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树下野狐)-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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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将岚长老的头颅提了起来,抛入铜鼎之中,蒸腾的水汽瞬间都成了桃红色。冷冷地扫望众人,淡淡道:“另外两个人,还需要我用七兽白铜鼎显现出来耍?”
十几个长老突然齐齐跳了起来,怒吼大叫,朝殿外冲去。
楚宁嘴角闪过阴冷的笑意,霍然起身,厉声喝道:“原来你们都有份吗?杀无赦!”丝幔飞扬,神卫兵交错闪掠,刀光雪练般飞舞……
人影交合,惨叫声此起彼落。鲜血冲天激射,四下飞溅,瞬间将大殿横梁屋顶染得斑斑血红,神女殿竟突然成了屠场。
※※※
拓拔野心中一动,又惊又怒:“是了!这厮好生奸狡!必定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是以故意装腔作势,以幻法术陷害岚长老,诱使报信的长老自动现身。在长老会开始之前,假借寒荒大神之名杀一儆百,自然逼得众长老对其言听计从。”
厅中鸦雀无声,冰砖玉石上血水横流,梁顶鲜血不住滴落,殿中弥漫着腥臭欲呕的杀气。众神卫兵拖着尸首残肢,从众人中穿行退却,拖曳出道道血迹。转眼间,七十余名长老、贵族只剩下五十来人。
丝幔围合,香炉烟雾袅袅,却除不去血腥恶臭之气。楚宁淡淡道:“奸贼已除,我们开始!”众长老惊怖互望,颤抖着将自己衣服上沾染的鲜血揩去,冷汗遍体,说不出话来。
女丑冷艳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冷冰冰地道:“当日大神降下神谕,斩杀淫凶少昊,举兵反抗暴政,各位长老争论激烈得很。眼下金妖大军压境,各位长老反倒没有话要说了吗?”
芙丽叶面色雪白,又气又怒,肩膀微微颤抖,忍不住便要起身说话。拓拔野连忙将她手腕轻轻拉住,传音道:“公主稍安勿躁!且瞧瞧他们要耍出什么花样,再作反击不迟。”芙丽叶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脸上一红,将小手轻轻抽出。
拓拔野恍然不觉,心道:“以我和仙女姐姐之力,要想制服楚宁等人,应当不是难事。只是眼下最为紧要的,乃是洗清少昊冤屈,查明并拆穿楚宁的奸谋。否则即便杀了楚宁,这一场糊涂战还是非打起来不可。
楚宁凝视着倪长老道:“倪长老,你是八族大长老,这等紧要关头,不知你有什么想法?”众人纷纷屏息凝望倪岱。他是国中极有威望的长老,一言一行,对长老会乃至国人,都有不可言喻的影响。尤其此刻,国主昏迷,局势风雨飘摇,他的声望与影响力便越发彰显出来。
倪长老沉吟道:“老夫这几日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左思右想,觉得此事好生为难。”众人一凛,纷纷凝神倾听。
楚宁不动声色,“哦”了一声,点头道:“这等大事,自当细细权衡。但现在金妖兵临城下,诸位长老还是尽快做个决断为好。”
倪长老道:“眼下金族数万大军将寒荒城团团围住,而我城内兵力,却不过一万八千人。前些日子与怪兽激战,又折了两、三千壮士,伤了六、七千人。算来算去,眼下当真能上阵打仗的,不过八、九千人而已。以这区区八、九干,要与金族数万虎狼之师对阵,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众长老交头接耳,点头称是。芙丽叶大喜,低声道:“倪长老终究是八族大长老,坦直敢言。有他出面,事情便有转机啦!”
楚宁淡然道:“我们难道不能固守城池吗?”
倪长老摇头道:“眼下正是盛夏,城中贮存的陈粮只够支援三个月。金族大军现下围而不攻,多半是想逼迫我们耗尽粮食之后,乖乖开门投降。”
众长老纷纷点头,笋思长邪缓缓道:“倪长老说的不错,金族大军无须攻城,只须困守此地,不出三月,我们便支撑不住了。”
倪长老又道:“倘若这一战败了,金族大军杀进城来,必定要大肆屠城,那时全城百姓必定不能幸免。”摇头叹息。众人面色惨白,黯然无语。
楚宁冷冷道:“原来你们是打算开门揖盗,就此投降了?”
