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嚣-浮梦幽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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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之于我，仅是父皇所赐的琴师罢了，但对鄜王爷而言，似乎并非如此。”
　　吟霜淡淡道：“那是王爷厚爱，吟霜有幸。”他抬头，眼睛明亮而清澈，“大人，您可信得过吟霜？”
　　廑澍摆手，“那与我无关，你想留下，便留着罢。”他道，掉头走开。
　　眸光微微黯淡下来的吟霜依旧微笑着，只是那笑容，似乎也失了颜色。
　　




第四章　　道遇狡童兮，寻香踏月来

　　近来长安颇为不太平，时常发生诡异的事件。
　　昨日，王员外的独生女儿被发现死在了长安城郊的溪边，死状凄惨，竟像被吸干了血一般，身上只有薄薄一层皮肉覆盖，成了一具干尸。王员外见状，生生昏了过去。
　　此前，不少家畜也有此情况，而死了人，却是头一遭。一时间，人心惶惶。
　　廑澍对此充耳不闻，他在朝中并无官职，也并非正统皇子，这些事，自然不用他去操心。
　　吟霜纵使是察觉到了异样，也未去查看。他此番历劫，以仙人之躯入凡间已是违反了常理，万不能再坏了凡间的规律。生死有命，他的法力若是用在了这上面，定会在日后得到报应。修行多年，早已看淡了这凡世的生死，也明白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规律的，到头来，不过是灰飞烟灭。
　　
　　月华如练，幽幽清辉。吟霜坐于庭院中，安然抚琴。西边的街道被一大片凡人所无法看见的黑色雾气所萦绕，连月光都无法照亮那里。
　　风中隐约传来了细微的异响，他侧耳倾听，最终将双手从琴弦上移开，蹙眉轻叹，眉目间满是悲悯之色，“杀孽……”
　　他抱琴站起，缓缓走回厢房。月光投在他方才坐过的位置上，清浅的青白色光辉，映得万物幽然，一如吟霜的叹息，万分沉重。
　　
　　“小公子在想什么？”面容俊美的青年微微笑着，手拈一只小巧的酒杯，将之递给了面前斜斜坐在软榻之上的人。对方就着青年的手饮下杯中的酒，笑容美丽得连青年都黯然失色不少，“在想是谁在弹奏的曲子，好生悦耳。”只可惜，琴的主人尚未弹奏完就罢了手。
　　“曲子？”青年有些困惑，对方早已挥退了琴姬，四下也无丝竹之声……他权当做是对方开的玩笑，一笑置之，“小公子，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可好？”他放下了酒杯，慢慢凑近对方美丽的脸庞。
　　少年半侧过脸来，长睫轻掩潋滟的眸子，他伸手，揽住了青年的颈，红唇印上了对方的薄唇，“当然好了……”
　　
　　次日，长安西边的安某青楼中的头牌小倌死于房中，死状酷似王员外家的小姐，成了干瘪的干尸。但令人不解的是，他昨日一直待在房间里，也未曾接客，更不见有人出入过他的房间，何以他会惨死房中？
　　众人议论纷纷，官府也查不出缘由来，只得当做暴毙处理了去。
　　
　　吟霜罕见的外出，因他当时下界之时身边所带不多的仙香已然用尽，廑澍府上的香料又无合意的，他向管家告了假，亲自上了街。
　　长安城繁荣无比，街上更是分外拥挤，不是会有擦撞之事，吟霜倒不是很在意。
　　“抱歉。”他低头致歉，已是数不清多少次了，对方丝帕轻掩半边容颜，羞涩不已地软声道：“是妾身冒犯公子了……”
　　他笑了一下，四下抽气声连连，才走了没几步，又有一少女经过他的身侧，香肩撞在了他的手臂上，低低轻呼一声。他免不了再度道歉，不太明白为何今日街上的女子如此多。也许这长安中的女子较为众多也说不定。他在心中想着。以后还是避免上街的好，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总是不留神走路，万一不小心撞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终于快要见着著名的长安城水香阁，他径直往水香阁而去。忽而，有人从他身后撞在了他的身上，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回头。
　　竟是位精巧美丽的少年，眸光盈盈，桃花眼微微上挑，天生尤物正是用来形容此人的。
　　吟霜看着他的目光一如平素那般平和，“小公子小心些。”
　　少年红了脸，“对，对不起……”
　　他微笑，容颜清丽似雪，“无妨。”
　　
