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來的新娘 dragonb--晋江原创网[作品库]-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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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计问:“他刚才不是约我吃lunch吗?”
(10)
“先生,请问几位?”
侍应招待之声如风扑面而来,庞兆旭才刚察觉自己喘气的声音,连自己也不解,他跑那么快干嘛?
细小的咖啡厅,只放得六七张枱,座中不是匆匆灌咖啡啃三明治,就是缩起肩膀指头游走于笔记本键盘上,任由咖啡不冒烟,热狗变冻狗……香港人所谓的优闲,实在让人看了也发烧。
如在团团战火中走着,庞兆旭脚步一比一步缓慢,视线一下比一下凌乱。看见自己这样子,一定有她好笑的,可是如果看不见她的话……
不大的地方,不到三分钟,他已经确定了,她不在。
心如洪水般退潮,还有点点回头浪徘徊拍击,庞兆旭跌坐在靠窗的红沙发上,脑袋内不明地嗡嗡作响,心头一阵烦躁,他扯扯领口,挺实的领带摇得头歪尾摆。
“先生,您这位子……”待应赶了过来,口气如像逐客般。
“给我一杯黑咖啡!”一声令下,庞兆旭别过头往窗外看去。待应看着这傲慢的客人,只灰了脸喷着气地走开。
庞兆旭没心情理会人家的反应,他自己心情也不好。两指掐着下巴,眼珠直外瞪,视线正为窗外两棵细叶榕所挡。弥敦道不停扩展、装修、建房,原来绿树成荫的一带都变成惨淡的枯藤老树。在最爱钻根砍枝、视自然资产为粪土的商业区里,能看到合抱壮树,应该安慰而兴奋,可庞兆旭现在竟也生着把树叶拔个精光的念头。
“叮当”一声,打火机亮着火光,庞兆旭提烟吸了一下,又喷出一口白烟。打火机熄灭,可心火仍在灼灼燃烧。他恨自己,这么一个有原则的人,竟会乱套如此?错的是她,他为甚么要追她到这里来?可是……她错在甚么地方,错在,向自己坦白,说要把身体留给最爱的人吗?如果她不爱自己就是错的话,如果她不爱他,他的心比被背叛更痛的话……
“唔,哗~~咳……”一口黑咖啡如药灌下,庞兆旭苦不堪言。谁说苦了以后会有回甘?那根本就是自虐的话!极苦之后直要吐,吐完之后,喉头更苦。把杯子放回桌上,他这才看到桌子上还有另外一杯黑咖啡。这个世界爱自虐的人也真不少。庞兆旭拿着杯子跟那半满的黑咖啡碰了一下,算是交着同道朋友。把杯子放下,抛了几个钱在桌子上,手往待应一扬,人就往咖啡厅外走去。
一门刚关,一门才开。咖啡厅内的卫生间门开的时候,黄敬依捏着鼻子按着胸口,她有点洁癖,要不是肚子绞得要命,平日的她,绝不在外头方便。迷迷糊糊坐回位子上,她看见两杯咖啡,揉揉眼睛,再看,明明只一杯黑咖啡,回来的时候却亲密地并排着两杯黑黑,才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未病好,却又看见桌旁的烟灰缸。咬着黑边的轻灰,在冷气下轻轻颤着,那立死在缸中的烟蒂,在弹指间撑着不倒的姿势。黄敬依本来就无心打量哪里多了个这不速之客,只是她一眼就认出那烟蒂,是他老公平常爱抽的云丝顿。看着看着,不禁心中一懔。她忙的转身,找待应问问,又慌着赶到街上,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找着跟她碰杯的人。只是人潮如涌,没有一个是她要找的人。
不死心地再次回到庞兆旭的公司,得到的答案却是:他到外头开会去了。她又迟一步了。
碰不上了,本来下定决心提起勇气要跟他讲清楚的心底话,也随着脚底的一步一步,磨得无影无形。抬眼远方,老树的气根随着人流方向一答一答地摆着,气根上扬之处,犹如手臂枝枝奋起,只是手掌张得多大,也落得一无所有,徐徐摆后。甚么叫没结果,黄敬依不知道,她只知道,兜兜转转,她又走回原来的地方。
“喂?”电话在袋子里一阵跳动,黄敬依抓起一听,已经够乱的心几乎要断裂:“你说甚么?讲清楚呀!”