倪长老摇头道:“那倒不是。少昊太子奸杀女戚神女,此乃寒荒八族奇耻大辱;即便我们忍气吞声,想要息事宁人,金族多半也会担心丑闻传达天下,败坏昆仑声誉。以西王母的性子,只怕即使我们开门投降,金族大军仍然会大肆屠城。”顿了顿,叹息道:“到了那时,只怕不仅寒荒城变为荒坟,八族所有村寨也都会被金族大军烧杀干净。”
众人骇然,但转念一想,也觉得不无道理。拓拔野心下诧异:“这倪长老兜来转去,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个胖长老忍不住道:“依倪长老之见,难道我们战也死,不战也死吗?”
倪长老听若不闻,迳自沉吟道:“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总觉情势凶险莫测,非我辈凡人所能猜度。但是,那夜在飞云间眺望密山之时,我忽然想到一事,登时豁然开朗,放下心来,当晚便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
众人齐声道:“不知长老想到了什么?”
倪长老微微一笑,朗声道:“我突然想,冥冥之中,自有寒荒大神为我辈凡人安排一切。我们想到的,他早已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他也已想到。既是如此,我们这般徒自胡思乱想又有何益?只需照着大神的旨意,团结一心地去做,自然便可以逞凶化吉,遇难呈祥!”
众人一楞,心中一阵迷糊,方知他兜了这么一圈,竟是站在楚宁一边,支援举兵反抗。芙丽叶公主花容惨白,眼中突然涌出热泪,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失望。拓拔野适才听倪岱说话口气,己渐觉不妙,但听他最后陡然折转,仍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心道:“这老狐狸好生奸猾,这么一来,众长老想要反驳也不成了。”
满殿之中,只有姑射仙子微波不惊,超然局外。
安维微笑道:“倪长老说得不错,寒荒大神无所不知,天下万事尽在他掌控之内。他既然几次三番降授神谕与神女、大巫祝,要我们反抗金妖暴政,必定已为我们安排了极好的局势。我们只需照神谕而行,必可打败金妖,重夺自由。”。
楚宁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众神卫齐声大呼:“打败金妖,重夺自由!打败金妖,重夺自由!”大殿中回声激荡,震得几个年老体弱的长老不由得颤抖起来。
众长老见八族三大长老中,竟有两位转而支援楚宁,大感骇讶。那些原本便鼓噪着要与金族对抗的长老则喜动颜色,大声呼叫附和。眼见大势己定,众长老也不再言语,只是眉宇之间,都是惨然忧惧之色。
楚宁道:“妙极。大神瞧见我们万众一心,必定欢喜得很。”霍然起身,大声道:“既然大家主意已决,我们这就去将那淫凶少昊杀了,祭告女戚在天之灵!用那狗贼的血祭祀八族战旗,向金妖宣战!”
众人大吃一惊,寂然不语。倘若少昊被斩,则寒荒八族与金族之间的血恨必将无法化解,你死我活,别无他路。一旦战败,寒荒八族必将被屠戮干净。
见众人踌躇不决,楚宁蓦地沉下脸,冷笑道:“怎么?你们还想留着那狗贼的性命,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拓拔野皱眉心道:“这厮忒也阴毒,杀了少昊,便是将八族逼上绝境。那时八族想不拼命都不成了。”
安维道:“大巫祝明鉴,那淫徒罪大恶极,万死莫赎,我们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饮其血。但眼下金妖大军压境,有这淫徒在手做为人质,他们便投鼠忌器,不敢放肆,我们打起战来,自然也大占便宜。因此,依我之见,倒不如先留着他的狗命,等打退了金妖再将他凌迟处死……”
众人纷纷点头,却听女丑冷冰冰地道:“安长老,你不是说了吗,我们只要照神谕而行,必可打败金妖。神谕上说得分分明明,必须将这凶狂淫徒处死,祭奠女戚的之灵。”
安维苦笑道:“这个……这个……神谕上的确说过,要将这淫贼处死。但并未说明何时处死,我们根据形势做些变通,也无不可。”众人纷纷附和。
拓拔野心中一动,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当下传音芙丽叶,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芙丽叶公主全身一震,秀目疑惑地凝视着拓拔野,见他微笑点头,这才心怀纳闷地站起身来,依照他的授意,大声道:“安长老此言差矣。那淫贼少昊必须立即处死!”
众人一惊,纷纷扭头望来,见说话的竟是芙丽叶公主,更为讶异。楚宁与女丑对望一眼,惊异狐疑,不知这小妮子何以会一改初衷,站到他们这一边。
芙丽叶公主道:“这淫贼罪不可赦,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他不足以定军心!眼下正是与金妖生死大战之际,倘若不杀这淫贼,难免有些战士会有侥幸之心,想要借这淫贼的狗命换取短暂的和平。军心不定,民心不定,这场战不打也已经输啦!”
