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1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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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孩子站在我身边,不知说笑些什么,那快乐放肆的神情真让我倾慕不已。其中一个向我这边望了一眼,小声和同伴说了些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一枚硬币,向空中抛去。待硬币落回掌心,大笑着向我走来。我把手伸给他,装作一无所知,和他滑进舞池。
他紧紧抱住我,与我贴在一起。他的身上有一股烟与酒混合的气味,被体温蒸腾着,迷药一般飘进我的鼻端。他并不与我说话,却在我身后不知做什么手势,引得同伴一阵哄笑。
我忍不住问他:“你们刚才打什么赌?”
“请你跳舞啊!”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和三儿打赌,谁赢了谁请你。我输了,抢了一步先请你。”他得意地笑着,眼睛里净是孩子般的淘气。
我不禁微笑起来,他看得一呆:“我刚才看见你撅走了好几个人了,觉得你冷冰冰的,没想到你还真给面子。”
“我冷吗?”我摇摇头,我为什么拒绝,这样健康英俊的男孩,我为什么不放纵自己?“我是千年白骨精,为的是吸你的血。”我一半玩笑,一半也是真的。他是这样放肆,又是这样快乐,不是不想从他身上吸取点热量。
他听了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随即把我抱得更紧:“来吧,我愿意被你吸干精血。白骨精叫什么名字?我姓左,叫左红卫。”
我惊奇地笑:“这么革命的名字?你是‘文革’后期出生的吗?我叫韩菲。”
“70年。‘文革’结束了吧,我父母是军人。”他说,“一会儿一起去喝酒吧,”他打蛇随棍上,随即又补充,“不止你一个女孩,还有我哥儿们和他的小蜜。”
我愉快地点点头,并不介意自己也变成他的“小蜜”。这样无忧无虑的男孩,是值得溺爱的。我转念又想到,这是第二次和陌生男人喝酒了,不错呀韩菲,颇走蜜运呢!我想着笑着,不知怎的就一下子觉得自己笑声阴沉,于是赶快停住。
我抱钥匙交给春华,嘱咐她给我留门,和这位新结识的左红卫及他的狐朋狗友走出舞场,他们从存车处推出摩托车来,我坐上后座,一大群人呼啸而去。
月明风清。真是堕落,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是我们这样无所事事的男男女女,他们的脸上都是柔情蜜意,然而他们是否彼此熟悉了解?我不知道。我也不是在一天内变得如此放纵的,但我知道我得为此付出代价,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代价有多大。
车在北京站附近的一间饭店前停下。左某拍着手,熟稔地叫老板娘整治酒菜。他把我让到最里面的座位,他坐在我身边。我们的对面是被他称为“三儿”的他哥儿们的女朋友。那女孩目光如水,皮肤紧绷,显然年龄不大,却一脸恹气,很老辣地和他们打情骂俏。
我微微笑着,看他们豪饮,不时有人向我举杯,我就象征性地沾沾唇。在这一群人中,红卫显然是有领袖地位的,有人起哄地劝我喝酒,全被他的目光制止了。其实我是有点酒量的,但此刻我不想喝。
席间通过他们的谈笑我知道红卫是一间皮包公司的小老板,仰仗父母的关系倒卖一些紧俏物资。那三儿大名迟涛,跟着红卫一起开公司,间或也走私香烟,他的女友谢玉是舞蹈学院的学生。我自知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即使我不排斥他们,他们也会排斥我的,于是左红卫问我的我说自己没有工作。他并不见得信以为真,却笑着说:“到我的公司里来吧,和我一起做。”我笑着谢了:“朋友归朋友,让你养着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斜眼睨视我:“何必小觑自己?你是值得我花点代价的。”我埋头吃菜,装作没听见。
一天卖得出三千个假,三年卖不动一个真。这是曹雪芹说的吧。算算真是天文数字,然而谁不知道这是游戏,背景自选,角色自设,谁又会当真!于是这世界人人都是编故事的天才,谁扮谁像,扮谁像谁。
夜已深。空酒瓶堆满了桌子。左红卫在桌子下握住我的手,气息已经急促,面色也已涨红,却还是不停地喝酒。我略略有些不安,时间已近子夜,春华恐怕会等急了,而我今晚还回得去吗?左红卫似看出我的不安,安慰我说:“不急,一会儿我送你回家。”我也只得随遇而安。
终于散了席,左某骑摩托驮着我在街上车走之字,一边狂吼劲歌:“有谁了解她?有谁能了解她的真假……”我虽并没怎样喝酒,倒也有醺醺欲醉的感觉。我双臂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直至车停在我宿舍门前。
我跳下车,跟他说再见。他拉住我胳膊:“亲一下!”我迟疑了一下,踮起脚在他腮边轻吻一下。他促狭地一笑,“你没有你表现的那么豪放。”他摆摆手骑上摩托,转身驶向夜色里。
我回到宿舍,锁好门,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摸到自己的床上躺下。良久,我的唇边尚有胡茬硬硬的触觉。
3
又是星期一了。脱下舞鞋,公主要变回灰姑娘了。我换上一脸谦和的笑容,早早到办公室打水、扫地、擦桌子。我在学校的人缘是不错的。我处世并无秘诀,说白了还是那个“忍”字,少说多做,又无野心,很容易被老教师们认可了。不好对付的是家长,太谦和了认为你管不住学生,严厉了又替孩子叫苦,总要学会恩威并施,做这一行不可能不圆滑。
上完两节课,我抱着作业本回办公室,上楼时碰到大队辅导员李老师,一见我就展开笑容:“小韩,我正到处找你呢!”
