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天下-第5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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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胡蛮寨则混乱得许多。滦河流域乃是北方游牧部落的行旅马队进入大明国境的必经之路,中土各境的许多商人也运送货品到此,与这些游牧部落的马队交易,久而久之,便自发地形成了市集。
若干年之后,滦河流域的货品贸易规模越来越大,许多强横的势力发现有利可图,便想要吞并控制这里的市集。这些势力不仅来自于中土,亦有的来自于北方草原。经过了激烈的拼杀争夺,死伤了许多人命以后,各方终于达成妥协,停止了争战,毕竟大家都是为利所驱,而只有在一个和平的境况之下,货品的贸易方能进行得了。否则,即便是凭借武力强占了这片地区也没有用处。
于是胡蛮寨被修建了起来,并非由某一家势力独力执掌,而是由所有各方势力结成的联盟一同主事。在城堡建成以后,周边地区的其他自发市集全部被扫荡一空,胡蛮寨的坊市成了整个滦河流域唯一可以进行货品贸易的地方。
胡蛮寨建起至今,已经过了三十余年,且距离京城仅只二百六十里,大明朝廷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其存在,也曾数度有过大臣上书提议,要朝廷发重兵征剿,把这个不受王法约束的城寨在大明的疆域上抹去。
然而无论是当初的光宗皇帝,还是后来的熹宗朱由校,到现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都没有下旨出兵。这其中的原因,一是胡蛮寨城坚地险,易守难攻,而更重要的,是这处城寨的存在,对于大明朝北境边疆的安全其实颇有益处。
大明朝自开国经历了二百余年,自永乐帝时达到鼎盛,之后便逐渐开始没落,尤其到了泰昌,天启两朝,更是每况逾下,而至崇祯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国力衰竭的程度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百年前永乐帝朱棣纵横北疆,八方归服,现今的大明朝却早已风光不再,尤其是北方边境,更是面临着重重的危机。蒙古虽已分裂,但各个部落的兵马仍在,后金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大清,集结八旗精兵多次犯境,几番大战下来,大明朝皆是败多胜少。
崇祯登基之后,这种情形更加严重,以现今大明朝的军力,镇压从各境纷起的义军都已焦头烂额,实在再无余力去应对外患。
北方民族侵犯边境,究其原因,实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所至。这些民族向来以游牧为生,不惯于从事种植,食物的产出极不稳定,一有气候的变化,就时常会落到断粮的境地,于是入关抢掠便成了他们谋生的惯常手段。
然而,北方的大草原亦是有其独特的资源:兽皮,羊毛,药材,皆是中土大明所需之物,而丰富的铜铁矿藏,冶炼出来亦可以用于打造兵器和其它器物。
长久以来,北方各游牧部落与大明商人在胡蛮寨交易,以他们特产的货品换取粮食、布帛等生活必须之物,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们的生活危机。如若没有了胡蛮寨,双方的贸易通道即被截断,失去了粮食来源的北方游牧部族,入侵关内的次数恐怕会更多。
这也是大明朝的数代皇帝都没有贸然出兵围剿胡蛮寨的原因。而这个不受官府辖制,没有王法的特殊城寨,居然就在距离大明京城不到三百里的所在下安然独存了几十年,被朝廷视而不见。
当厉虎和朱徽婵姐弟抵达滦河岸边的石喉道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
三人在林间的小溪旁露宿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即出发,朱徽婵原本所骑的马匹被砍折了后腿,但正好可以换骑完颜雷的那匹黑马。
为了躲避官兵,他们所走的路径皆是偏僻的荒野小道,颇为崎岖难行,但朱徽婵却兴高采烈,心情甚佳,昨日被劫所受的委屈苦处,似乎已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直把这次出行当成了外出游玩一般。
她甚至希望从路边再跳出几个剪径打劫的山贼草寇,也好再过一过行走江湖,除恶扬善的瘾,只可惜天不随人愿,这一路之上颇为平静,没有一点儿意外发生。
到了太阳西沉时,胡蛮寨高大的城郭,已出现在了远处的河谷之间。
城门前方百丈之处,设有一个路卡,几道粗木做成的拒马摆在道路的中央,十多名背刀挎剑,身披皮甲的汉子站在旁边守卫。
胡蛮寨虽然没有王法,却并非全无规矩,而在这儿最大的一条规矩,就是进到了城门就绝不允许动手拼斗,否则将被执掌城寨的各方势力联手格杀,而违犯者所在的商行马队也将被驱逐出城,再不能进入胡蛮寨。
这条规矩的存在,是为了保证所有的商人在胡蛮寨中都可以安心交易,不必担心有强抢豪夺的事情发生。而相对地,商人们也必须付出一点代价,那就是进城之时必须交纳所携带货品价值的一成,作为接受保护的费用。
当然,禁斗的规矩仅在城里有效,如若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在此贸易的马队出了城寨以后货品钱财被人抢掠,胡蛮寨却是不管的。实际上,这种事每年也都发生得不少。
关卡前的大路旁摆着一张木桌,桌后坐着一名头戴瓜皮帽,身着绸袍的中年人,正是负责收取例银的管事者。城门口的管事并不是很好当,因为要对所有进城的货品做出大致准确的估价,若不是见多识广,对坊市交易有着丰富的经验的人决难做得到。
厉虎三人两骑驰到了路卡之前,中年管事打量了他们几眼,朝着厉虎唱喏道:“按例纳银十一两!”
