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爱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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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世俗的观点,他应该生活得非常幸福。出家以前,他有非常令人羡慕的职业,有
贤惠的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儿女,父亲又是省里的一个正厅级干部。他又是一个很会
玩的人,喝酒、抽烟、玩麻将,并没感到生活有什么欠缺。可是,有一天家里来了
个比丘尼,点化了他几句。他突然对生活感到厌倦起来,便萌发了出家的念头。这
念头困扰着他,使他整日不得安宁,终于向妻子提出离婚的要求。
楚光觉得他这番话有些神乎其神,并不敢轻易相信。和尚便解释说,这其实是
命中注定的。他后来听师父说,他同妻子前生都是修行人,因为动了凡念,注定要
有十年的尘缘。尘缘既了,他便不得不出家。
〃你和妻子真就只过了十年?〃他问。
〃不多不少, 刚好十年!我同妻子结婚是一九八二年八月八日,离婚的时间正
好又是九二年八月八日,一天都没差。〃和尚说。
接着他又讲起了另一段离奇的故事。照他说来,他同妻子的结合更是命运的安
排。他到二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有结婚,甚至连结婚的念头都没有。自己不急,家里
的人却急得不行。父母兄妹整天的耳边唠叨没完,把他逼急了,便说我就要同明天
早晨见到的第一个未婚女子结婚,不行的话这辈子就干脆不结婚了。家里人都以为
他说的是赌气话,并没十分认真。谁知第二天果然有个人带着女儿到他家来找他父
亲,那人本来是要求他父亲帮忙调动工作的,父亲也答应帮忙。后来却莫名其妙儿
女间的亲事,而他与那女孩竟然也一见倾情。没过多久,他们果然结了婚。事后想
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楚光看他越说越玄,便问他妻子那样爱他,又有孩子,怎么肯同他离婚。和尚
淡然一笑说,他开始对妻子提到要出家的事,妻子并没当真,以为是闹着玩的。到
真要办手续的时候,才知道是认真的,便把她的父母兄妹连同他的全家都找了来劝
他,一时间两个家庭和所在单位都闹得天翻地覆,还有两个孩子……
关于他们家里那场风暴,和尚并没有作详细的描述,楚光却能想象得到。他想
要是有一天自己要出家会怎么样呢?虽然他不象和尚那样有自己的妻儿,可年老多
病的父母亲又怎么割舍得下?还有姐妹和朋友们,他们又会怎样?好在自己对人生
还没有悲观那等地步。刘博总说要出家的,也不过嘴里说说而已。和尚的话是那样
不可理喻,好象同自己隔着一个世界的。那个世界对他来说是那样陌生,甚至阴森
森的显得有几分狰狞可怖!
〃你怎么会舍得他们?〃他问。
〃出家人四大皆空,有什么舍不得的?〃和尚淡然说。
〃可不管怎么说,人总是有感情的,要割舍这种感情,实在很困难!〃话一出口,
他便意识到与和尚对话的困难。虽然语言上能接得上茬,内心却完全两回事。
和尚倒也无意点化他,接着说起自己的故事:为了摆脱家里人,他偷偷跑到庙
里躲起来,让人把头发剃了个精光,还从师叔那里借了长袍穿上,正儿八经一付和
尚打扮。家里人见他心意已决,只好随他,只希望他是一时糊涂,不日便能醒悟还
俗。他们隔三差五跑来庙里看他,给他送吃送穿,还不时把一对儿女带来给他看。
他却心无所动,为了专心修炼,第二年便跟了师叔出来云游了。
他告诉楚光,虽然他也算个知识分子,却讨厌知识,也讨厌钱。有好几年他身
上从不带笔也不带钱,到什么地方去也是随心所欲。游完了一个地方便把鞋脱下来
往天上一抛,鞋尖所指的方向便是他要去的地方。路上也是有车坐车,没票让人从
车上赶下来便步行。到了河边或者海边无路走,便在岸边坐着等船开过来。
后来和尚又说了些与佛教有关的话, 无非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和人生〃八
苦〃之类。那时他并不懂太多的佛教,却也知道里面的玄机并不能从字面上去理解。
和尚的话里显然有很多疑问,那付样子怎么也不象一个清修有道的和尚。他身上穿
