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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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裴常五短身材,鼻梁矮塌。若不是一双丹凤眼,一并卧蚕眉将将拉回了几分,这样的容貌放到大街上也算平常。
“叔德,好久不见啊。”
甫一进门,裴常便面上堆笑,嘘寒问暖了起来。
陆渊听得一阵恶心,他与裴常并不相熟,既不是同乡也不是同年,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二人不过是一起为官了几年,这裴常就一副多年好友的姿态。。。。。。
“庸和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陆渊也面上浮笑,起身相迎。
大明官场上,逢场作戏是最基本的素质。陆渊和裴常都是混迹多年的老人了,自然十分擅长。
“叔德离开杭州告假回绍兴,可知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裴常倒也是个直肠子,并没有和裴渊过多客套,直接点名了来意。
陆渊苦笑道:“这几个月来风波就没有平息过,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庸和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东厂的人前几日来到杭州,今早更是闯到了按察司衙门,直接提走了王宿,这件事叔德可知晓?”
陆渊脑子翁的一炸,险些背过气去。
沉默了良久,陆渊这才鼓足气力问道:“庸和兄所说的这个王宿可是王副使?”
裴常叹息一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卢仲景的案子想必叔德心中也有数,无外乎背后是寿宁伯和东厂在角力。李广那厮可是一直觊觎盐运使这个差事,不把卢仲景扳倒,他怎么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
“只是王宿不过官居副使,是卢仲景副官耳,东厂的人便真想一举剪除寿宁伯在杭州的势力,也应该拿卢仲景开刀,为何会盯上一个区区副使呢?”
裴常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叔德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呢?归根到底这件事就要看陛下的意思,卢仲景能不能活命不在于盐务。盐务上的窟窿再大,只要寿宁伯和皇后娘娘想保他,卢仲景一样可以活命。可是叔德不要忘了,卢仲景可是兼着都察院的盐课御史,宫廷大小采办他也经手。如果宫廷采办上的数额明细对不上,卢仲景便是有十条命也是必死无疑!”
嘶!
裴常一语点醒梦中人,陆渊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盐运使总掌一省盐务,故而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这点上。但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盐运使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采办贵重物品,送到宫中。
说白了,就是给陛下物色稀奇物件。
这一块若是卢仲景真的动了手脚,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弄不好会给他定下一个欺君之罪。
打着天子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罪名若是坐实,卢仲景便是被凌迟都有可能。
当今天子仁德爱民,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他老人家深居简出,励精图治。若是底下的人,打着他老人家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那还了得。
这样的人便是杀十次都不解恨!
想不到东厂的人看的如此远,竟然已经将王宿提走。
如果从王宿口中撬出了他们真正想要的供词,那卢仲景必倒,说不准还会牵扯到寿宁伯。
陆渊受人之托,自然想要将事情办好。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若是得罪了,其后果可想而知。
可如今王宿已经被东厂的番子提走,他便是有浑身气力也使将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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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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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东厂;寿宁伯,司礼监。。。。。。
两股势力都不是陆渊能够得罪的。但他既然已经与锦衣卫和寿宁伯达成了协议,自然不能轻易食言。
虽然陆渊不知道裴常为何“好心”的专门跑来告知他,但这份情面他是欠下了。
“多谢庸和兄,这件事我会着手去办。只不过东厂的人已经把王宿提走,恐怕有些难做了。”
东厂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他们自然可以从按察司大牢提人。只不过一般情况下东厂也不愿意撕破脸皮。这一次,东厂出手如此果决,看来是李广这个传奉官和司礼监的一众内监商议好的。
杭州富甲天下,盐运使这个职务司礼监是一定要用自己人的。加之盐运使还可以为宫中采办物品,若是这职位被旁人占去,李广和整个司礼监都会面上无光。
“事在人为嘛,再说了人他们可以提走,但这可是杭州的地界,只要叔德和都指挥使司衙门打一个招呼,他们未必能够走得远。”
陆渊听后心中一沉,
裴常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东厂的人今天早上刚刚把人提走,肯定没有走远。只要他和都指挥使司衙门打个招呼,就可以封锁水道、官道。
东厂来人兴师动众,绝不可能轻易离开。但这一来,人是扣住了,但东厂和司礼监他是得罪惨了。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锦衣卫和东厂他势必要得罪一家,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分别。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啊!
这池浑水陆渊看来是躲不开了,既如此也只有硬着头皮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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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边谢慎和王守仁在杭州城中寻了一家干净的客店住下,便到客店临街的门面里用晚饭。
二人随意点了些菜品,要了两份酱羊肉,一坛黄酒。
王守仁叹息道:“今日慎贤弟为何不愿意住到按察司衙门去?”
谢慎苦笑道:“守仁兄,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不是官员,住到按察司衙门会让人在背后说闲话的。”
王守仁摇了摇头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谢慎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其实真没有守仁兄想的那么复杂,我只是希望守仁兄静下心来想想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王守仁显然不明白谢慎这话是什么意思,愣了片刻。
“此处说话多有不便,等回到房间我再给守仁兄细细说来。”
谢慎夹起一片酱羊肉,便送入口中。
“守仁兄你快来尝尝,这味道简直是绝了。”
“愚兄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品尝菜肴,哎,真是急煞人也!”
二人匆匆用了些酒菜勉强填饱了肚子,便一起回到客房中。
关上了门窗,王守仁沉声道:“慎贤弟现在可以说了吧?”
