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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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了有用的资讯。他说,当时有一些小贩在队伍前面兜转,因为剧院门大开的缘故,
他们周遭人的位置都变了。他还记得,排在死者旁边,也就是排在他前面的那个男
的,是同伙四人中的一个,那四个人当初是一起来的。洛克莱先生和他的妻子一样,
直到死者倒地才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格兰特探长探访的其他五人,全是一问三不知,没有人注意到那名男子,这让
探长略感意外。为什么没有人留意过他? 他一定是一直留在原地没有离开,一个还
没被挤到队伍前面的人,暂时是不会引起他人不快的。什么都不曾注意的人多少会
在事后想起他们看到的,即使他们当时无心去看见一些事。格兰特探长返回苏格兰
场的时候,仍然在苦思这个问题。
他发新闻稿给媒体,要求当晚任何看见有人离队的民众和苏格兰场联络。他同
时也公布了死者的详尽资料与案情侦办的过程。他唤威廉斯来问他的工作进度,威
廉斯汇报他们已经采集了死者的指纹送往鉴定小组,但警方的资料并没有显示出这
个人的身份。武器专家找不出手枪有任何特别之处,可能是把二手枪,用得很旧了,
但仍是支颇具杀伤力的武器。
“嗯哼! ”格兰特嗤鼻。“了不起的专家! ”威廉斯笑笑。
他回忆说,“专家说这把枪没什么特别之处。”
威廉斯又解释说,在把枪送到专家那里之前,他检查过,枪上有大量指纹,他
现在在等化验结果。“干得好! ”
格兰特说罢,带着死者的指纹档案去见总督察。他向巴尔克简要汇报了这一天
调查的结果,但隐藏了自己的看法——这宗不寻常的、非英国形式的犯罪可能是外
国人所为。
“这么说我们今天一无所获喽,”巴尔克说:“除了这把匕首外,这整个案子
看起来更像是小说里的情节,反而不像一桩真实的谋杀案。”
“没错。”格兰特说:“我在想,今晚会有多少人到沃芬顿剧院前排队。”他
岔开话题。
巴尔克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个有趣的问题没多久,就被进门的威廉斯打断了。
“长官,左轮上的指纹。”他简洁地报告说,把档案放在桌上。格兰特探长漫
不经心地拿起档案,比对那些令他漫无头绪的指纹。霎时,他像只猎犬般突然兴奋
了起来。
清晰的指纹有五枚,其他的则不完整,但这些完好或残缺的指印都不属于死者
所有。指纹报告来自指纹化验小组,而报告上却没有对这些指纹做任何注记。
格兰特回自己办公室坐下,思索着。这表示什么,这些讯息到底透露着什么意
义? 枪难道不属于死者所有? 是借来的,可能吗? 就算是借来的好了,枪可确确实
实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呀。枪真的不属于死者所有,难道是有人刻意将枪放人死者
的口袋里? 没有人会连自己口袋里被塞了一支沉甸甸的自动手枪都感觉不出来。不,
人已经死了——他是在遇害之后才被栽赃的。为什么? 没有答案。无论情况多么繁
杂,问题还是横在他的眼前。格兰特解开包裹起的匕首,放在显微镜下细看,但他
还是深陷毫无转机的五里迷雾中,觉得十分疲惫。他得出去走走。五点钟左右,他
步行前往沃芬顿,想见见前晚负责守门的人。
黄昏的天空是淡黄色的,衬托着被紫雾晕染成一片的伦敦。格兰特感激地深吸
一口气。春天就要来了。他要追踪黎凡特人的下落,势必得请个几天假——假如想
不到什么正当理由,就只好请病假了——去钓鱼。该上哪儿去呢? 最理想的地方是
苏格兰高地,但那里的人似乎有点不友善。不然就去泰思特钓鱼吧——施塔克桥那
一带,可能不错。钓鳝鱼是种很没劲的运动,但是那儿有家干干净净的小酒吧,是
个绝佳的去处。他还可以骑马,或是在草坪上溜溜马。汉普郡的春天……
他思忖着,打起精神沿泰晤士河北岸河堤一路走去,把手边的公务暂且抛到九
霄云外,这就是格兰特的行事风格。巴尔克有一句名言:“反复咀嚼,不停地咀嚼,