的那件象牛皮样发亮的长袍,连同脸上那付脏兮兮的模样都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
然而他所述说那种生活及生活境界却又是他所向往的。刘博这人既信道也信佛,尤
其练上气功以后,相信人能够长生不老,能够成仙成佛。经常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
地说老子以及《三国演义》里那位进了曹营以后未发一言的徐庶至今还活着,正隐
居在某个深山老林里,还老说自己也要修道去。楚光对佛道都是半信半疑,却觉得
自己在精神上比刘博离佛更近,自己眼下的处境以及要做的事情又都是刘博想做而
没能做的。
后来的经历似乎也证实了他的感觉。上了五台山以后,他想着和尚是从来不带
钱的,便主动提出要替他付车费,却看见和尚从长袍里掏出一大把钱来,反而使他
感觉出自己的贫寒来。最后一次见到和尚是在显通寺,他把他介绍给了那里知客堂
的小和尚,并请小和尚允许他作为居士挂单。他身上带着上研究生时用的学生证,
诈称是一个对佛学感兴趣的大学生。当他同小和尚谈论过一番佛教找他一同去晚课
时,却发现他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伴随着沉重的呼噜声,那间黑乎乎脏兮兮的房
间似乎也在轻微地颤动。
〃老同学,不认识我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走到桌旁站下,微笑着向他伸出
手来。
他一眼便认出是小时的邻居、 中学时的同学赵得明,便站起身来,应酬说:〃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什么叫碰上,他听说你回来了,非要作东请你。〃小妹说。
赵得明对小妹笑了笑, 说:〃老同学嘛,难得一聚。在这里我又是主人,我不
作东谁作东呢? 〃他顿时觉得很扫兴,心里责怪小妹太不懂事,竟让这小子插进来
破坏他们兄妹见面的兴致。自从打过那场架以后,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来往了。
现在却突然出现自己面前,而且表现那样一种不同寻常的亲切来,到底算怎么回事!
赵得明在旁边坐下来,顺便把椅子往小妹那边移动了一下,眼睛往小妹身上扫
过去几眼,小妹也对回以微笑。
他的心境完全被破坏了,同小妹间的相聚似乎也失去了意义。直觉告诉他,小
妹同这小子之间已经有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这实在太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
是难以接受的。
小时候他对这小子便没什么好印象,上中学时为小妹的事还同他打过一架。他
们是一个班的同学,他是班长,赵得明则是班上最调皮的学生。这小子从小便有一
股邪气,平时不好好读书。仗着自己牛高马大会踢球,又有一付好脸蛋,一门心思
往女孩身上使坏。有一次他发现他给小妹写的信,便约他出来。他知道同这种人是
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便提出以武力解决。那场架打得很公平,双方都挂了彩,最
后他是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凶狠劲征服了他。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对小妹提到过,却一
直以为是自己保护了她,使她免遭那好色徒的亵渎。而今突然觉得自己到底是个失
败者, 甚至连那种充当小妹保护人的想法也同样是可笑的。〃妈的,都是那老家伙
传下来的种!〃他想着,对小妹也感到有些厌恶。
赵得明递过来一张名片,他只好接过来,并随意瞟了一眼。才知道他刚才说的〃
主人〃是什么含义,原来他竟是这家饭店的董事长,此外还有其他头衔,也都是〃董
事〃或〃总经理〃之类。 小妹原来就是他当总经理的某个公司的副总理,这或许可能
解释他与小妹那种微妙关系。然而他对这家伙的为人实在太了解,很显然他是贼心
不死。他对小妹的那份殷勤连同眼下的这餐饭,都如同是一座精心设置的陷阱。可
悲的是小妹连一点也没有觉察出来,从她那眼神看,她对这小子还很有些好感。但
愿她没有陷得太深!