楚宁灰眼光芒闪烁,突然鼓掌道:“说得妙极!想不到公主殿下竟有如此精辟见解。”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苦笑。芙丽叶又道:“现在金妖兵临城下,情势危急,最为紧要之事,使是鼓舞士气,团结军心。楚芙丽叶恳请大巫祝,将那淫贼立即押往天镜湖,进行大祭,在大神的见证下,用这淫贼的头颅和鲜血祭祀八族战旗!”
楚宁徐徐扫视众人,嘿然道:“众长老还有什么高见吗?”
众人相顾无语,见他眼中杀气凌厉,知道倘若再驳斥推脱,只怕立时有血光之灾,当下纷纷道:“公主所言极是。”
楚宁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潮,缓缓起身道:“既是如此,咱们便立即前往密牢,将那淫贼押出,举行祭旗大典。”
※※※
北峰密牢在天镜湖北面玄鼎岩之下的山腹之中。密牢参照蚁穴而建,四通八达,犹如迷宫,但牢中四壁都是由玄冰铁所制,极为坚固,水渗不入,火烧不化;一旦进入这密牢,便如进入坟墓,与世隔绝,终日只能与死寂、黑暗为伍。
玄鼎岩嵘然横空,如巨兽欲扑;四周怪树参差交错,月光斑点筛落,幽暗而静谧。众长老随着楚宁等人到了密牢之前,女丑以咒语念力将那玄鼎岩挪栓开来,露出一个一丈见方的甬道。
一路下行,一连开了九道混金铜门,方才真正进入密牢之中。甬道黑暗潮湿,拾级而下,迂回陡峭,空气中满是霉臭腐烂的气息,闻之欲呕。相隔十丈方有一盏微弱的灯光,幽然跳跃。
芙丽叶公主掩住口鼻,在拓拔野耳旁蚊声道:“拓拔太子,你想强行劫狱吗?”
拓拔野微微一笑,传音道:“劫狱?那不过是莽夫行径,即便救出少昊,也洗脱不了他的清白,化解不了两族干戈。我自有法子,公主放心便是!”
芙丽叶心中好奇,但周围耳目众多,不好再相问。
众长老在神卫兵的夹护下,鱼贯而行。他们从未来过这地府鬼狱似的幽暗密牢,心中不由忐忑惊惶。恶臭薰人,那些华服贵妇面色苍白,掩鼻蹙眉,在神卫搀扶下战战兢兢地行进。
唯有姑射仙子白衣如云,冰清玉洁,在这幽暗浊臭的甬道中默默而行,彷佛雪莲出污泥而不染。那清丽淡雅的风姿让拓拔野望之顿生宁静祥和之意,心中倾慕敬爱更盛。心道:“与仙女姐姐比起来,赤霞仙子、武罗仙子、乌丝兰玛都要差得多了。”
众人在黑暗中行了一阵,前方的灯光逐渐亮了起来。转折处乃是一道石拱门,四个狱卒见众人来到,连忙起身行礼,领着楚宁朝里走去。
远远地听见嘶哑凄冽的怒吼叫骂声,此起彼落,在甬道中回声激荡。众人又走了片刻,那甬道越来越宽,灯光渐亮。隐隐看见两壁凿了许多山洞,以玄冰铁柱围隔成囚室。许多浑身血污的重囚被困在囚洞中,嘶声怒骂,狂乱地挥舞着手臂……
众长老心惊胆战地从囚室间的通道走过。诸囚犯哑声吼骂,从铁栅后探出万千手臂,张舞着抓向众人,被狱卒的鞭子抽中,登时纷纷惨叫缩手。诸囚骂声不断,忽然唾沫喷飞,朝着众长老如雨射来。
众长老惊叫声中,狼狈格挡,意恼怒斥;诸囚哈哈狂笑,越发张狂,有些人甚至跳上栅栏,解开裤子,对着长老们乱洒尿液。众贵妇失声尖叫,羞情难当。
楚宁似乎无意阻止,回头瞥望,灰白的眼珠闪过嘲讽与得意的神色。拓拔野心想:“这厮知道众长老金枝玉叶,最怕吃苦,是以故意带他们到这密牢中来,杀鸡骇猴;又藉这些凶狂囚徒恣意羞辱他们,让他们今后乖乖听话。”想到“金枝玉叶”,忽地想起纤纤已被关押在这地底密牢多日,不知她又受了什么委屈?心中怜惜愧疚,恨不能立时见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