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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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因为父亲撇开自己的举动颇生了几天闷气,听父亲说了几车好话,脸色方才缓过来。虽然不出面做买卖了,但家务事她也是帮得上忙的。她特地带着荷嫂与姚婶,仔细收拾了新宅子,无论是前面的店铺,还是后头的住宅,都整理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每一样家具、摆设都恰到好处。
她还特地在前头店铺边上设置了接待室,也就是世人常说的雅室,摆放了样式简单大方透着文气的家具,又买了两幅小有名气的书法家的作品挂在墙上,窗边的小几摆着盆栽的兰草,作为间隔的博物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卷卷的样品,上头附有标签,上门的客商看中了哪一种,只要凭着标签上的天干地支号数,就能在仓库里找到相应的货品,迅速完成提货程序,十分方便。
屋子收拾好后。路有贵前后细细察看一回,暗暗点头:女儿在大户人家侍候多年,果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至少见过世面,也知道家务该怎么料理。不过想想侯府一向的风格,又想想东府的,倒是对东府的二老太太和二太太多了一分感激之心,更有信心,女儿出嫁后一定能把小家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也不用自己操心了。
当然,以春瑛的做风。不可以乖乖待在后院做古代淑女打理家务的,棉布生意父亲已经决定了,她不好插手,便向他提了三个建议。
第一是兼营绸缎纱罗。这也是为了给东府、侯府一个可靠的布料供应渠道,除了两府日常所用,还能供货给木晨掌管的铺子以及东府新开的绸缎庄,既可以维持与两府的联系,借他们的势在外立足,又可以保证销路,同时借用侯府船队之力,免费来往京沪之间,连通信渠道也不用自己掏腰包了,方便又快捷。
第二是所有衣料,不管是棉布还是丝织品,都只固定做几个品种,并且在质量上严格把关。毕竟苏杭松江一带,棉布品种极多,几乎每个村镇都有自己的特色产品,“齐全”二字对于路家这样的外来户不太实际,又增添了人力成本,还不如固定守着几个有声誉有品质又受欢迎的棉布品种,再添几样别的棉布牙行不做的苏州特色丝织品,才能以最小的成本搏得最大的利润,对质量的严格要求也有利于建立口碑。路有贵以前惯了经营绸缎铺子,一时间没从“花色齐全”这四个字里钻出来,多亏女儿提醒,才改变了经营方式,提高了效益。
第三,则是跟其他布行、绸缎庄建立有限的合作关系,掌握各家拥有的自家不经营的布料花色名单——因为自家只做固定的几个花色品种,倒不怕对方会有所猜忌——若是上门客商在自家牙行里找不到想要的货物,牙行可以尽快替他联系有货的布行、绸缎庄甚至是牙行,若是生意做成了,只收取一点中介费用。这样一方面能交好同行,另一方面也方便了客户,对他们这样的外来新丁极有好处。
路有贵考虑了两天,方才决定全数采用这些建议。不久。路家牙行干净雅致的店面,以及东家干脆利落又和气周到的做事风格,以及质量上佳的货物,便深深获得了外地客商与同行们的一致好评。哪怕价钱与苏州城内其他牙行的等同,外地客商们还是乐意到他们家来。没多久,路家牙行就在苏州城内站稳了脚跟。
过了中秋,又过了重阳,进了十月后,天便凉快下来,虽然是在温暖的江南,人们也要穿起厚实的夹袄了。路妈妈担心留在京中的儿子和女儿外孙,吵着要回去,让春瑛陪她走一趟。路有贵便道:“我留着春儿给我查账呢!虽有账房,到底是外人,也该小心些。你要走,我托人送你,侯府的船队那边,循例在入冬前是要北上的,我明儿去打听他们哪天走,你跟着船走就是。”
路妈妈撇撇嘴,却也知道丈夫的牙行刚刚站稳脚跟,他不可能在这时候陪自己回家,便抱怨道:“都是你们父女俩弄出来的,京里哪里不能开店?偏要跑苏州来,如今回一趟家都要花上二十多天!”
