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1期-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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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风干的树皮。我心里有一种湿漉漉的雨意,他也说,有时发疼,准是天要下雨。原先,完整的手是不负载这等功能的,现在却以疼痛为代价,预知天象。手相残破了、缺失了,原有的纹路被遮覆、篡改,再也不见原有的部署。更有一些手,在消失之后由假手替代,不自主地运用中隐含着内心痛楚——这些可由生产线成批产出来的手,由于缺乏微妙的手相,永远不具有个性。像我读一些古文本,那么些章节火毁了、水泡了、虫蚀了,留下大块大块的空白,谁也不知道这些空白早先的布局。《红楼梦》收束不圆满,能人蜂起,续写无休。续写终究不可靠,这也是我只读前八十回的原因,余下都是赝品。
应该祈祷所有的手都能避开锋刃、病痛,在随着身体向前行走时,荡漾起平衡优雅的美感。
隐秘在掌。这使我们每一个人自然而然地五指向内、弯曲蜷缩,护住细微的手相图,不让他人轻易窥视与获知。
黄果树听涛
■ 郝敬堂
不知道是黄果树因其瀑布而得名,还是瀑布因黄果树而得名。
来贵州的游人,多是要来黄果树观瀑的。遐迩闻名的黄果树瀑布不但是贵州标志性的旅游胜地,而且是世界级的山水奇观。
阳春三月,踏着春天的节拍,我又一次走近魂牵梦绕的黄果树。三十年之前来过,此行该算是故地重游了吧。观景致,初次登临和故地重游,心情是二致的。上次来是秋天,正是瀑布的旺水季节,千米外涛声如雷,百米外水雾浸衣,那声,那势,煞是壮美。很多年过去了,当年在黄果树拍下的照片已经发黄,可观瀑的场景一直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如今,物是人非,当年的黄果树瀑布还是那样气势磅礴吗?当年一起前去观瀑的朋友他们过得还好吗?初次登临寻求的是一种新奇,故地重游追寻的是那种抹不去的记忆。一位当地的朋友对我说,他来黄果树瀑布不下百次了,每次来这里都有新鲜的感受。我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就像每天升起的太阳一样,黄果树瀑布每天都是新的。
拾级走在通往黄果树瀑布的山路上,所有的感觉全是新的,头上的天是新的,天上的云是新的,脚下的路是新的,路边的草是新的,目所能及的让人感受到的全是新的。如今的黄果树是否旧貌换了新颜?
上山的路很长很陡,渐渐地不胜体力了。前面的路还有多远,不得而知,可既然已经选定了目标,就要努力地向前攀登,我默默地告诫自己。
翻过高山,穿过丛林,当那挂动画般的瀑布再一次呈现在我面前时,瞬间激活了我当年的记忆。岁月过去了三分之一个世纪,瀑布还是当年的瀑布,那涛声,那气势,与当年毫无二致。令人感叹的是,人大不似从前了。岁月不居,青春不在,额头上已爬满密密的皱纹。
白·云蓝天,高山流水,是人生追求的一种境界。在喧嚣的都市里呆久了的人,常常渴望回到大自然的怀抱,在人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时候,才能感悟到大自然的奇妙和生命的美丽。
有人说,黄‘果树是一幅动感的画。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融入画中。静观默察,才发现这是一幅立体的、流动的、色彩斑斓的图画,是大自然神来之笔,奇妙至极。“天上飞下神来泉,活源织就一奇帘,吟声如雷珠如雨,白龙嬉戏浴池间。”大凡美的东西都能入诗入画。至于黄果树,曾有多少文人骚客在此留下咏叹,有多少艺人画匠在此留下传世的长卷,已无从知晓。我家就藏有一幅一位画家朋友相赠的油画,是他在黄果树写生后完成的得意之作。他说,画是对大自然的描摹而不是复制,成功的作品在于似与不似之间,深藏其中的是大自然的特质和精神。山的伟岸,水的情。韵,尽现其中,每观此作,都会有那身临其境之感。水是无色无味透明的液体,这是教科书上说的。