路本来就很宽,可总有人觉得前面堵多很多阻碍,非得每步“借光”每履“让让”不可。不止外国人,连国内同胞都不明白,为甚么香港人永远以跑代步?
“你们真行啊,约了人访问,不止两手空空,连脑袋也空空的!”
香港女人不可爱,世界公认,做女生的我们不可异议。就看边跑街边骂人那副尊容,能叫男人不退避三舍吗?
“你快去网吧找网上数据,我有理工大学的证件,现在给你找找年报看看,时间无多,一个小时后,尖沙咀地铁点b出口集合!”
谁想当不可爱的女人?可是当天要塌下来,不想浪漫地死去的话,就得卷起袖口,张起筋肉,死撑到底。
由地铁站走上皇后大道中,黄敬依的脸色没有好看过。尽管学生千解释万解释,他们约长江实业主席作访问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连他们也以为这这渺茫的机会已经石沉大海的时候,却居然收到电话:李先生有十分钟的空档,下午四点可以跟你们见面。是祸还是福?是福不可乐!突如其来的黄金机会掉在眼前,他们却乱了套子,万不得已只好找老师求救。
学生心里明白,其实他们也不想找这位老师。这个所谓的老师,除了教文学有点台风外,平常就只管嘻嘻哈哈,不严肃也没有学术气质。一句总结,就是滥竽充数不学无术的花瓶。平常学生有问题,都去找踏实可靠的徐迎美老师,要不是这名人采访的专栏写作由黄敬依负责,他们绝不会出此下策。实在不明白这奇怪的女人,赶他们找资料已经够辛苦,她还要他们在车上,甚至走着路,也在背数据。一看就知道她是死读书的人,访问讲求灵活发问,背那么多数字干嘛?这个女人也够变态,明明约了四点,她却死赶学生,务必要他们三点半就到达长江集团中心。说甚么守时的重要,所谓的四点,是走进办公室见到受访者的时间,而不是冲进企业大楼的一刻。进入大楼,仍然要过五关斩六将甚么的,动作慢一点,半个小时准不够。哼,讲江湖经验,这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女人,懂甚么?
世事无绝对,当学生进入长江集团中心的一刻,他们就知道错了。就应付接待员问明来意的一关,一帮学生,已经舌头打结。最后还要靠那不中用的老师斩钉截铁的两句:我们约了李嘉诚主席四点钟作访问,请问哪里等他比较方便?然后,填表,搭电梯,到行政大楼,再填表,在会客厅等待,这样点动作,居然花去二十分钟!学生看着黄敬依瞄瞄人家办公室的时钟,又把自己手上的表调至相同的刻度,第一次觉得,这个十三点老师,还有点脑筋。
“老师,我们现在该做些甚么,继续读数据吗?”
“别读数据,把它们收起来。张开眼睛,尽量看这里的一切。”
看甚么?办公室?做访问跟看办公室有甚么关系?也罢,就当她说的有道理吧。小伙子收敛心神,环视四周。
富商的办公大楼该怎样?就看一张张四尺多长的办公桌,已跟一般写字楼不同了。这里没有板间的豆腐办公区,开放的工作环境,位子跟位子距离足够抓着听筒谈天而不让外人听见。办公区旁边就是会客厅,一样开扬的设计,没有板墙之隔,员工间有进出,无不抱着文件带着微笑,连接会客厅跟办公区应该还有一些要紧的工作岗位吧。黄敬依边看边跟学生说,写专访也要对人家的工作环境有认识,在你形容受访者的言谈的时候,就可以利用他工作环境作一对照,令专访的视角更广、内容也不会太死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点也快到了,可四周却没有丝毫动静。黄敬依瞧办公区看去,一对对心无旁骛的眼神,叫她开始有点担心。她不知道,平常这里的气氛不是这样的,今天因为有贵宾到访,整个办公区都带着点肃穆的节拍。但见员工捧了公文,又送果盘,传上数簿又加上小食,十分钟以内,往会议室方向进进出出的,就有四人。这是甚么会议啊?吃吃喝喝能谈上甚么?这样开会的话,会不会误点呢?黄敬依越来越觉得不妥,趁有人经过会客厅,想上前问一问,谁料却听到一阵私语:
“怎么啦,又是鸭舌吗?”