“什么事?”我心中暗暗叹气,抓劳工又抓到我头上来了。
“你帮我把这几张奖状写一写,你毛笔字漂亮。还有,下礼拜天有一家文化公司搞庆典,要借咱们学校的管乐队。我想管乐队就你们四年级的学生最多,你又不用回家,带学生去一趟得了。不白去,会有招待。学校也有补助。我就是腾不出工夫来,我得去区少年宫,问问航模比赛的事,你瞧我这一天忙的……”
“行了,我知道了,”李老师还要说下去,我连忙打断她,不然我这节课就得在楼道里戳着了。“奖状写完我给你送去,星期天几点集合,您通知学生,然后给我一份名单,其他事回头再说好吗?”李老师千恩万谢地走了,旁边四(2)班王老师探出头来,招招手让我凑过去:“又支使你。小韩你也别太实在了,你帮她干这些活,领导知道吗?得先进拿奖金的还不是她!以后学着点,别太好说话了,啊?!”她把头缩回去,又冲学生嚷,“谁说话呢?把嘴闭上!”
我回到办公室,摊开作业一本本批改。不是不厌烦,有时闷得想摔东西,但一想到孩子们的笑脸就会软化,毕竟我韩菲何德何能,被三十几颗纯洁的心崇拜着,这样琐碎的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
一双又轻又凉的小手从后面伸过来蒙住我的眼睛。我放下笔,说:“春华,别闹,我忙着呢!”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我心中一喜,“姚佳?你来了!”
姚佳笑着扑到我怀里:“韩老师,想死你了!”
“怎么今天没有上学?又长个儿了,都快赶上我了。”我边问边上下打量,果然,姚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相貌得了父母最好的遗传,浓眉大眼,尖尖的下巴,走在街上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当成年轻时代的林青霞。
“刚参加了北京少年游泳大赛,放假一天。”姚佳的笑容如一束阳光,直射到我心里。
“你到底打算长多高呢?比赛成绩怎么样?”我一下下在她丝缎般的手臂上摸着,感觉爽滑无比。
“亚军。还可以吧,教练说我是比赛型选手。上个月做了骨骼预测,医生说我能长到一米八。我妈说先让我练个好体形,长大当模特也行。”她一边说一边不安分地卷着头发,我看着她点点头:“嗯,你当模特倒是材料。你妈就是舍不得你吃苦。”
“韩老师,您有时间吗?我请您去游泳,我们游泳池挺棒的,不对外开放,很干净。”
我想了一想,对姚佳说:“星期六吧,下午你来找我。谢谢你啦!”
姚佳走了,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我静下心来接着判作业,直到下班。
4
回到宿舍,远远瞥见左红卫倚门而立。他嘴里叼着一支烟,手中一上一下地抛着摩托车钥匙,眼睛微眯着,脸上挂着一个促狭的笑容:“你不是没事做吗?为什么整天找不到你?”
