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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天下 作者:老克-第9部分

小说: 天下 作者:老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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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个芝麻绿豆官儿,就凭那几斗米的俸禄,谋逆,你也配?嘿嘿,你没得到秦王半点好处,却白白为他担待了天大的罪名,你自己想想究竟亏不亏?”

张亮叹了口气:“殿下,我知道您想让我说什么,可这是大理寺天牢,在这里说谎,那是欺君之罪呀。殿下,就去洛阳那点子事,我早就说清楚了,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让您这么一吵吵,仿佛真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我要是真的顺着您的意思满嘴胡诌攀东咬西,皇上他老人家知道了还不得凌迟了我?我劝您还是省省心吧!没有的事情,我断然不会胡说,我虽名为将军,在天策府实是一个赶车驾辕的马夫头儿而已,您说秦王殿下派我去干谋逆的勾当,这说出来谁信呐?明知是自取其辱的事情,我劝您还是收收手的好,否则在皇上面前,恐怕您老人家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李元吉勃然大怒,用鞭子指着张亮道:“好,好,果然是个铁嘴钢牙的猢狲!来人啊,把这畜牲的心给我剖出来,本王今晚要用它下酒……”

“慢!”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自李元吉背后响起。

李元吉愕然回身,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脸上立时浮现出不屑的神情:“崔善,你少来多管闲事!”

大理寺卿崔善容色平静地道:“殿下容禀,张亮乃是钦命要犯。殿下乃此案主审,如何询问尽可自专。不过该犯的生死只有皇上才有最后裁决之权,殿下若要逆职越权,请恕大理寺不能从命。”

李元吉满面怒容地看了崔善半晌,又看了看几个在上官面前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狱吏,心知此刻杀了张亮终究不妥,遂恨恨地道:“那好,本王就听你的,其实今天本王杀了他是死,待明日父王的明敕下来他照样是个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不同?也罢,既然你崔堂卿固持成法,本王也不坏规矩,就留他这条命到明日吧!”

说罢,这位齐王殿下转身出了牢门,沿着甬道石阶悻悻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崔善缓缓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般道:“朝廷有法度,早死一日,晚死一日,实在是大有不同啊!”

说罢,这位廷尉大人亦跟在齐王后面一步三摇地去了,竟看也不看被锁链吊在牢中的张亮一眼。

此次东宫夜宴,太子布置得极为隆重,筵宴地点竟破例设在了平日宫中节庆款待群臣的承恩殿。为了着重凸显对自己这位军功卓著的弟弟的尊崇与重视,李建成特意调来了尚仪局的几名司乐和整套宫乐为筵宴奏曲。十八名貌若鱼燕的宫女身着华采四溢的服饰随着乐声缓缓起舞,当真是一番天朝盛世的瑰伟气象。更不提由内侍省尚食局司膳亲自掌厨制作的精美膳食,当真是陆地牛羊海底参鳗天上鲲鹏应有尽有,窖藏百年以上的美酒足足开了五坛。就连满腹心事无心饮食的李世民都不得不承认,东宫这一番虽说是鸿门宴,表面功夫却实在是做足了的。

秦王竟然如约赴宴,这也着实出乎东宫诸臣的预料。皇帝即将下敕废黜秦王,此事对太子及其属臣早已不是秘密。王珪、魏徵等人知道,就在此刻,太极宫禁军已将秦王府包围了个水泄不通。虽说早就料定秦王今晚很难再有什么心情前来赴宴,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足的,因此魏徵照样将宴会安排得完善妥帖。也亏得如此,否则若是待李世民王驾到了再现行准备可就出大丑了。

对于常何跟随秦王赴宴,李建成似乎早已料到,根本连问都没问,就给这位御林军总管在下首席安排了一个座位。

双方似是有默契一般,对长安城内目前厉兵秣马紧张肃杀的情形只字不提,尽挑一些正经却又不涉敏感朝局的政务来说。

“王老师此次主政山东,可谓临危受命。文官统管六郡,大唐立国以来还未曾有过这样大的司牧呢。山东民情复杂,盗匪未靖,粮赋固然无从谈起,就连地土也尚未均实。二郎经略河东很有些时候了,有什么奇谋妙计不妨说出来听听,或对王老师有所裨益!”李建成端着酒盏,一双清澈宁静的眸子凝视着坐在主宾席位上的李世民道。

李世民微微抿了一口盏中的美酒,笑道:“王公乃是政务娴熟的干吏,哪里还要小王多嘴献计?山东是殿下打下来的,也是殿下抚平的。此次天灾民变,又是玄成一力弹压措置的,先贤比比,小王就算有什么小算计,又怎敢拿出来献丑?”

