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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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自己的狼皮。他正在大惑不解,阿曼已红着脸在向他道
谢。苏普喃喃的说了几句话,全然不知所云,他不敢追问为
什么这张狼皮竟会到了阿曼手中。第二天,他一早便到那个
杀狼的小丘去,盼望见到李文秀问她一问。可是李文秀并没
有来。
他等了两天,都是一场空。到第三天上,终于鼓起了勇
气走到计老人家中。李文秀出来开门,一见是他,说道:“我
从此不要见你。”啪的一声,便把板门关上了。苏普呆了半晌,
莫名其妙的回到自己家里,心里感到一阵怅惘:“唉,汉人的
姑娘,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自然不会知道,李文秀是躲在板门之后掩面哭泣。此
后一直哭了很久很久。她很喜欢再和苏普在一起玩,说故事
给他听,可是她知道只要给他父亲发觉了,他又得狠狠挨一
顿鞭子,说不定会给他父亲打死的。
时日一天一天的过去,三个孩子给草原上的风吹得高了,
给天山脚下的冰雪冻得长大了,会走路的花更加袅娜美丽,杀
狼的小孩变成了英俊的青年,那草原上的天铃鸟呢,也是唱
得更加娇柔动听了。只是她唱得很少,只有在半夜无人的时
候,独自在苏普杀过灰狼的小丘上唱一支歌儿。她没一天忘
记过这个儿时的游伴,常常望到他和阿曼并骑出游,有时,也
听到他俩互相对答,唱着情致缠绵的歌儿。
这些歌中的含意,李文秀小时候并不懂得,这时候却嫌
懂得太多了。如果她仍旧不懂,岂不是少了许多伤心?少了
许多不眠的长夜?可是不明白的事情,一旦明白之后,永远
不能再回到从前幼小时那样迷惘的心境了。
是一个春深的晚上,李文秀骑了白马,独自到那个杀狼
的小山上去。白马给染黄了的毛早已脱尽,全身又是像天山
顶上的雪那样白。
她立在那个小山丘上,远远望见哈萨克人的帐篷之间烧
着一堆大火,音乐和欢闹的声音一阵高,一阵低的传来。原
来这天是哈萨克人的一个节日,青年男女聚在火堆之旁,跳
舞唱歌,极尽欢乐。
李文秀心想:“他和她今天一定特别快乐,这么热闹,这
么欢喜。”她心中的“他”,没有第二个人,自然是苏普,那
个“她”自然是那朵会走路的花,阿曼。
但这一次李文秀却没猜对,苏普和阿曼这时候并不特别
快乐,却是在特别的紧张。在火堆之旁,苏普正在和一个瘦
长的青年摔交。这是节日中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摔交第一的
有三件奖品:一匹骏马,一头肥羊,还有一张美丽的毛毯。
苏普已接连胜了四个好汉,那个瘦长的青年叫做桑斯儿。
他是苏普的好朋友,可也要分一个胜败。何况,他心中一直
在爱着那朵会走路的花。这样美丽的脸,这样婀娜的身材,这
样巧妙的手艺,谁不爱呢?桑斯儿明知苏普和阿曼从小便很
要好,但他是倔强的高傲的青年。草原上谁的马快,谁的力
大,谁便处处占了上风。他心中早便在这样想:“只要我在公
开的角力中打败了苏普,阿曼便会喜欢我的。”他已用心的练
了三年摔交和刀法。他的师父,便是阿曼的父亲车尔库。
至于苏普的武功,却是父亲亲传的。
两个青年扭结在一起。突然间桑斯儿肩头中了重重的一
拳,他脚下一个踉跄,向后便倒,但他在倒下时右足一勾,苏
普也倒下了。两人一同跃起身来,两对眼睛互相凝视,身子
左右盘旋,找寻对方的破绽,谁也不敢先出手。
苏鲁克坐在一旁瞧着,手心中全是汗水,只是叫道:“可
惜,可惜!”车尔库的心情却很难说得明白。他知道女儿的心
意,便是桑斯儿打胜了,阿曼喜欢的还是苏普,说不定只有
更加喜欢得更厉害些。可是桑斯儿是他的徒弟,这一场角力,
就如是他自己和“哈萨克第一勇士”苏鲁克的比赛。车尔库
的徒弟如果打败了苏鲁克的儿子,那可有多光彩!这件事会
传遍数千里的草原。当然,阿曼将会很久很久的郁郁不乐,可
是这些事不去管它。他还是盼望桑斯儿打胜。虽然苏普是个
好孩子,他一直很喜欢他。