可黄果树瀑布就另当别论了,它在流动中不停地变幻着色彩,飞流直下时它是白色的,流入潭中时它是蓝色的,更加奇妙的是,如果赶上晴天丽日,在阳光的折射下,它会衍生出一道绚丽的彩虹。蓝天白云相映,青山绿水相照,繁花彩虹相间,这岂不是人世间最美的图画?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看山是这样,观瀑也是一样,远观,近看,仰观,俯视,所得的视觉效果迥然不同。导游说,观瀑一定要身:临其中的,瀑布的腰间有一条天造地设的通道,那通道穿爆而过,是观瀑的另一个最佳景点。随导游遁入洞中,呈现在眼前的气势磅礴的瀑布变成了一道晶莹剔透的水帘,透过水帘,依稀可见远处的风景。外面是一个春意盎然的乾坤,洞内是一个风雨交加的世界。多么奇妙啊,一席水帘隔着两个世界。兴致勃勃的游人争相站在瀑中,接受这天来圣水的洗礼。瀑布是多姿多彩的,时而激越,时而轻柔,忽儿成珠,忽儿如雾,时而静悄悄地趴在山体上蚯蚓般缓缓地蠕动,时而凝聚成晶莹的水珠在石缝里悄无声息地滑落。站在洞口,望着瀑布呼啸着从眼前流过,我在痴痴地想着,黄果树是一幅永不褪色的山水画,青山不老,绿水常在,可这茫茫世界中的人呢?同样一起走过岁月,为什么人在一天天地变老,而那并不年轻的山水却依然如旧呢?假若时光能够倒流,假如鹤首能够返童,这世界将会是一个什么模样?是否还有那么多奔忙的身影,那么多匆匆的脚步?从秦皇到汉武,从盘古到如今,炼丹求永生者有之,东渡求不死者有之,可到头来有谁能抗拒这生生不息的自然法则?时间是永恒的,生命是有限的,时间是无穷的,人生是短暂的。人活着,既然无法改变生命的长度,可是能拓展它的宽度。珍爱生命吧,包括组合它的每一张日历。
有人说,黄果树瀑布是一支幽远的歌。黄果树观瀑,听涛是必不可免的。观瀑看其势,听涛赏其韵,那势中有韵,韵中有势。远听,其声如闷雷滚滚,发出的是低沉的怒吼。近闻,其声如闪电霹雳,发出的是震天撼地的呼啸。它裹着风,挟着电,轰轰隆隆地从天而落,振聋发聩地从耳边滚过。这声音从何而来?冥冥中的感觉,它似乎来自古战场的废墟里,里面夹杂着征战的鼓点,战马的嘶鸣。仔细地听,它似乎来自历史前进的车轮里,里面夹杂着催征的号角,一往无前的呼号……更加确切地说,这声音来自天与地的交融,水与山的撞击,是大自然创造的天籁经典。音乐是有节奏的,细腻的称之为柔板,明快的称之为行板,激越的称之为散板。细细地品味,这黄果树瀑布真的不愧为一部伟大的音乐经典。它时而激越,时而轻柔,时而沉静,合着大自然的节拍敲击出这部任何天才的音乐家也无法完成的“山水交响乐”。音乐是非语言性语言,是要用心去听的,更何况像黄果树这样的大自然神来之笔的“天乐”,不用心听是不得其旨的。那天,我近距离地站在瀑布的对面,专心致志地观望着、聆听着,闪动的彩色光斑迅速地掠过我的面颊,跳动的细小的水珠扑面而来,看不到它们的影子,却又能感受到它那真实的存在。站在太阳底下,体验“太阳雨”的味道,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我久久地站立着,痴痴地观望着,渐渐地,我和我的思维被,融入其中。我在想,水真的是奇妙,它无处不有,无处不在,天上有,地上有,地下还有,云里有,雾里有,人体里也有,从不起眼的它真的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可水也是有多重性格的,细小的它性情是温顺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它慢慢地凝聚,悄悄地滴落,无言是它谦逊的性格。水的性格是活泼的,它时常欢快地流入山溪,丁丁冬冬地弹奏着一支醉人的山歌。水的性格是暴戾的,发狂的时候,它却像一头放荡不羁的怪兽……挂在眼前的瀑布,是水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看上去平稳而舒缓,流动中发出的涛声带着远古的遗韵,如诗如画,这是多么美的——曲交响乐啊!可是黄果树瀑布留给我的启示,远远超过我对大自然的认知和理解,它好像就在此刻启开了我的心智,使我超越了自身的褊狭而趋向于豁达。在大自然面前,人总是很渺小的,可这看似渺小的人类不正是大自然的保护者和征服者吗?