我冲他眨眨眼:“没有工作才找工作呀,哪有你那么悠闲!”我心中镇定,这种花花公子哥儿,会找我一天,鬼才信。
“好,算你赢。伶牙俐齿的小东西。给你十分钟时间梳洗打扮,一起出去吃晚饭。”他看看表,随即把两手抄在兜里。
五分钟后,我站在他面前。用不着化妆,一件T恤一条长裤,本来用不了多少时间。有些女孩喜欢让人等,好挟以自重,我不是那种人。况且左红卫和我刚刚认识而已。
他挑了一间清真饭馆,十分清静。正是吃饭的时候,也没几个人。
我坐下来问他:“你是回民?!”
他摇摇头,反问我:“你不是回民吗?”
我愕然而笑:“你看我长得像回民吗?你怎么觉得我是回民?”
“咳!昨天我看你没动筷子,以为你是回民呢。我们用不用换一间?”他殷勤地问。
我笑笑摇头:“何必呢?我不挑食,这儿也挺清静。”心中有一点温暖:他倒是很细心呢!随即又想到:是了,这种花心萝卜,原本是善解人意的。
“你在想什么?”他盯着我看得呆了,“怎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我回过神来,略略挑挑嘴角,说:“没什么,吃饭吧。”
“你这人是有点怪。昨晚看见你站在人群中,脸上似笑非笑,就是这么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我这副神情是专门用来勾引男人的。”我自嘲地说。不是吗,工作时我另有一副面具。变换面具应付各色人等,我也是个中高手,但我不想装出一副纯情的样子取悦谁,我出来玩,为的是我自己高兴。
他放下杯子,眯起眼睛望着我,像在观察外星动物。好半天才慢慢地说:“你是与众不同。说话太直白,做事太磊落,反倒有一种言不由衷的感觉。”
我心中一惊,筷子险些跌落。这个人看似贩夫走卒,倒也颇不简单,很有点一针见血呢。我勉强一笑:“别研究我,研究饭莱吧。”说罢埋头吃饭。
饭后我们跳舞至夜深,并没有再深谈什么。左红卫是个好玩家,很知道游戏规则,规矩地送我回了家。临别时他从怀里掏出个手机,放在我手里。我掂了掂还给他:“这东西男人拿了像贩夫走卒倒不要紧,我拿着身份就暧昧了,以后还是我找你吧。”他撇嘴咂舌:“你真够矫情的。”
道完晚安,他并不离去,只笑眯眯地看着我。这次我自觉地吻他的腮,他却突然俯下头来,我猛地触着他的嘴唇,我触电般地闪开。他哈哈大笑:“我没看错,你还稚嫩得很啊!”我感到血往上涌,还好夜色中他看不清我的脸色,我恼羞成怒地摔上门,回到宿舍。
5
昨夜的欢娱已经消逝在昨夜。早晨用冷水把自己浇醒后,镜子里面的人仍然一副苍白的面孔,冰冷的双眸,了无一丝欢意。不过我还得承认年轻是美好的,这样荒糜的夜生活也没有留下黑眼圈和鱼尾纹,我的皮肤依然紧致莹白,身体依然朝气蓬勃。
七点三十五分,我已带着学生来到崇文区文化宫。会场早已布置妥当,彩旗迎风飘展,无数气球鲜花堆在门前广场,抬头可以看到巨大横幅:热烈庆祝海拓文化公司与宏达实业集团合并暨B股上市。
日子是好日子,天气却不妙。清明刚过,天空昏昏黄黄,随时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预兆。
孩子们为了表演,都穿上了薄薄的礼服,女孩子都还穿着裙子。孩子们瑟缩在寒风中,我看着实
在心疼,于是找负责人交涉。我找到一衣冠楚楚的男子,他胸前别着“大堂经理”的胸牌。我问他可以不可以先让孩子们进大厅休息,一会儿再出来表演。他冷漠地说:“不行。会场早布置好了,一会儿要在大厅举行酒会,来的都是贵宾,副市长要亲自到会祝贺呢!这些孩子进来算怎么回事?还不给搅和了!你们的任务就是在门前迎宾,烘托气氛,领导宾客一入会场你们就可以撒了,还是坚持一下吧。”
我听他振振有辞地说着,心里感到奇怪,不知道这种人的心灵什么构造。我直盯盯地瞪视他,他却误会了,眉眼居然轻佻起来:“老师贵姓?一会儿酒会开始你进来吧,我请你……”
我觉得和这种人再多说一句都属自虐,于是斩钉截铁地说:“你的上司在哪里?”
他自鼻腔发出“嗤”的一声:“这里就我负责,你瞧着办吧。”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