李建成摇了摇头:“二弟,你不必在这里装神弄鬼,我是读过你给父皇上的抚平山东策要的,煌煌巨论,字字珠玑。如今我代王老师诚心实意问计于你,怎么,你腰里揣着宝贝还不肯献出来么?”一句话说得殿内诸人都不禁莞尔,连自进殿以来就一脸不愉之色的长孙无忌的嘴角都带出了笑意。

李世民看了看太子,又扫视了王珪、魏徴等人一眼,将盏中的酒一口气喝干,面带笑容道:“其实在现在这个时候,大河以东基本没有什么政务可言。”

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怔。王珪捻着胡须皱眉问道:“没有政务,皇上何必在河东六郡另设行台?秦王此言何解?还望殿下明言以释之。”

李世民哈哈一笑:“王公不必尴尬,且听小王慢慢道来。自古所谓政务者,无非钱粮、刑狱二事耳。一个事关朝廷仓廪,一个干系社稷安危。但是此刻河东大战方息,人口凋零土地荒芜,朝廷不仅不能去征粮赋,甚至还要想办法赈济,这钱粮一项,三年内是无从谈起了。再说刑狱,山东盗匪猖獗不假,但根本之因是因为生计无着饥民四起。人若是饿着肚子,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王小胡虽然还隐匿在野,然则羽翼已失,就算复起,不过流寇而已,我料他无能为也,王公虽是文官,制他亦绰绰有余。实际上现在河东那些命案和盗案,大多是因粮食而起。河东百姓苦于战乱久矣,此时若是行严刑峻法,恐怕适得其反反倒便宜了王小胡之流。汉高祖入关中,与百姓约法三章,因百姓苦秦久矣。故此虽缘不同实理同,河东两到三年之内不能以法治之,一个‘宽’字乃是治政要义。故此刑狱二字,自然也就谈不上了。所以我说,现在河东,实在无政务可言。”

一番话不禁说得王珪悚然动容,就连李建成目光之中也透出了热切的神色,他饶有兴致地催问道:“二郎,你继续说,我早料到你肚子里憋着什么宝,却想不到这个宝居然还不小!”

李世民似乎也讲出了兴致,他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道:“其实说河东没有政务,不过是个比方而已。皇上之所以要在河东单设行台,就是为了恢复生产做养百姓,以备日后万一与北面开战,大河以东不再是朝廷的累赘,甚至希望那时候山东能够成为关中的粮仓。如何恢复将息呢?这个题目绝大,小王以为乃是河东行台的一等要务。”

他沉了沉,继续说道:“当年我初破建德,曾经有人建议我经略蓬莱以取海盐。现在朝中也有一种说法,想改山东户课为盐课。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因为收粮食收不上来,所以想改别的道道从那个地方弄钱。以小王之见,这个办法是可取的,但是却不是急务,海盐之利,利在民部,而眼前的田土粮棉之弊,却是直接危及大唐社稷,一近一远,诸公当晓得取舍!”

王珪连连点头:“秦王殿下说得不错,目下让百姓安分务农做养田土之业,乃是根本之计。”

李世民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河东战乱多年,土地荒芜者极多,人丁也稀少。自大业年间以来,炀帝大修运河,导致大批自耕者倾家荡产,河东土地绝大部分辗转流落到一些地方豪强手中。庶民百姓手中的田土越来越少,由于战乱,豪强手中的田土越来越多,租息也越来越高,众人不堪盘剥,这才揭竿而起酿就乱源。建德之乱、黑闼之乱,皆起于此。所以若要铲除山东的乱源,非从田土入手不可。”

王珪长叹道:“殿下此真乃谋国之言,若要河东稳定不酿祸乱,终归要小民富足私廪殷实。可惜朝中诸公皆急功近利,行竭泽而渔之策,长此以往,山东难平。齐鲁不定,则天下不宁!”

太子闻言,脸上一红,笑道:“真是惭愧,看来坐在长安,终归难知下面实情。若不是今天二弟剖析就里,我这个太子恐怕每天还坐在显德殿里空言论道呢!”