围着火堆的人们为两个青年呐喊助威。这是一场势均力
敌的角斗。苏普身壮力大,桑斯儿却更加灵活些,到底谁会
最后获胜,谁也说不上来。
只见桑斯儿东一闪,西一避,苏普数次伸手扭他,都给
躲开了。青年男女们呐喊助威的声音越来越响。“苏普,快些,
快些!”“桑斯儿,反攻啊!别尽逃来逃去的。”“啊哟,苏普
摔了一交!”“不要紧,用力扳倒他。”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李文秀隐隐听到了大家叫着“苏普,
苏普”。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大家叫苏普?”于是骑了白马,
向着呼叫的声音奔去。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她看到苏普正在
和桑斯儿搏斗,旁观的人兴高采烈地叫嚷着。突然间,她在
火光旁看到了阿曼的脸,脸上闪动着关切和兴奋,泪光莹莹,
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欢喜。李文秀从来没这样清楚的看过阿
曼,心想:“原来她是这样的喜欢苏普。”
蓦地里众人一声大叫,苏普和桑斯儿一齐倒了下去。隔
着人墙,李文秀看不到地下两个人搏斗的情形。但听着众人
的叫声,可以想到一时是苏普翻到了上面,一时又是给桑斯
儿压了下去。李文秀手中也是汗水,因为瞧不见地下的两人,
她只有更加焦急些。忽然间,众人的呼声全部止歇,李文秀
清清楚楚听到相斗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只见一个人摇摇晃晃
的站了起来。众人欢声呼叫:“苏普,苏普!”
阿曼冲进人圈之中,拉住了苏普的手。
李文秀觉得又是高兴,又是凄凉。她圈转马头,慢慢的
走了开去。众人围着苏普,谁也没注意到她。
她不再拉缰绳,任由白马在沙漠中漫步而行。也不知走
了多少时候,她蓦地发觉,白马已是走到了草原的边缘,再
过去便是戈壁沙漠了。她低声斥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么?”
便在这时,沙漠上出现了两乘马,接着又是两乘。月光下隐
约可见,马上乘客都是汉人打扮,手中握着长刀。
李文秀吃了一惊:“莫非是汉人强盗?”只一迟疑间,只
听一人叫道:“白马,白马!”纵马冲了过来,口中叫道:“站
住!站住!”李文秀喝道:“快奔!”纵马往来路驰回,但听得
蹄声急响,迎面又有几骑马截了过来。这时东南北三面都有
敌人,她不暇细想,只得催马往西疾驰。
但向西是永没尽头的大戈壁。
她小时候曾听苏普说过,大戈壁中有鬼,走进了大戈壁
的,没一个人能活着出来。不,就是变成了鬼也不能出来。走
进了大戈壁,就会不住的大兜圈子,在沙漠中不住的走着走
着,突然之间,在沙漠中发现了一行足迹。那人当然大喜若
狂,以为找到了道路,跟着足迹而行,但走到后来,他终于
发觉,这足迹原来就是自己留下的,他走来走去,只是在兜
圈子。这样死在大戈壁中的人,变成了鬼也是不得安息,他
不能进天上的乐园,始终要足不停步的大兜圈子,千年万年、
日日夜夜的兜下去永远不停。
李文秀曾问过计老人,大戈壁中是不是真的这样可怕,是
不是走进去之后,永远不能再出来。计老人听到她这样问,突
然间脸上的肌肉痉挛起来,露出了非常恐怖的神色,眼睛向
着窗外偷望,似乎见到了鬼怪一般。李文秀从来没有见过他
会吓得这般模样,不敢再问了,心想这事一定不假,说不定
计爷爷还见过那些鬼呢。
她骑着白马狂奔,眼见前面黄沙莽莽,无穷无尽的都是
沙漠,想到了戈壁中永远在兜圈子的鬼,越来越是害怕,但
后面的强盗在飞驰着追来。她想起了爸爸妈妈,想起了苏普
的妈妈和哥哥,知道要是给那些强盗追上了,那是有死无生,
甚至要比死还惨些。可是走进大戈壁呢,那是变成了鬼也不
得安息。她真想勒住白马不再逃了,回过头来,哈萨克人的
帐篷和绿色的草原早已不见了,两个强盗已落在后面,但还
是有五个强盗吆喝着紧紧追来。李文秀听到粗暴的、充满了
喜悦和兴奋的叫声:“是那匹白马,错不了!捉住她,捉住她!”