“十一两?”厉虎道。
“不错,”中年管事道,“上等女奴一名价值百两,小孩一个价值十两,按例抽成,须纳银十一两方可进城!”
上等女奴?堂堂的大明坤仪公主,居然被当成只值百两银子的女奴,而太子朱慈烺更是不甚,被估出来的价值仅有女奴的一成!朱徽婵听在耳中,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正要出言喝斥,厉虎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低声道:“莫要暴露身份!”随手一甩,一块银子已然飞出,“噹”地一声落在了那中年管事面前的桌上。
那中年管事取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重量,确知不在十一两之下,才对旁边的守卫军汉道:“拉开路障,让他们进城!”
以城池的大小而论,胡蛮城自是远远比不上京师,便是与大仓城相比也有所不及,但亦有着一座中等城镇的规模。
城内的街道皆由石板铺成,宽大平坦,路上的行人却并不多,除了一些受雇搬运货品的苦力,很少见得到寻常的平民百姓。街道的旁边倒是停有不少大车,亦有一些驮有包囊的骡马,还有押送货物的车夫和保镖守在一旁。
看这些人的衣着装束和面容模样,有一多半皆是胡人,汉人的商队最多不到三成,看来这“胡蛮寨”之名,倒是名副其实。
城里的房屋大多都用巨大的条石修筑,通常不太高,却是极是坚固宽厚,看上去并不象是寻常人家居住的屋宅,而是存放货品的仓库。
在临街的两旁,也有一些修筑得颇为高大气派的建筑,门面装修甚为考究,大门前通着挂着某某坊市的招牌,有不少人出入其间,想来便是往来此城的商人马队进行货品交易的地方。
这等街市的景象,在其它的地方自是难以见得到。厉虎三人进城以后,不免要多瞧几眼。尤其是长年待在深宫里的朱徽婵,平日里外出逛街的机会本就很少,来到这里,无论是那些身上穿着奇装异服,模样古怪的胡人,还是满街的篷车马队,拥挤热闹的坊市,都令她感觉到新奇。
纵马驰出了五六条街,一座颇为高大气派的三层楼宇出现在面前,这座房屋倒非坊市,挂在楼前的一面蓝旗之上,写着“德源客栈”四个大字,还用金钱绣有三只叠在一起的元宝。
第八百零一章 壮掌柜和瘦小二()
纵马驰出了五六条街,一座颇为高大气派的三层楼宇出现在面前,这座房屋倒非坊市,挂在楼前的一面蓝旗之上,写着“德源客栈”四个大字,还用金钱绣有三只叠在一起的元宝。
三人在客栈的门前勒马停下,立时便有店小二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汉人吧,来咱这德源客栈可就算是找对啦!那些胡人开的店不但脏,客房里还有一大股的羊膻味,象客官您这般讲究的达官贵人,可是千万去不得!”这小二只有二十来岁,生得瘦小精干,象一只皮猴,口才却是不错,对拉客显然颇有一套。
“你们店里可有上好的房间?”厉虎问道。
小二道:“当然有,咱们这店可是胡蛮城最好的客栈!您头一次来大概不知我们德源客栈,却想必听说过‘百隆行’吧,咱们这店便是在‘百隆行’名下的!”