李世民笑道:“殿下谦虚了,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擒获建德时未及见此,未能在山东因地制宜妥善抚治,这才导致黑闼复起,贻社稷之忧。父皇虽未因此罪我,臣弟心内实在难安。”

李建成摆了摆手:“二郎这话我却不敢苟同,此一时彼一时。你初战建德之时,洛阳未破,王世充尚且据东都坚城以拒天兵,当时你的心思都在军事上呢,郑夏两军相总倍于王师,稍有不慎则有全军覆没之虞。你那时候若是分心考虑民政,恐怕如今河东之地,还是反王割据呢!甚或朝廷危殆,郑夏联军兵临太原亦未可知。”

李世民叹道:“这是大哥体恤弟弟的一片私心,我自己却不能这样想!那时候我总领关东军政全权,未能一举安定齐鲁,毕竟有负皇上和太子的一片殷切之心。”

魏徵沉吟许久,此刻终于出言发问道:“我在山东呆了三个月,亲眼见到了那里的情形,与秦王所说并无二致。只是我想请教殿下,若要解决田土难题,殿下胸中可有定策?”

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玄成问得好,田土干系微妙,轻不得也重不得,若是立时变革土地属划,惹恼了那些当地豪强,恐怕塌天大祸立地而起,若是视而不理,恐怕……”

说到此处他猛然顿住,身体前倾,一手扶住案几,一手紧紧捂住了腹部。众人顿时愕然,李建成关切地问道:“二弟,身子不舒服么?”

转眼之间,李世民的脸色已变得惨白,斗大的汗珠不住自额头上滚落,两眼圆睁,眼角布满了血丝,颈部青筋暴现。他嘴唇发紫,紧咬着牙关,似是强忍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早已看出不对的长孙无忌迅即离席来到秦王身边扶住了他,焦急地问道:“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此刻众人早已惊得呆了,一丝不祥的味道悄然掠过魏徵心头。太子也放下酒盏离席走了过来,伸手要搀世民。便在此时,目光逐渐开始涣散的李世民再也忍耐不住,“噗”的一声,一道色泽鲜红亮丽的血线从他已然转青的嘴唇间喷涌了出来……

第七节

长生殿里灯光昏暗,从内侍到宫女一个个浑身颤抖面带惊惧,今天奉敕侍寝的德妃尹氏罗衫半掩地坐在龙榻一侧的偏席上,玉白无瑕的面容上充满了尴尬怨愤之色,狠狠地盯视着匍匐在地的长孙无忌,只是迫于盛怒之下的武德皇帝那凛冽的天威不敢插嘴搭话。却也难怪德妃愤恨,长孙无忌这个官职卑微爵禄不显的末等勋戚,竟敢在宫门下钥之后连夜越过重重宫禁直接谒见皇帝,把正在榻上与德妃共享人伦欢畅的武德皇帝硬生生拉了起来,也令她不得不衣衫不整地在皇帝的寝宫内面对外臣,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她立时便会成为整个六宫的笑柄。

武德皇帝也极为恼怒,他原本白净的脸上如今面色赤红,两道髭髯几乎根根竖起,连问话的声调也变得忽高忽低,显是方寸已乱。

“长孙无忌,你说的可是实情?秦王真的是在东宫与太子饮宴的时候中毒吐血吗?”武德皇帝的声音嘶哑而沉闷,那一丝丝强自掩饰的颤音里似乎蕴含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威压与风暴。

长孙无忌似乎丝毫也感受不到武德身上那濒于崩溃的愤怒情绪,叩头哭诉道:“陛下,臣有几个胆子敢妄言欺君,禁宫统领常何今日奉敕保护秦王殿下安全,一同到承恩殿饮宴,殿下宴中口喷鲜血不支倒地,他是亲眼得见,况且其时东宫前太子中允王珪,太子舍人魏徵均曾在座,也是亲眼得见,宫内尚仪局的几位司乐也是亲眼得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臣下有几颗脑袋,敢欺君罔上信口胡言?”

武德沉默良久,方才开口继续问道:“世民现在情形如何?传侍御医了么?”

长孙无忌又叩了一个头答道:“未请圣敕,不敢擅传宫医,目下秦王府两名主事司医正在给殿下诊脉,王妃恐司医力所未逮,这才命臣下冒万死连夜进宫请示陛下,传敕尚药局遣宫医前往王府为殿下诊治,臣下入宫之时,殿下还在昏迷之中,神志尚未复苏。”

武德闻言拍案叫道:“糊涂,人命关天,庶民百姓尚知此理,何况是朕的儿子?世民性命悬于一发,都这个时候了还讲那些个繁文缛节做什么?朕就不信,你就是以王命传教尚药局,还有哪个奉御直长敢不听命?人都这个样子了你们还要循规蹈矩地走程序,世民的性命就断送在你们这些腐儒的手里了!”他叫得声嘶力竭,额头上青筋暴现,自杨文干造逆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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