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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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漪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罢了,我也不罚你,收拾收拾行李,巳时六刻(上午十点正)蔡总管循例会派人过来,你就跟他回去吧。我这里是再不能留你了。”
东儿一愣,哭得更大声了:“不!小姐,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怎么罚我都行,千万别把我撵出去!求您了,小姐!”她是小姐跟前的大丫头,向来有体面,又是默认了要陪嫁的人,这一被撵,不就等于说她是犯了错被厌弃了么?她还有什么脸面?只怕连父母都没法见人了!
霍漪淡淡地转开头:“你跟我不是一条心的,留你下来也是无趣,况且我不知道你几时又有了别的想头,觉着是为了我好,便把我卖了。你若是聪明,便安安静静地走吧,回去以后,叫你父母按着你的心意,替你寻个好人家。往后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东儿还在哭,霍漪径自起身走回里间,在妆台前坐下,青姨娘便斥道:“还闹什么?!小姐已是开了恩了!再不老实,别怪我下狠手!”
东儿哭声一停,转为小声抽泣,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两眼楚楚可怜地望向青姨娘,见她不为所动,又朝菊儿露出哀求的神色。
菊儿咬着唇,心中犹豫万分,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劝她:“来日方长……出去了,也未必是坏事……”东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咬牙道:“想不到你是这样无情的人!十几年的姐妹,你就不能替我说几句情么?!”菊儿顿时红了眼,只觉得满腔委屈。
十几年的姐妹又如何?她苦口婆心相劝,东儿可曾听进一句半句?还骗了自己,做出这种事来,事后还嘴硬。小姐只是撵人,已是罚得轻了,她若再帮着说情,焉知小姐不会一时恼怒,把她也撵了?!她们说到底只是丫头罢了,就算有私心,也不能瞒着小姐,跟小姐作对。东儿怎么这样糊涂?身为婢女,若是失了一个“忠”字,又怎会有好下场?
东儿见菊儿默默不语,便知道再没有希望了,心中又是悔恨,又是绝望,眼看着又要哭起来了。青姨娘冷冷地道:“这时候哭成这副鬼样子,是要给谁看?!还不快回屋收拾东西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有数!若是叫我听到一句不该有的话,我就叫人把你一家子卖到亦力把里去!”
东儿虽没听说过亦力把里是个什么情形,却也知道那里是遥远的外国,想象中是个不毛之地,说不定会吃人的,当即便害怕得心都颤了,细想想,又觉得回家总比被卖强,忙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朝霍漪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又向青姨娘磕了一个头,才磨蹭着退出去了。
菊儿哽咽出声,青姨娘不耐烦地斥道:“哭什么?!你早知道她有外心,就该早早报上来!如今只是看着你还好,才没把你撵出去!再犯一点儿错,你自己看着办吧!还不快去做事?!”菊儿忙屈膝一礼,重新打开门窗,出去了。
青姨娘身体一歪,忙用手撑着桌面,站稳了,回头看到霍漪在妆台前坐着,镜中却隐隐照出她脸上的泪痕,忙走过去劝道:“小姐别把那贱婢放在心上,她不知好歹,当不得小姐的信任。没了她,自有好的来。”
霍漪拭去面上的泪水,苦笑道:“姨娘,我只是伤心自己居然识人不清,把鱼目当成了珍珠,却伤了好人心……”
青姨娘一想,便明白了:“小姐可是觉着春瑛和十儿两个丫头好?其实她们虽说脾气坏了些,倒是知道轻重的孩子……”顿了顿,她忽然有了个好主意,“小姐!横竖你身边如今也缺人,将来……总要带上几个人的,不如……”
霍漪嘴角的苦笑更深了:“东儿跟了我十几年,尚不愿与家人分离,更何况春瑛和十儿俱是全家在此?罢了,她们救了我一回,我怎能恩将仇报?从前防备她们,已是伤了人心,若是再犯一回,可就真真是人心尽失了……”
青姨娘不由得伤心起来:“小姐抬举她们,怎会是恩将仇报呢?”
霍漪摇摇头,低头将泪痕全部擦干,深吸一口气,挺身站起,淡淡地道:“这一关虽是过了,到底有些风险,还是要尽早把事情定下来才好。”
青姨娘忙道:“正中如此,回头蔡总管来,就让他捎个口信,请顾少爷尽快行动吧?”
