而抑郁的豹。
“死者姓高,马来西亚籍华人,中文名字叫高鸡血,在油麻地开一家茶餐厅,在当地挺出名,无不良记录,社会关系也很简单……”孟有威把手上的资料大致念了一遍,抬眼看向戚少商。
“安记茶餐厅,”戚少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刚被法医部同僚清理干净的现场,低低地缓声道:“我去帮衬过几次,那里的云吞面和奶茶都很正。”
他的头更痛了。刚才那一堆装在编织袋里的血肉模糊的尸块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令他胃部忽起了一团痉挛的感觉。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凶犯将装着碎尸的袋子放置在警局附近,是一种示威还是挑战? 另外,凶手的杀人手段确实很奇怪,很……变态。
“是用细细的手术刀之类将人慢慢分割,凶手对人体的骨骼肌肉和脉络的走向很熟悉,分尸的时候非常冷静,手法也非常专业。”—看来法医部的同事已做了初步的分析。
戚少商脸色灰败地皱紧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生出了那种奇怪的直觉。 一种宿命的,阴翳的,未知的,压抑的,甚至,有点恐怖的直觉。
“八仔,你去油麻地调查一下,把死者的周边关系摸清楚。”戚少商摁了摁额角,吩咐了一声,转过身子:“小孟,有没有火?”
点燃一支烟,他却半天没有吸一口。阴沉的天空下,他的眼睛很亮,脸色却苍白得有点吓人。 半晌,戚少商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多谢鱼鱼的小顾描写和细节修改~这种坑填的~~还素比较爽滴~~
5、
息红泪定定地看着看着这个男子的脸。
直到眼睛里慢慢晕开一团不易察觉的深幽。
“顾先生——”她开口。
这时候,一阵悦耳的铃声乍然响起。
“对不起!”息红泪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摁了一下,抱歉地一笑:“真是的,我竟然忘了调成振动。”
号码显现出来,她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恬然,心里却不可抑制地猛跳了一跳——
怔神间,电话又百折不挠地继续响了起来。
她惟有歉然地一笑,站起来走到窗边:“喂——”
“我真的想马上见你。”电话那头戚少商的声音急促而灼烫:“中午一起吃Lunch吧,算是我私人约你。”
“我正在工作。”息红泪轻轻压低着声音。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一向准时下班。12点整我来接你。我正在路上,还有5分钟到你楼下。”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息红泪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听着空空的断线声凝神了几秒,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半晌方调整出一个职业的微笑,转过身来对着她的病人说:“顾先生,今天真的很抱歉,我有点私人的急事,我们下次再约可以么?我会让小英把不足钟的诊金退还给您。”
顾惜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长身立起:“没关系。”
他弯身拎起外套的样子,带着若有所思的忧郁,干净俐落又不胜情长,让息红泪的心里又是一动。
“顾先生!”她追上两步,把他喊住。
“恩?”
息红泪吸了口气:“今天12点开始物业管理处要做电梯的维护,恐怕不太方便,您还是走后面的楼梯吧,可以直接到露天停车场的。”
“是吗?”他略一挑眉,牵牵嘴角:“谢谢提醒。7楼不算高,我走下去。”
“我带您过去。”息红泪匆匆地接了一句,又匆匆地转头朝窗外再张望了一下。
眼眸深深,有一道迷雾般的防线。
戚少商关上车门,抬头朝7楼那扇熟悉的窗户望了一眼。
看到那半卷半掩的碧色窗帘,他混乱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把心里的抑郁滔滔说尽,他的心里,甚至开始跳动起一些欢快的音符。
这样想着,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进到大堂,戚少商和保安打了个招呼,伸手进外套口袋,方忽然省觉病历不见了。
DIU,不是吧,明明放在这里的——戚少商皱了皱眉。本打算顺带拎上去换本新的,怎么回事,最近这么迷迷糊糊的!
他站定,略想了一下,又看了下腕表:11点56分。
算了,还是去拿来吧。一定是丢在车上哪个角落里了。
戚少商转身快步地走出了大门。
“顾先生,你这走啦?下次什么时候来,我替你留个好时段……”
温香软玉的身子刚想偎过来,却被一架横过来的梯子撞得一滞。“劳驾,让让。”戴着鸭舌帽的修理工勿勿挤过通道,目光迅速在她裸露着大片雪白的胸前一扫。
“鱿鱼精你个死咸湿佬啊,够胆食我豆腐,想死啊你!”