　　水香阁最为长安最大的香料店铺，几乎聚集了全国所有种类的香料，并有不少异域运送来的珍贵香料。其中，尤以清浅的香料最受欢迎。水香阁也有些自制的香料，不过价格极高，千金难求。日日生意红火，客源不断。
　　看了许久也不见称心的檀香，吟霜有些失望了。
　　店中掌柜见吟霜并非仆从的装扮，气质清贵，连给宫廷进贡的香料也入不了他的眼，只能将吟霜引至内厅，咬牙取来了镇店之宝。
　　“公子，这可是传闻中仙人用的香料，水香阁里也仅此一些，连当今圣上都未曾用过。”若是没闻错，这白衣公子身上的香味与这香料别无二致，应该正是仙香。
　　吟霜看了一眼，当下微笑了起来，“就是这个。”他在仙界最常用的香料，未想在此处也能见着。
　　正欲询问价钱，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好独特的香味，多少钱？我买了！”
　　他回头，不正是方才撞着自己的小公子？何时进了内厅的？他竟是完全没察觉到。
　　掌柜有些为难，“但这位公子已——”
　　“无妨，在下再寻别的香料便可，这香料便让给小公子罢。”他好脾气地说到。
　　对方走了过来，眼睛一亮，“呀！是你……”
　　吟霜颔首，往一旁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离开了水香阁，询问了路人之后，往别处香料店走去。
　　尚未迈入店中，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请问有什么事？”他微微有些诧异。
　　对方微微喘气，因跑步而红了脸，粉嫩可爱，“我……这个送你！”他将一包东西放在了吟霜的手中，然后没入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他打开，香气四溢，不正是仙香……他不禁微笑了一下，不再往店内走，转身往回走去。
　　
　　“少主，为何花那么多黄金买下的香料还要转手送人？”仆童打扮的男童不过十多岁出头的模样，眉清目秀，又于骨子里透出了一股说不清的妖媚。
　　方才的少年眨眼，注视着吟霜离去的身影，笑容灿烂，“他好香，干净极了，一定很好吃。”
　　“少主，奴才觉得不妥，凡人有怎会有如此清圣的气息。也许……”
　　“我要吃了他！”少年一脸坚定。
　　
　　月色凄迷，吟霜燃上了今日受赠的香料，熟悉的香气包围住了他。他伏在案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很是怀念那宁静的仙界。
　　至少……至少在那里的千余年来，他从未为一个人而牵动过心神。更不用说这般注意对方那个……
　　廑澍。廑澍。
　　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微微叹息。
　　
　　小狐悄悄地循着香气来到了吟霜的房间。从窗口探头入内，看见了正在闭目沉睡的吟霜。
　　这人即使是睡着了也很好看呢。小狐在心里想着。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伸手触碰那张在月光下越发显得柔和清丽的容颜，小狐不禁赞叹。真的是好漂亮的人呢。在族里也没见过几个比他更好看的。
　　他凑了过去，吟霜却蓦地睁开了眼，干净的眼睛盯住了他，“小公子，有事？”
　　小狐下意识后退，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我……”
　　“夜色已深，小公子早些回去休息罢。”他也不问小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微笑的容颜分外惹眼。
　　小狐看着他支起身子，长发有些松散的慵懒模样，心中一动，话已脱口而出，“我要吃了你。”
　　哎？吟霜不太明白，却下一刻被推倒在了地上，小狐压在了他的身上。
　　“小公子……”
　　“我叫小狐，我要吃了你。”他说。
　　吟霜不禁笑了，小狐正被他的笑容迷得气晕八素时，已被无形之力抛了出去，软软地落地。
　　小狐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小公子没发现么？吟霜并非凡人。”吟霜从地上站起身，轻盈地拂去了身上的灰尘。
　　“你当真是仙人？”小狐睁大了一双狐媚的眼睛，却是分外的可爱稚气，“一定很好吃。”
　　吟霜笑看他扑过来抱住自己，这一次再未推开。这只狐妖尚稚气未脱呢。
　　“小狐吃人？”
　　小狐在他怀中蹭了几下，“不吃人，就是吸取他们的精气，人肉不好吃。”
　　吟霜于是失笑，“那你认为我的肉会好吃？”
　　“如果是你的肉，我想我会考虑吃下去。”小狐认真地回答。