有人说,瀑布是生命之泉。黄果树瀑布,那一溪绿水,那一挂水帘,消消长长,长长消消,流过了多少岁月,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它源头在哪里,回归到哪里去,何日会枯竭,同样没有人说得清楚。大自然本身就是一个谜,这谜里深藏着无穷的奥秘。正是枯水季节,瀑布的水势小了许多,瀑布下面的潭也小了许多,显露出那斑斑驳驳的潭底,潭底的石头呈环形状,相似于月球上的“环形山”,关于它的形成有多种猜测和说法,可我还是相信它是瀑布多年,的冲刷而形成的。滴水穿石,这就是大自然给人的启示。水看上去那么柔弱,可它同时又是世上最坚强的东西,它那一往无前的精神,它那滴水穿石的毅力,不正是对生命的昭示吗?那位导游朋友说,她第一次来黄果树,是和初恋的朋友一起来的,这里留下过她的初恋,正像“妙士”酸奶的广告词说得那样:甜甜的,酸酸的,初恋的感觉。她第二次来,是给一位心仪的好友送别,这里留下过离别的愁绪。第三次,第四次……每次来的感觉都不尽相同。我能体会她这种感觉,来黄果树观瀑听涛,柔弱者能在这里找到坚强,失败者能在这里汲取力量,受伤者的心灵能在这里得到安抚,失意者的精神能在这里得到疗养。走着走着,我突然感到,这片神奇的山水不再是诗,不再是画,不再是音乐,这里是灵魂的栖息地,是人类的精神家园。
米沃什的另一个欧州
■ 西 川
请理解,一个人必须独自在人间创造一个新的天堂与地狱,是多么难哪。 ——米沃什《阿德里安·齐林斯基之歌》
一
据波兰诗人皮奥托,索莫尔(Piotr Sommer)说,许多居住在波兰的波兰诗人认为:198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美籍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算不得波兰诗人,他更是一位西方诗人,或美国诗人。这种评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德国人对君特·格拉斯的看法,认为格拉斯的德语不能代表德语的最高水平,也让人回忆起高行健获奖时一些中国人和外国人的反应,认为、中国国内不乏更出色的作家。但是,对米沃什的赞誉,至少在中国和北美,如今似乎越来越一致(正像在对其他一些问题的看法上一样)。1978年米沃什在美国获得由《今日世界文学》杂志颁发的诺斯达特国际文学奖(Neustadt International Prize for Literature,一般认为该奖是小诺贝尔奖)时,约瑟夫·布罗茨基称赞米沃什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或许是最伟大的”(米沃什反过来也是布罗茨基的崇拜者)。伟大不伟大,有时是一句空话,但布罗茨基做此赞美,乃是基于他对米沃什的认识、他对20世纪诗歌的认识、他对“伟大”一词的理解,和他的历史意识。当然这其中也有他对米沃什的友谊。美国小说家约翰·厄普代克与米沃什的关系赶不上布罗茨基与米沃什密切, 2001年12月他在为《纽约时报书评》写的一篇文章中称米沃什是“一位就在我们身边但令我们琢磨不透的巨人”,这或许能够代表一部分美国作家和诗人对米沃什的看法。米沃什在美国的成功确定无疑,但无论是波兰人还是其他地方的人若据此认为他就变成了美国诗人,恐怕不妥。他本人当然不会同意,至少他一生都在使用波兰语写作。
在《米沃什辞典》这部回忆录中,他承认他是西方文化的追慕者。在谈到20世纪初东欧一些国家的诗歌写作时,他说:“我不好意思承认,我们这些国家主要是模仿西方。”这听起来完全是文化势利眼的意思。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除了民族文化习 惯,还有个人从小受到的教育。但有没有更深一层的文化原因?批评家伊瓦,伊瓦斯克 (1varlvask)曾经谈到过东部欧洲与西部欧洲的不同,他说:“我们知道在我们的时代‘一切都瓦解了,中心再不能保持’,但是在东欧,根本就不存在一个中心,即使是哈布斯堡王朝的维也纳也称不上,所以事物无需瓦解,而是一直围绕着一个空空的或纯粹是想象出来的中心,以一种奇怪的、离心的方式旋转。”这种情况大概我们这些没有到过东欧的人不太容易理解。但可以理解的是当时波兰的意识形态气候。在米沃什的亲西方主义中,意识形态方面的因素扮演了二个重要的角色。1951年他从波兰驻巴黎大使馆文化参赞任上出走,从而与波兰政府决裂,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