只这一岔,等她回过身来,两道修长优美的身影已进了楼梯间。
她挑了一下细眉,怎么放着电梯不用走楼梯?还亲自送进去?莫非息医生对着帅哥也动了春心?
英绿荷的娇嗔跺脚声隐隐传来,息红泪无奈一笑,掏出笔在卡片上写了一个号码,“顾先生,下次预约请与我直接联系。”
“我有您的电话。”
一个清朗的笑容在男子嘴角勾起:“哦,差点忘记这应该是您的哪位病人不慎遗失的,我在酒吧里拾到。”
美丽的女医师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卡片,美丽的笑容突然不可控制地僵了一僵。
“再见。”他转过头,优雅地一笑,走下楼梯。
冷凝的视线一直追在他的背后。
这个女医生,很有些意味深长。他想。
他稳稳的,不急不缓的,一步步下楼,背后的视线开始百折千回,最后终于只剩一声叹息,微凉而惆怅。
7楼,84级楼梯。步出楼梯间的刹那,浓烈的阳光穿透寂寥的浮尘,让他厌恶地微微眯起眼。
他很少在白日出门。
强烈的光线,在所有大楼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万丈金光,如同旷野里的妖火,直把人照到原形毕现,化为脓血所有的黑暗都无所循形。
他有点想念英伦永远阴沉的天空,和常年萦绕的浓雾,阴影像墨汁一样渗到城市里每个人的每一个毛孔里,深埋住每个人最深的灵魂……
车停在楼裙处的阴影里,走过去,旁边空白的车位上已经停了一辆白色丰田越野。
随意瞄了一眼,已看出轮胎和悬挂上甚少有三处改装,右后窗上大刺刺地喷了一道闪电,张扬激烈。
——坏品味。他撇了撇唇,脚下却咯的一声轻响。
俯身拾起,不太厚的一本病历被揉得起了无数道折痕。他“呵”了一下,懒散沉郁的,翻过这本银色封面的病历——
“戚少商。”
他的发音一向是标准的国语。由于标准,有些冷漠。
这三个音节却有些许柔软,眼中有莫名的,微微的绞痛。
戚少商走得很快,冥冥中像是有什么驱使着,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停车场。
远远的,他就看到不远处自己的爱车旁,一个白衬衫的男子背对着自己,半侧着头,在看一本什么,指间泛起微微的银光。
“嗨,先生!”戚少商喊了一声,急急追上几步:“不好意思,是我掉的东西。”白衬衫的男子似首充耳未闻,半晌,才蓦然回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明暗交替的界限,阳光自楼裙处开始隐没,那个人的背脊挺得笔直,以一个优美得近乎冷漠的姿态转过身来,前额零碎的发梢下,一双云遮雾罩的眼晴。
戚少商猛地怔住。是阳光太强烈的缘故?一道芒亮的光影如破碎的影像般自他脑海中飞掠而过,令他片刻间有一点短路,过了几秒钟方才仔细看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清秀沉郁得简直可以用好看形容的面孔。
“这位先生真是……”戚少商觉得自己突然出口的话语很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他惟有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定了定心神:“呃,不好意思,是我的卡片,谢谢你。”
——刚刚想说什么话,怎么到了喉头又说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说不出的难受。
男子的眼神动了一动,似乎也刚刚从他脸上移开深深的目光,迅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客气。”
他伸出拿着病历的手。
修长的手指突破界限,沾上阳光的浅浅金色,温暖闪烁。戚少商脑中又晕了一下,心里好像有风声暗自涌动和血液扑扑流窜的声音。
搞什么鬼?他暗骂自己一声,走前几步,伸出手去接。
两人的手指有一瞬间的触碰,却令戚少商不经意地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我们以前有见过么?”他抬头,注视着对面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认真地问了一句。
“应该没有。不好意思,我刚回国没多久。”
“呵……我想也是。”戚少商咧嘴笑了一下,浮起两个深深的酒窝。
然后他看向男子身后的车,黑色Cayenne,如一只深沉锐利的鹰——就靠在他的车子旁边,刚才他停车的时候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这车很棒。”戚少商笑着说了一句。
“你的也不错。”男子弯了弯嘴角,瞥向旁边刚刚被戚少商打开了电子门锁的车。两人相视一笑。
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
——戚少商脑里不知怎么突然泛起这不伦不类的一句话,呃,好像是他在哪里查处的私烟上看到的煽情词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怕是被晒晕头了,他苦笑一下:“谢谢。”
然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