霍漪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还有更好的法子。姨娘难道忘了,三天后就是十六了么?”
“十六?”青姨娘有些不解,仔细一想,忽然记起,每月十六,皇后总要派人来看望自家小姐,还时不时会接她进宫去说说话的,顿时惊喜非常:“对了,十六!我怎会忘了呢?!”
霍漪咬咬唇,颊上浮现一片淡淡的绯色:“姨娘……陪我到宫里走一趟如何?”
青姨娘立时应了。未出阁的小姐不好提起婚事,但她身为庶母,却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以顾少爷如今的身份,也有资格蒙圣上赐婚了。
门外传来菊儿的声音:“姨娘,老太太传您去呢。”青姨娘一顿,知道是老太太要问话了,应了一声,随即给了霍漪一个镇定的眼神,便向外走。才下台阶,便看到春瑛和十儿站在厢房廊下望过来,她微微一点头,便抬脚跟着来传话的丫头去了。
十儿挨近春瑛小声道:“青姨娘好象很镇定呀?跟昨晚上相比,大不一样。”
春瑛点头赞同,心中有些疑惑,早上起来看见青姨娘,还觉得她神色间带着慌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连神气都不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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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第二百零五章 这就答应了?
第二百零五章 这就答应了?
青姨娘去了半日。回来后便进了上房,不知跟霍漪说了些什么。春瑛与十儿约好要尽量少到她们跟前去,因此没去打听,只是看她们事后的神色,猜到事情大概很顺利。看来老太太已经知道了霍顾两家的婚约,而且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东儿走了,小院众人稍稍有些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下去,不过是偶尔闲了,才有人说她几句闲话。霍漪和青姨娘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没有从霍家再调一个丫头来,反而是把春瑛和十儿叫到上房去侍候了。论资历威望,她们二人也当得,加上等级月钱没变,因此并没什么人有意见。
春瑛起初有些提防,但相处下来,发现霍漪和青姨娘并没有因为自己那天不客气的态度而心生不满,说起话来反而比先前还亲切了些,打赏也更大方了,只有菊儿和十儿偶尔有些口角,但对自己倒还算客气。偶尔也会帮着扎个花、递个碗什么的。春瑛心下暗忖,觉得这霍家人大概也是知道好歹的,自己虽不太恭敬,却着实是救了她们一回,加上自己和十儿又知道底细,她们应该没什么坏心,只是有一点收买的意思在吧?便索性放下了六成的防备,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收的东西也不推辞。不过她还是再三告诫自己,同时也提醒十儿,不要离霍家这主仆几人太近了,她们的秘密计划,更是要避开一点,免得再陷进什么麻烦里。
眼看着就到了十六,霍漪一早起来,便仔细梳洗完毕,换了一身礼服,正式打扮了,便带着几分紧张坐在堂前等待宫中来使,连早饭都没有心思去吃。
往常到了进宫的日子,霍漪也没这样紧张过,春瑛拿不准她摆出这架势是要干什么,便在小厨房做了点建莲红枣汤,伴着一小碟京糕蜜山药,送进了上房。霍漪心不在焉地吃了两筷子,喝了口汤,就发起了呆。
没过多久。青姨娘便过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唐草纹织锦袄儿,藏青百褶襴裙,难得地正经装扮起来,但又没有逾越身份。她坐到霍漪身边,仔细看了看后者的脸色,才笑道:“小姐不必害怕,今儿还有我呢,多吃点东西,待会儿才有力气。”霍漪勉强笑笑,又喝了几口汤。
春瑛默默地擦完多宝格,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十儿也跟上来了,她便小声问十儿:“你说今儿是怎么了?表小姐每隔两三个月就得进宫一回,早就习惯了,可今天看她和青姨娘的模样,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十儿摇头:“我也觉着奇怪呢,我又不耐烦去问菊儿,要不你去打听打听?”