春瑛小声劝她:“娘,江南的冬天比京城的暖和些,要不,你索性不走了,托人送弟弟过来不是很好么?若是姐姐家里没事,就让她一家子都来!小孩子最怕冷了,这江南的冬天总会比京里好过。”
“不中用!”路妈妈摇头,“咱们家的亲朋戚友都在京里呢,难不成过年了,也不回去看看?行了,你们有正事要忙,我自己回去!”说罢气冲冲地上了楼。春瑛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后者不动声色地转回头去看账本,她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路妈妈坚持要回京,路有贵只好托了侯府船队的管事,将她送上了回京的船,又让荷嫂陪着同行。母亲一走,春瑛便把家务全部接管过来,因内宅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姚婶,她又到人市逛了一圈,选中了一个父母双亡后被叔叔送过来的十岁小女孩,名叫小香的,买来细细****,好做自己的帮手。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路家的生活越过越好,路家牙行也越做越稳了。它虽然不是生意做得最大的商家,也不是质量最好的,更不是货物花色最全的,却在日复一日的买卖中,渐渐树立起自己的品牌,以稳健亲和的作风深受苏州城内外牙行、织户以及外地客商的信赖。
看到女儿的提议给牙行带来的好处,路有贵又一次感叹:“可惜了,你为什么是女儿家?若是个儿子,我也有个帮手。”
春瑛不以为然地道:“爹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如今不是你的帮手?怎么就只有儿子才能做你的帮手了?”
路有贵笑笑:“话虽如此,可是这世上,断没有女儿家抛头露面出来打理生意的,少不得要我在外头奔走。”
春瑛更不以为然了:“我倒觉得江南比起京城,民风要开明些,街尾的张家布行,东家张娘子不就是女子么?我看她平日打理店铺,甚至是跟其他同行来往,也没什么避讳的。”
“她又与你不同。”路有贵道,“她是****,又有儿子,只是儿子太小,才替他打理家业。张家在本地也是老资格了,她年纪又大,人家自然敬她。你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做事处处不方便,等你出嫁,又是另一说。”顿了顿,“话又说回来了,胡小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等他回来,你们也该把事办了,你的年纪可不小了呢!”
她还不到十九岁好不好?春瑛撇撇嘴,也知道在古代这个年纪还没嫁人已经算晚了。不过父亲这话倒提醒了她一件事:“爹,差点忘了跟你说了,我让墨涵在刘家港雇了一个人,每月给他一吊钱,让他专程在码头打听宝船的行程。只要小飞哥他们使团回到大明,我们立刻就能得到消息了。我让他报到前头铺子来的,你记得吩咐下去,让伙计们别把人赶走了。”
路有贵正在喝茶,闻言被呛了一口,瞪着女儿半日,才叹息一声:“算了,你们也不容易……”
(某人要回来了……)
第二卷 公子 第三百三十五章 归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归来
码头的耳报神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即便打听到什么,也只是出洋的船队在哪个港口“听说”过使团的消息,如此而已,春瑛压下心中的挂念,一边照看家里,一边准备嫁妆,偶尔拿纸笔根据回忆画出世界地图,估算胡飞的日程。
而路家牙行,则渐渐兴旺起来。路有贵不满足于只经营棉布生意为主,便逐渐加大了丝织品的份额。不过他没冒险做大,只是联系上过去在京城认识的江南绸缎商人,开始充当他们的供货商。那些商人都笑说:“从前是我们卖料子给你,如今你反过来卖料子给我们,真真是风水轮流转了!”路有贵哈哈大笑。
年下路家牙行盘账,几个月下来,居然积下了五百多两的利润。照这个势头,不出十年,路家就真的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富贵人家了。
路有贵心满意足,打算开春就将老婆儿子一起接过来。他已经看好了城内一家学堂,夫子是个举人,最善长教孩子读书的。过去十年里便教出了两个进士、五个举人、十几个秀才,而且待农家与商户的儿子也是一视同仁。他打算把儿子送过去,读上几年书,将来哪怕是考个秀才功名回来,他这辈子也再没有遗憾了。