睡个觉醒来后,你就找到事情的症结所在了。”这话是针对巴尔克而非格兰特说的。
格兰特再次思索着他咀嚼时未虑及之处,但他感到口腔隐隐作痛。每当有令他忧心
的事困扰着他,或在过程中无法突破时,他就会暂时失去部分感官功能。他接到重
大案件时,总会纵容自己“闭上眼睛”一阵子,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一道曙光乍现,
始料未及的灵感会赋予老问题新的诠释。
沃芬顿下午的戏刚散场,格兰特发现剧院前面空无一人,场后却凌乱不堪。门
房不在岗位上,也没有人知道要到哪里找他。看来,他晚上要做的工作既多又复杂。
热心的传话者从大楼另一端传回讯息,“先生,没有看到他”。
格兰特最后终于在幽暗的舞台后面找到他。表明身份及来意后,那人变得十分
热诚,滔滔不绝。他平常只能远远地对尊贵人士表示致意,却不是每天都有机会与
他们这么亲切的交谈,尤其来者又是苏格兰场的探长。他微笑着调整帽子的角度,
理理胸前的绶带,用裤管擦干濡湿的手心。
如果这样能让探长高兴的话,他会说他肯定曾在队伍里看到过那个鬼崽子。格
兰特在心里闷哼一声,他总是保持一贯的疏离,他——以旁观者的心态——想着这
个老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以警察第二职业本能预设了结果,他礼貌地向没提供什
么线索的门房告辞。一个感性的声音传来,“怎么是格兰特探长! ”他转身看到蕾
伊·麦克白站在堆着她东西的门外,显然那里是她的更衣室。
“你在找工作吗? 只怕要不了一个钟头,你就不会愿意待在这儿了。”她带着
微笑挪揄着格兰特,而她低垂在帽缘下的灰色眼珠却亲切地凝视着他。他们于一年
前相识,当时她戏迷馈赠的昂贵化妆箱遭窃,事后他们再也没碰过面,而她对他显
然未能忘情。他面不改色——即使他旁观者的身份已经感觉出她的情意,并露出了
笑脸。他向她解释自己到戏院来是为了公事,笑容即刻从她的脸上褪去。
“嗯,可怜的家伙! ”她说:“但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跟你一样。”她接着说,
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你问了一整个下午的问题吧? 现在喉咙一定很干。到我房
里喝杯茶吧。我有女仆,她会为我们准备的。我们应该好好聊聊,我们已经这么久
没有见面了,真是令人难过。”
她带着他走进她的更衣室,房间里半面墙都是镜子,另一半则是挂满服饰的衣
橱,与其说是设计给人使用的房问,倒不如说是间花店。她把花拿在手中挥舞着。
“我的身体不好,不能接近花,最后它们统统得留在这儿,医院的人很有礼貌,
但他们坚持他们怎么说我就该怎么做。我不能好好地说,‘不准有花’,这么说会
像丧礼的花一样,让人伤心。”
“这是人们惟一能做的事。”格兰特说。
“嗯,是的,我知道。”她说:“我没有不知好歹,只是得慢慢习惯罢了。”
茶水送来,她为他斟上,女佣又用锡盘呈上一盘小脆饼。她为自己倒茶时,他
轻搅着茶。他的心里忽然打个颤,像个缺乏经验的骑士突然受惊撞到马嘴。她竟是
个左撇子! “我的老天! ”他喃喃咒骂自己,“你不是应该休一天假,而是你必须
休个假。你到底要为此下什么注脚? 全伦敦有多少这样的左撇子,你竟然发这种莫
名其妙的神经。”
一个念头令他转醒,他才打破沉默,开口说:“你是左撇子? ”
“是啊,”她事不关己地说,理所当然地将话题转向有关他案情侦办的情形。
他告诉她的都是那些隔天媒体将报导的消息,对她描述那把匕首及这件案子让他感
兴趣的一些论点。“匕首是把银质的圣器,上面装饰着红蓝相间的亮漆。”
蕾伊·麦克白平静的眼神突然闪动了一下。
“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说。
他本来想问:“你曾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随即改变心意,因为他笃信她的回
答将是否定的。他已经掌握到线索,他意识到他原本未注意的事,继续他的描述。
她说:“圣器! 挺神奇的,多么不可思议呀! ——负责这么重大的案子,我相
信你一定会得到庇佑的。”