　　“这是为何？”他有些不解。
　　“你身上很香，又很干净，不像凡人那般脏。”小狐嗅了嗅他身上的香味，再度低叹到，“一定很好吃。”
　　吟霜才想说什么，又一人从窗口而入，“少主！”
　　
　　仆童见自家少主正在吟霜怀中，不由心下焦急，利爪伸出，直抓向吟霜的面门。
　　吟霜揽住小狐轻飘飘地往后挪去，躲过了这一抓。
　　“放开我家少主！”仆童厉声道。
　　“兰兰，别伤了他！”小狐叫住了仆童，“他是我的！”
　　“少主……”仆童收了利爪，却也暴露了自己女孩子家的身份，“少主，他是仙！”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小孩子的心性展露无遗，小狐跺脚叫到。
　　吟霜松开了他，走到一旁的香炉边，揭开盖子压熄了燃着的香料，青烟袅袅，不一会儿便消散在了空气中，徒余一室悠然清淡的香气。
　　小狐探头探脑的站在他的身后，“为何熄了香？”
　　他侧过头来，“夜色已深，应该休息了。”
　　小狐眼睛一亮，“我想和你一块儿睡！”
　　吟霜轻笑，“但我可不想在睡梦中被人吃入腹中。”
　　小狐考虑再三，道：“我现在不吃你，我留在你的身边，等到我想吃你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
　　吟霜眼中笑意盈盈，“好啊。不过我不沾杀孽，若你想留在这儿，便不可再取人性命。”小狐本性不坏，经过教导定能改正向善才是，他这也是——积德行善罢。
　　“没问题。”他一口应下，又道，“但吃不饱会饿啊。”他眼巴巴的看着对方。
　　兰兰在一旁忿忿地咬牙，又碍于小狐，不敢动手。这个仙人好生可恶，竟将少主玩弄于股掌间……
　　吟霜伸指一点小狐的额头，“这下便成了。”
　　“啊？”小狐还不太明白的样子。
　　“早些歇息罢。”吟霜长袖一拂，“栖梧”消失于琴案之上，他缓步走入内室，放下了床帏，小狐高兴地钻入其中，吟霜回头看了一眼兰兰，“姑娘也找个地方早些休息，不然明日便无法侍候你家少主人了。”小狐点点头，赞同了吟霜的话。
　　兰兰一跺脚，化作一道光窜了出去。
　　吟霜解衣，只着中衣躺下，小狐立刻抱住了他，将他缠得紧紧的。他轻蹙了一下眉头，又旋即闭上了眼。
　　




第五章　春风何曾去，君心未曾解

　　依稀记得，当时尚年幼的自己曾偷偷跑到昆仑山附近。
　　他躲在树林里，竟没有被传闻中守门的神将发现。
　　那一天似乎是有宴饮，不时有仙人从他的头顶上方的天空掠过，身姿飘逸出尘。
　　他仰头望着这些仙人，忘了归时，待到回神时，已是日向西沉。
　　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半大孩子，他终于有了些许的慌张，正逢此时，有人发现了他。
　　“哎？这里怎么会有个小孩？”一人的声音分外晴朗，一如蓝天白云间的那轮金乌般充满了热情。接着，声音的主人走了过来，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念持，这会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到昆仑山上来？”另一人凑近，拨开了草丛，看见了他。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汪春水或一缕拂面而来的春风所化成的人。清丽似雪，却有着温柔以极的眼眸，清清亮亮的，动人心弦；乌发如云，三千青丝以一根玉簪绾起，披泻在肩头的长发闪动着流霜般的光泽。
　　那人的手中抱着一把琴，古朴典雅。迎着他探寻的目光，对方微笑，连万物都失了色，“你还好么？”
　　他怔住。
　　先前开口的那人扯了扯他，“呆了？看他长得那么机灵，没想到是个小呆子。”
　　那人微微蹙眉，姿态优美得好似画中的仙人，“念持，不可胡言乱语。”他轻声叱到，声音中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意味，依旧温温柔柔的。
　　“我可没胡说，反正这小子也不是第一个对着你发呆的人了。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上昆仑山去罢。”名叫念持的人说。
　　那人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念持道：“你先去，我带这个孩子回家。”
　　念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子寂然爬得上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