为了让自家名声好听一点,他还跟女儿商量一番,趁着年关,在苏州府附郭的吴县买下了八十亩田地,没租给佃户,只是雇了人手修整沟渠,打算开春后再雇上三四个熟练的长工,种上稻、桑、豆、油菜、瓜菜等物。这样一来,哪怕产业小一点,路家也从商户转变成了地主。
次年开春,运河一解冻,路有贵就立刻运一批货物北上,顺便把妻儿接了过来。小虎头一次到江南,看什么都新鲜,兴奋得街头巷尾地乱窜,春瑛哭笑不得地喊了他回来,又塞他几样苏州特色小吃,并把自己精心准备的书本和笔墨纸砚指给他看。
路妈妈满意地看着修整一新的宅子,再瞥一眼恭谨侍候在旁的小香,心情很好,甚至还微笑着教小香身为丫头穿衣裳应该怎么配色,并纠正了她几处“规矩”。小香困惑地看了春瑛一眼,见了春瑛的眼色。立刻明白了,恭敬地答应着路妈妈,至于背转身后如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为了转移母亲的注意力,春瑛特地叫荷嫂和小香拿了十几匹料子过来,对母亲道:“娘,这是预备给你和弟弟栽衣裳的,都是上好的料子,有纱罗,也有缎子,你瞧瞧喜欢哪个?我觉得这匹藕荷色的湖绉,正好能做件夹袄,衬娘那条酱紫色的裙子最适合不过了。虽然已经是三月了,但早晚还是挺凉的,我连夜赶做,三天就能得了。这匹宝蓝的绵绸,就留着做件夏衣,过个把月就能穿了。这个石青的,给弟弟做新衣裳吧?他要去上学,还是穿得简洁稳重些好,先生见了也喜欢。况且这料子颜色深,质地又厚实,最耐穿不过了……”
路妈妈看着女儿翻动着各色料子,不停地说着这个好、那个妙,哪个又适合做什么,不由得眼花缭乱,但看到那光滑柔软的绸缎,她心里又无比欢喜。如今能光明正大地把绸缎穿出来,又不用担心料子太贵了穿不起,随便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真叫人舒心得很。她捏起石青料子一角睨了几眼,道:“色太深了,小虎还小呢,那个宝蓝的给他,还有这个绿色的,你先给他赶制出来,让他穿着去拜见老师。这个是什么绸?瞧着怪好看的。”
“这个是苏州本地产的春绸,又叫线春,正好拿来做春天的衣裳。娘要是喜欢,我做完了弟弟的,就替娘做一件。”
“那就做一件褙子,你也做件袄儿吧,换一个颜色,要娇嫩些的,瞧你穿的都是什么衣裳,也不知道把自己收拾得体面些。”
春瑛无奈地看着身上的浅绿袄儿、青色百褶裙,知道母亲的审美是看不上这样淡雅的搭配的,聪明地选择了沉默,手下拖过另一匹料子。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路有贵舒舒服服地坐在圈椅上,看着一家人和乐的情景,心中非常愉快,转头对女儿道:“年前不是得了一匹漳绒?你只给我做了一件道袍,便收起来了是不是?”
不等春瑛回答,路妈妈便插了句嘴:“漳绒?我听说过,叫什么天鹅绒的是不是?听说只有达官贵人能穿,咱们也能穿么?穿穿绸缎就行了,穿这种金贵东西,若是叫官府的人给抓起来,可怎么办?”
路有贵挑挑眉,笑而不语,春瑛便道:“娘不必担心,江南没京城那么讲究,外头连一般百姓人家也有穿绒的。爹是要出门应酬时才穿的。”路有贵也道:“如今穿绒的满大街都是,漳绒不算什么,雕花天鹅绒都有平民百姓敢穿出来,你就放心吧。”又对女儿说:“剩下的绒料,给你母亲也做一身衣裳,要细细地做,预备年下好穿。再遇上这样的料子,就多留几匹。到了年底,康哥儿也长大些了。也让你姐姐一家来住上几个月,到时候给他们一家也都做一身。”
春瑛笑着应了,想着到时候一家团聚,自然是件乐事。不过,她又忍不住想起了胡飞,这都大半年了,他也该回来了吧?想到这里,她便在脑中盘算着,要弄一匹素绒,给胡飞也做一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她这念头才在脑中转了两三圈。前头店里便有人来报:“刘家港来人了!”她先是愣了愣,接着便马上跳了起来。
路有贵忙吩咐那人进来问话,那人答道:“昨儿傍晚时分,就有靠岸的船队说看到使团的宝船了,结果二更时,船就靠了岸。早上众人方才听说,都闹开了,小的亲自挤到码头上问过,确实是朝廷派往西洋的使团所坐的船,听说带团的是位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