“守仁兄,我们两人这次直接投奔陆大人,你可要做好两手准备。”从见到陆渊的第一眼,谢慎就知道他不是善茬。虽然陆渊一直以儒官的形象示人,但他不经意的一些细节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此次他们与陆渊乘官船同行,一路上谢慎都在观察,他发现陆渊心机很深沉,做事情滴水不漏。
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陆渊究竟参与了多少,谢慎并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陆渊一定会利用王守仁拿到的证据做文章。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名声虽然很好,但这个案件已经不是一个指挥使能够左右的了。
背后的大人物很多,很可能牵扯到宫中的人,这不是王守仁和谢慎得罪起的。
“慎贤弟是说世伯在利用我们?”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守仁兄拿到证据一点要誊抄一份以作对证。”
谢慎忧心忡忡的说道。在大明朝可没有笔迹鉴定技术,若是陆渊在王宿供词后伪造添增一些什么,也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留下一份证据,至少在关键时刻可以对峙,不至于被旁人牵着鼻子走。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慎当然不希望陆渊把他二人当做棋子,但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王守仁一直以克己复礼严格要求自己,现在让他誊抄一份供词以对付世伯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但是一想到叔父可能面临的风险,他还是点了点头道:“便依慎贤弟,愚兄誊抄一份便是。”
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守仁兄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按察司衙门。”
二人乘船劳顿了一天,皆是疲乏困倦便各自上床歇息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谢慎和王守仁早早便醒来,一番洗漱后匆匆用了早点,便穿戴整齐朝按察司衙门去。
这还是谢慎第一次来到按察司衙门,不免有些紧张。
与县衙、府衙不同,按察司衙门前立有一块牌坊,上书有“总宪”二字。位于正北方向的大门上竖着牌匾,上写有“提刑按察使司”。
左侧的牌书“拿问贪酷官吏”。与之对立的右侧牌书“伸理冤枉军民”。
谢慎看到这两面牌书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两句话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场面话,完全是写出来哄骗愚弄百姓的。
在大明官场真正讨人嫌的只有都察院的那些言官。那些鸟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做的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但除了都察院的人,其他官员很少会做得罪同僚的事情。提刑按察使司是同样的。
别看按察使衙门负责的是一省提刑,实际能够告到按察司的大案少之又少,大部分都在县、府一级解决了。便真是有告到按察司的案件,也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明朝官官相护,互相吹捧的风气由来已久。谁没有个倒霉的时候,按察司的主官便是为了自己任满离任后着想,也不会为了一介草民得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
正所谓抬一只手天朗气清,闭一只眼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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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参悟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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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将陆渊给他的令牌交给门吏看后,与谢慎先后进入按察司衙门。
从正北的仪门穿过,二人绕过大堂,来到后堂。
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不然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在去按察司大牢前,还是要拜见一下陆渊的。
二人向管家禀明来意后,便在后堂等待。
没过多久,那管家便折返回来示意二人跟他进去。
陆渊此刻身着一身官服,看样子正要出去。谢慎见其一脸严峻,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王守仁冲陆渊拱手道:“世伯,今日小侄便想前往按察司大牢,还请世伯允准。”
陆渊摇了摇头道:“事情有变,如今你叔父已经不在按察司大牢了。”
王守仁大惊,一时失声道:“不在大牢中?这怎么可能?”
陆渊面色一沉道:“昨日一早东厂的人直接来到按察司衙门提人,人现在在他们的手上。”
听到东厂二字,王守仁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叔父落到这帮阉人手里,肯定免不了要吃苦头,作为后辈晚生王守仁自然十分忧心。
“这可该如何是好。若是叔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该如何向父亲大人交代。”
一向沉稳的王守仁此刻竟然慌乱了起来,谢慎只得在一旁道:“守仁兄莫要着急,还是先听陆大人说吧。”
王守仁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赔礼道:“小侄方才太过失态,世伯还请见谅。”
陆渊摆了摆手道:“无妨,此乃人之常情。”
稍顿了顿,陆渊继续说道:“你叔父此刻虽然在东厂的人手中,但东厂的人并没有离开杭州。故而此事还有转机。”
“世伯是说,东厂的人并没有直接返京?”
王守仁听到这里变得狂喜。在他印象中东厂的人都是直接对天子负责,办的也多是钦案要案。照理说被东厂盯上的人,肯定会被第一时间押解回京师,断然没有在途中逗留的道理。
“老夫方才正要前去会一会他们,恰巧你二人来了。”
陆渊面容不起一丝波澜,淡淡说道。
“既如此,我二人便随世伯去吧。”
陆渊犹豫了片刻,还是叹声道:“你二人还是不要去了吧。东厂的人来意不明,老夫此刻去也是一头雾水,你们便是跟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倒不如留在这里耐心等候,也免自乱阵脚。”
“陆大人说的不错,此时不是强出头的时候。以陆大人的资历如果都不能和东厂的人谈妥,我二人去也不会有什么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谢慎虽然不知道东厂的人为何突然从按察司把王宿提走,但他知道此事肯定不会很简答。如果能把王宿解救出来,也肯定是经过多方博弈利益交换之后的结果。
别管陆渊是真的为王守仁好,还是只是想利用他,至少他说的这番话没有问题。
“可是。。。。。。”
王守仁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还想尽力争取一番。
“贤侄你便放心好了,便是老夫此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