隐藏在胸中的多年仇恨突然间迸发了出来,她心想:“爹
爹和妈妈是他们害死的。我引他们到大戈壁里,跟他们同归
于尽。我一条性命,换了五个强盗,反正……反正……便是
活在世上,也没什么乐趣。”她眼中含着泪水,心中再不犹豫,
催动白马向着西方疾驰。
这些人正是霍元龙和陈达海镖局中的下属,他们追赶白
马李三夫妇来到回疆,虽然将李三夫妇杀了,但那小女孩却
从此不知下落。他们确知李三得到了高昌迷宫的地图。这张
地图既然在李三夫妇身上遍寻不获,那么一定是在那小女孩
身上。高昌迷宫中藏着数不尽的珍宝,晋威镖局一干人谁都
不死心,在这一带到处游荡,找寻那个女孩。这一耽搁便是
十年,他们不事生产,仗着有的是武艺,牛羊驼马,自有草
原上的牧民给他们牧养。他们只须拔出刀子来,杀人,放火,
抢劫、奸淫……
这十年之中,大家永远不停的在找这小女孩,草原千里,
却往哪里找去?只怕这小女孩早死了,骨头也化了灰,但在
草原上做强盗,自由自在,可比在中原走镖逍遥快活得多,又
何必回中原去?
有时候,大家谈到高昌迷宫中的珍宝,谈到白马李三的
女儿。这小姑娘就算不死,也长大得认不出了,只有那匹白
马才不会变。这样高大的全身雪白的白马甚是希有,老远一
见就认出来了。但如白马也死了呢?马匹的寿命可比人短得
多。时候一天天过去,谁都早不存了指望。
哪知道突然之间,见到了这匹白马。那没错,正是这匹
白马!
那白马这时候年齿已增,脚力已不如少年之时,但仍比
常马奔跑起来快得多,到得黎明时,竟已将五个强盗抛得影
踪不见,后面追来的蹄声也已不再听到。可是李文秀知道沙
漠上留下马蹄足迹,那五个强盗虽然一时追赶不上,终于还
是会依循足印追来,因此竟是丝毫不敢停留。
又奔出十余里,天已大明,过了几个沙丘,突然之间,西
北方出现了一片山陵,山上树木苍葱,在沙漠中突然看到,真
如见到世外仙山一般。大沙漠上沙丘起伏,几个大沙丘将这
片山陵遮住了,因此远处完全望不见。李文秀心中一震:“莫
非这是鬼山?为什么沙漠上有这许多山,却从来没听人说过?”
转念一想:“是鬼山最好,正好引这五个恶贼进去。”
白马脚步迅捷,不多时到了山前,跟着驰入山谷。只见
两山之间流出一条小溪来。白马一声欢嘶,直奔到溪边。李
文秀翻身下马,伸手捧了些清水洗去脸上沙尘,再喝几口,只
觉溪水微带甜味,甚是清凉可口。
突然之间,后脑上忽被一件硬物顶住了,只听得一个嘶
哑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到这里干么?”李文秀大吃一惊,待
要转身,那声音道:“我这杖头对准了你的后脑,只须稍一用
劲,你立时便重伤而死。”李文秀但觉那硬物微向前一送,果
觉头脑一阵晕眩,当下不敢动弹,心想:“这人会说话,想来
不是鬼怪。他又问我到这里干么,那么自是住在此处之人,不
是强盗了。”
那声音又道:“我问你啊,怎地不答?”李文秀道:“有坏
人追我,我逃到了这里。”那人道:“什么坏人?”李文秀:
“是许多强盗。”那人道:“什么强盗?叫什么名字?”李文秀
道:“我不知道。他们从前是保镖的,到了回疆,便做了强盗。”
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父亲是谁?师父是谁?”李文秀道:
“我叫李文秀,我爹爹是白马李三,妈妈是金银小剑三娘子。
我没师父。”那人“哦”的一声,道:“唔,原来金银小剑三
娘子嫁了白马李三。你爹爹妈妈呢?”李文秀道:“都给那些
强盗害死了。他们还要杀我。”
那人“唔”了一声,道:“站起来!”李文秀站起身来。那
人道:“转过身来。”李文秀慢慢转身,那人木杖的铁尖离开
了她后脑,一缩一伸,又点在她喉头。但他杖上并不使劲,只
是虚虚的点着。李文秀向他一看,心下很是诧异,听到那嘶
哑冷酷的嗓音之时,料想背后这人定是十分的凶恶可怖,哪
知眼前这人却是个老翁,身形瘦弱,形容枯槁,愁眉苦脸,身
上穿的是汉人装束,衣帽都已破烂不堪。但他头发卷曲,却
又不大像汉人。
李文秀道:“老伯伯,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