〃在海南那边,混得怎么样?〃赵得明做出一付很随便的样子,好象他们之间并
没有打过架,也没有任何隔阂。
〃就那样,生意不好做……〃他勉强地说,觉得语气不如对方粗壮,颇有些不是
滋味。
上中学的时候赵得明比自己要高上半个脑袋,那次打架要不是自己下了狠劲在
气势上压倒了对手,未必能赢他。现在看来却高不过自己,别看他是当过几年兵的,
真要再打一架,自己还未必输给他。
赵得明没有提到当年他们打架的事,甚至连一点暗示也没有,说明他并没有完
全忘记那件事。对自己也格外殷勤,但这种殷勤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妹的缘故。
从外表看,他同小妹坐在一起倒也不显寒碜。客观说,这小子长得比他那当市长的
老爹还要强上几分,也有几分机灵劲。身上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气,让人觉
得不舒服。
〃都是在生意场上混的,以后可以联合起来干点事情……〃赵得明说。
〃我可比不得你,我只不过是帮人打工。〃他冷笑地说。
〃就你这情况,要当老板还不容易。〃赵得明说着,又转过脸去看小妹。
打架后他同赵得明便完全断绝了往来,不久他父亲调到市计委,他们家搬到别
处去了,他也转了学,那以后便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上研究生以后才知道他父亲当
了副市长,他参军回来以后在一家外贸公司任职,同一些高干子弟混在一起。没想
到他这么快就拥有了那样一大堆头衔,连小妹也依附到了他的门下。
〃听小燕说,你是为生意上的事回来的……〃赵得胜用试探的口吻说。
小燕,他凭什么这样称呼小妹?他厌倦了那张虚假的笑脸,把脸转到一边说:〃
生意上的事,是有一点儿,主要也是想回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个招呼!
老同学嘛, 不用讲什么客气。〃赵得胜摆出一付志得意满的样子,似乎北京城里没
有他办不了的事情。
他把手中的信递给那手持扩音器的女人,心里在想这个约自己来的女孩到底长
得什么样子,她为什么会看中自己?
从这个小院子走出去以后,他便没抱任何幻想。他的价值和希望都被埋没在那
些千篇一律没有个性的白纸黑字当中,几十块钱换来的屈辱和对自我尊严的损害。
当他意外地接到杂志社寄来的信件时,并没有感到惊喜。反而对这预约者的质量产
生出了疑问。
〃你是九十三号?〃一个穿牛仔服的姑娘站在他的面前,打量着她问。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懒散的笑容里增添了些生气,点着头说:〃是!〃姑娘长得
并不算漂亮,却也不象路上想象的那样难看。皮肤黝黑,五官却很端庄,脸上自然
的微笑使人感到朴实和亲切。
〃找个地方谈谈?〃姑娘看着他问,并不感到拘束。
他顿时对她产生出好感,微笑着点点头,并随了她往旁边走去。
来到那天他偷听那对男女说话的角落,姑娘却告诉他,她是为她的一个同学来
征婚的。那女孩性格很内向,长相同她差不多,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可以带他到她
家去。
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感觉,他还是答应随她去见那女孩。代人征婚的女孩名叫周
玉梅,她告诉他,那女孩住在郊外,父亲是科学院遗传研究所的研究人员。
路上,他同那女孩交谈起来,竟然有几分投机。路上的时间很长,谈话也是漫
无边际。女孩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活泼的一个人,性格也随和。说到她那位女友,
她只是告诉他,她的性格很腼腆很内向,对生活很悲观,经常说这辈子要是找不到
自己所爱的人,就干脆不结婚了。对这些话,他并没有在意。
到了女孩家,先见到的却是女孩的父母。女孩的父亲大约五十来岁,看上去很
朴实很和蔼,母亲则象是家庭妇女。他们对他格外热情,把他引进客厅,端来了茶
水和糖果,然后同他聊起来。
当那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没有言辞能形容他当时的感觉。没有人
告诉他那就是他要等待的女孩,他却知道是她!那宽松的身影悄不声息地从门口移
过来,整个身体向左倾斜着,脑袋也向左斜着,犹如肩上扛着重物。其实她手里不
过端了一个小小的玻璃茶杯。脚下更是一步一挪,右脚迈出一小步,左再跟上半步,
看情态犹如行将就木的老妇人。那脸却明明是很年轻的,看上去顶多二十二三岁!
仅仅五官结构看来,她外貌至少是很端庄的,却没有一点生气。脸色苍白,没有一
丝光泽,仿佛肌体内已失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