她用她冰凉滑润的左手执起他的杯子,要为他再添一些茶水,他注意着她平稳
的手腕和镇定的动作,期望这全是他无谓的妄想。
“那倒没有。”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可能在这个怪地方被第六感折腾半天,
但对案情的进展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们谈了一些格兰特所熟悉、而她却要第一次出访的美国。他准备离去,并真
诚地感谢她的茶水,但他的脑子里全不知那是什么茶。现在他多晚用晚餐都无所谓
了。他走出去,点了一根警卫敬他的烟,在一阵阵的冷颤中,他幸运地了解到麦克
白小姐在前晚六点到跟班来请她出场以前,一直都待在更衣室里。老天有眼,他夸
张地扬扬眉毛对自己说。
格兰特面带微笑与警卫点头道别,但他在独自一人往苏格兰场的方向一路走去
时,神色肃穆。究竟是什么让蕾伊·麦克白小姐的眼睛突然闪了一下? 绝不是因为
害怕。
不是的,是因为眼熟吗? 很可能,绝对是。一定是非常熟悉。
第三章
格兰特睁眼直瞪着卧房的天花板,几分钟前他理论上是醒着,但睡时的昏沉和
清晨难受的寒冷让他拒绝去思考。虽然理性的部分还未清醒过来,他已经觉得愈来
愈不舒服。还有些烦人的事等着他,一些令人极度不快的事。
慢慢浮现的犯罪驱散了他的呆滞,晨光和树影渐渐映入他直瞪着天花板的双眼,
多么令人沮丧的熟悉感。这天早晨已是他侦办这件案子的第三天了。验尸日,在验
尸官动手之前,他没什么斩获,也没有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
他回溯昨天情形:早上,死者身份仍不详,他将死者的领带交给威廉斯,要他
在伦敦进行调查,这是死者身上惟一较新也较个人化的遗物。领带,和死者其他的
衣物一样,是从一家多元化经营的公司分店购得,他仅存渺茫的希望期待那些店会
记得他们售出的领带。而就算他们有印象,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店员还记得他们的客
人。“信实兄弟”光是在伦敦市就售出几十打同款的领带。格兰特碰到过无数的怪
案子,但往往都会碰到契机让你摆开原来侦查的方向。威廉斯刚出办公室,格兰特
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他想到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店里的店员,所以他根本不
需要去店里买东西。他可能就是“信实兄弟”的雇员。“去查查看,”他对威廉斯
说,“如果你查到死者受雇于哪家分店,或者你看到或听到任何有意思的事——不
管你觉得重不重要——都立刻让我知道。”
他独自一人翻看早报,与命案相关的各方报导并未困扰他,他有点故意地去细
读别的报导。新闻的开头是则个人专栏,内容并没有提到什么,然而,却有个声音
在他脑中拚命响着。他的照片下有行字写着,“格兰特探长,负责侦办‘队伍命案
’。”他皱了皱眉头,大吼道:“一堆蠢才。”随后,他仔细研读一张由英国各地
警局寄来的失踪人口名单。五名年轻男子失踪地点都不同,其中一个在杜尔汉小镇
的,很有可能就是死者。过了一会儿,格兰特用电话联系杜尔汉警局,得知失踪的
是名矿工,或者以前当过矿工,杜尔汉警局的探长认为,那个家伙是个混混。不管
是“矿工”还是“混混”,都有可能是死者。
整个早晨都耗在例行公事上——进行侦讯和必要的手续。午餐时间,威廉斯向
他汇报,“信实兄弟”最大的一家分店位于河滨大道,他忙了一上午却徒劳而返。
店里的人不但想不起来这么一位顾客,甚至没人记得他们曾卖过那种款式的领带。
他们最近这批货里没有这样的领带。为了获得更多有关这条领带的讯息,他到总店
要求见他们的经理,亲自向他解释案情。经理建议巡官将领带暂交给他们一阵子,
他们会将领带寄到北伍德的工厂,那里有去年所有托售领带的细目。威廉斯经过许
可,便将领带交予经理处理。
格兰特支持他的做法,心中赞许威廉斯会凭常识判断——大多数巡警在伦敦步
履蹒跚地瞎逛,因为他们被告知这是他们的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