“不是啦,今次是北海道的鲜元贝。”
“不会吧,大公子还没份吃吶。”
“我哪知道那么多?你不见老板对着他笑的样子,比对着二公子更宠。”
是非加绯闻,黄敬依自觉站了一个非常不适当的位置,她小心翼翼地退后,静悄悄地返回坐位上,胸口仍噗噗乱跳。只是简单的访问罢了,问了就走,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一阵哈哈笑声从会议室解放开来,黄敬依像受着教训似地不敢抬头。只见地上跑着两条幼腿,应该是秘书过去通传了吧。好了好了,可以做访问了,给学生打了个眼色,要他们提起精神,可自己却心神不定地掉纸又掉笔。行政大楼不算太宁静的地方,泼洒一地的文具声却仍清脆利落。黄敬依匆匆把东西捡起,那不争气的胖胖笔却逃亡似地往外滚呀滚,她掩着咀巴提起裙子追去,那家伙居然躲到一男装皮鞋后。
“对不起,对不起。”
对面的人俯下把笔捡起,黄敬依烧焦脸孔把笔接着。这一刻,二人抬头,四目一交,四个瞳孔同时睁大。
“啊,你……”怎能相信,众里寻他千百度,眼前却是庞兆旭!
他也吃了一惊,满眼“你怎会来这里”的疑问,可不消一刻,身前已响着沉实直截的催促:“Jerry,快来,老外提早上机,我们得马上赶到机场去。”
“好的。”庞兆旭笑笑回应着,眼球却仍盯紧那张苍白的脸,她的咀唇怎么又白了?
“当~~拍”胖笔又掉在地上,庞兆旭走了两步,回看呆着木鸡的老婆,时间无多,他阅读不了她脸上的说话,只匆匆再把笔捡起,摊开她的手掌,放笔进去,再给她深深一握。如在梦中的黄敬依,手里抖了一抖,勉强回过神来,正要张口说两句。身后的催促又来了。
“Jerry~~”
“来了!”庞兆旭放手,往前走去。黄敬依想回头,可两膝实在硬得不能转动,脖子努力往外扭,老公擦身走去的气流仍在浮动,她仿佛听到一句:“有话回去再说。”
心里一阵灰茫茫,她怎么那么失败?怎么人在眼前话到咀边,她却甚么也说不出来!可事实上,她又能说些甚么呢?难道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把老公揪住,跟他说夫妻上床的事情吗?
“老师!老师!!!”
头很痛,可连清静半刻的时间也没有。
“呀,甚么事啦!”
“李嘉诚,李嘉诚他走了啦!”
“甚么?”
黄敬依匆匆回身过去,对呀,刚才不断催他老公快走的人,不就是李嘉诚吗?受访者明明就在眼前,她居然让他走了!黄敬依拍拍脑袋,她的头实在痛得厉害。
“呀,黄小姐,对不起,我是李先生秘书,李先生让我告诉你,他临时有急事,那访问要改期进行了,你可不可以……”一个女生从门外走过来,对黄敬依恭敬地解释着,手里已启动电子手帐,准备让他们再选时间。从来访问改期都是寻常事,她想不到这回却遇上麻烦人了。
“不可以!”扭曲的脸孔一下拉直,黄敬依硬直直地拒绝了对方。
“呃……黄小姐……”
“请你告诉我,停车场在哪儿!”
11
专用电梯到P层停下,李嘉诚、庞兆旭,还有几个保镖站在停车场口,平日司机都已经开好车在等候,可今天车影也没一个。李嘉诚看看手表,另一个保镖已在联络司机。
“在那边,快!快!”空旷的停车场跑来凌乱的脚步声,保镖一阵紧张,已摆出严密防守的架势,庞兆旭看着来者,神情竟比保镖更凝重。
“李先生,李先生!”黄敬依疯狂往李嘉诚奔去,一上前就被两个保镖拦住。庞兆旭看得脉博也快冲腕而崩,却听见身后一把沉厚的声音唤着:“放开她!”黄敬依看着李嘉诚四目横敛,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可她仍提起勇气搏一搏:“李先生,对不起,我是香港大学中文系的黄敬依,我们本来跟李先生约好四点做访问……”
“黄小姐,我秘书没跟你说吗?很抱歉,我临时有急事,访问要改期了。”李嘉诚把黑框眼镜一托,双手往前一握,脸上现出确实无误的笑容,是笑,却充满着拒绝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