厉虎“哦”了一声,道:“你说的可就是钟百隆的‘百隆商行’?”
小二道:“可不就是钟大老板的商行么,在这城里哪儿还有第二家‘百隆行’!”
厉虎点了点头,道:“好罢,那我们就进去瞧瞧。”
店小二大喜,道:“您老请进,住进咱家这店,包管您不会后悔!”
两匹座骑让小二牵去了后院喂食,厉虎三人走进了德源客栈的大门。
客栈的大堂宽敞,装修虽谈不上豪华,却甚是整洁。一个三十来岁,五大三粗,壮如牯牛的大汉坐在柜台后的椅上,瞧见三人进门,开口道:“喂,要住店的就过来!”
这大汉狮鼻环眼,头上没有一根发,身着黑绸马褂,坐在椅上也有六尺多高。厉虎也可算是健壮之人,可是与这大汉相比,身板的宽度和厚度却都及不上他的一半。而他不仅人高马大,嗓门亦是不小,一句话喊出来,整个大堂之内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若说先前门外的那名小二口甜,擅长拉客,这名大汉却是正好相反,客人就算是进了门,只怕有一半也会被他的凶恶模样和大嗓门吓跑。
厉虎当然不在这一半之列,他来到柜台前,问道:“你就是这店里的掌柜?”
大汉道:“那还假得了么,俺叫段五,这德隆客栈就归俺管!若要住店,先把各种开销价钱看清楚喽,莫要等到了结帐的时候再来啰嗦不清!”
他说着话,伸出比擀面棒还粗的手指往旁边一指。
顺着这段五所指的方向,厉虎果见柜台旁边木墙之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罗列着各种价格:
“上房套间,一日一百两;中等套房,一日四十两”
就是在北京城的高档客栈中,上房一日最多也只要十两八两,二三两一天普通的套房也都算不得便宜,可在这德源客栈里,价格竟然高出了十倍不止,便是最差的统铺,也赫然标着十两银子一晚。
而且贵的还不仅是房钱,在这里吃饭亦是天价,一桌普通的酒菜标价二百银两,连馒头也要卖一两银子一个。
在白纸的最下方,还写着:本栈货仓出租,每日五十两,货品搬运自负。
看完了这张价格单,厉虎也不禁微皱眉头,道:“你们这儿的收费倒是不低。”
段五哼了一声,说道:“当然不低!你把俺们德源客栈当成甚么地方,是路边的那些垃圾客店么!”
厉虎还未答话,站在一旁的朱徽婵已接口道:“你们德源客栈很了不起么?在本姑娘看来和垃圾客店也差不了多少。”
这位公主千岁倒并未说假话,她从小就住在皇宫里,看惯了雕梁画栋的琼楼玉宇,这客栈里的摆设和装修即便不差,却又哪里能入得了她的眼内。
然而此话传到段五的耳朵里,可是不中听得很,这大汉不由得涨红了脸,喝道:“小姑娘你胡说甚么!竟敢嫌俺家客栈不好,俺这里也不给你住,快些给我滚出去!”
朱徽婵脾气倔强,自也不肯示弱,当下拽起厉虎的袖子便要往外走,道:“这破客栈不但地方差,人还这么凶,谁希罕么!牛魔王,我们另找地方去住!”
却在此时,一条人影从旁边蹿出,拦在了朱徽婵身前,却正是刚才在门外拉各人进来的那个瘦小精干的店小二。
“姑娘可千万莫要生气,掌柜的不会说话,小人这厢先给您陪罪啦!”小二连作了几个揖,道:“姑娘您不知道,这胡蛮城里的汉人开的客栈,就数咱们这家最大最好,象您这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大美人,要住便得住最好的店,怎么能去胡人开的客栈,您说对不对?”
这位店小二的嘴巴一如既往地甜,又转过脸对段五道:“掌柜呀,人家来住店是看起得咱们,你把客人往外赶,算是怎么回事?快些给这位姑娘陪个不是!”
段五道:“可是她说咱们客栈”
他还未说完,店小二对他一瞪眼,低声道:“你住嘴!要是这个月再没客人赔了老本,你自己向师父交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