春瑛一想,也摇了摇头:“早说了不管她们的事。还是算了。”顿了顿,又掩嘴偷笑道:“进宫请安的日子,能有什么大事?难不成她要求皇后娘娘赐婚么?”她只当是玩笑,哪里知道自己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
才过了辰时(七点至九点),宫中来使便进府门了,只是一直没到小院里来,不一会儿,便传来消息,说宫使回去了。霍漪闻讯怔住,青姨娘更是失态地猛站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来通报的是安氏身边的海棠,她福身拜道:“原是宫里来人说了,皇后娘娘今儿一早便有些不适,想着不方便见小姐,才派人来说一声,还赏了新鲜糕点给老太太、太太和表小姐。太太特命奴婢来转告表小姐,表小姐今日就不必进宫了。”
青姨娘暗暗着急,霍漪倒是镇定,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劳驾姑娘走这一遭。”然后看了春瑛一眼。春瑛忙接过海棠手中的点心盘,菊儿又递过一个荷包。海棠笑着谢过赏,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霍漪就着春瑛的手看了那点心一眼,便起身回了里间,剩下青姨娘一个在着急。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要不要紧?希望她能早些好起来。今天一耽搁,她们可能要到下个月才能提出请求了,不知道会不会夜长梦多?
与青姨娘担心霍漪的婚事计划要推迟相比,霍漪本人却要想得多些。皇后身体一向很好,怎的忽然病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范熙如等一众官宦千金本来是为着选秀才齐聚京中的,但到了京里,朝廷却迟迟没有下达征召令。昨日在老太太那里闲聊时,才听得范熙如提到已收到朝廷召令,十日后就要进宫候选了,今天就有消息说皇后病了?如今霍家的体面有一半是靠皇上皇后撑着,只望他们二位千万不要起了口角才好。
但如果……皇后是真的病了呢?霍漪忽然觉得惴惴不安起来,万一皇后有个好歹……应选的闺秀当中,有不少出身大家、端庄娴淑之人……京中只怕又要起风波了,霍家、李家还有顾家,都身处官场,免不了要受波及……
霍漪绞尽脑汁猜想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之法,直到春瑛进来催她吃午饭,才惊醒过来。春瑛见她脸色苍白得象纸一样,额间微微生汗,便皱皱眉,忍不住鸡婆:“表小姐,如果身体不舒服,就要老实说,可别闷出病来。”又不赞成地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菊儿没侍候你换衣服吗?大热天的,表小姐不觉得热?”霍漪勉强笑笑,随口叫来菊儿,侍候自己换上家常纱衫罗裙,又洗了脸,方才带着春瑛、十儿往老太太院里吃饭。
吃过饭。老太太带着一帮小辈回到花厅,歪在竹榻上,下半身盖着薄薄的纱被,面前摆着两张小几,一张设有炉瓶三事,另一张放了茶水和干鲜果盘,背后有丫环不快不慢地打着扇子。老太太背靠藤枕,手持一柄玉如意,舒舒服服地听着晚辈们说笑,心里很受用。
但看得久了,她发现外孙女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大好,心中纳闷。这时,儿媳安氏过来请安了,她觉得有几分扫兴:“不是说有家务要处置么?你这是吃过饭了?”
“是,媳妇儿吃过了。”安氏行了礼,才在旁边坐了,陪着聊了一句,便抬眼瞥向霍漪,仿佛不经意地道:“前儿听说外头有人送信给外甥女儿,二门上的人偷懒,竟不查问明白就送进来了,我真吓了一跳!从没听说有外头不知底细的人往内宅送私信还送成了的,漪儿,可别是歹人在使坏吧?你姑娘家脸嫩,不好回绝,只管告诉舅母,舅母替你出气去?”
霍漪顿时涨红了脸,咬咬唇,才淡淡地道:“舅母说的话,漪儿听不懂,几时有不知底细的人给漪儿送信?”
“我是听你的丫头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安氏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是了,我听说那丫头已被你撵出去了,可是犯了什么事?我瞧她倒是个忠心知礼的孩子。”
春瑛眼睛都睁大了,这算是直接落霍漪的面子了吧?太太怎么忽然理直气壮起来?二门上……难不成有疏漏?她拿眼角偷偷看了菊儿一眼。
菊儿憋红了脸,上前一步道:“舅太太容禀,东儿原是摔了一件贵重的首饰……”
不等她说完,安氏便打断了她的话:“我在跟你家小姐说话,你一个丫头插什么嘴?!”菊儿顿时僵在那里。
霍漪脸色红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