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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权唐-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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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晟皱了皱眉,李轩的话虽然折射出当今的江南世情,但一棒子把江南士子军民全部都打死,也有点过分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江南士子中其实不乏有识之士,江南到处歌舞升平,并不代表江南军民漠不关心国事,李公子的话还是有些偏激了。”孔晟将双手抄入袖口,昂起头,神色越加平静。

    “哦?江南士子中竟然也有奋起抗贼的有识之士?某这一路上行来,所见、所闻的都是花天酒地,难道所谓的有识之士——就如同孔兄一般在诗会上附庸风雅、在纸面上写几行抒发豪情壮志的诗文?所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安贼血’可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真刀真枪、抛头颅洒热血做出来的!”

    “面对叛军铁骑横流,千万人流血奋战,孔兄这等清雅士子可还有胆量谈笑生风?”

    李轩讥讽一声,霍然起身。

    孔晟脸色微变,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李轩竟然引用了前番满江红中的两句诗,足见他是个“有心人”。当然,更多的是心怀怨愤不满,看不起江南偏安的现状,否则,他也不会这样话里藏刀了。

    但孔晟不想与这李轩在这种无聊的话题上争辩下去,更不想争什么谁是谁非,见他情绪激动,也不为己甚,索性就只微微一笑,扭头望向了别处——那亭外,雪渐渐停了,不远处的官道上,三两个披着蓑衣的行人,正吃力地踩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亭中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尴尬沉闷起来。

    李轩咄咄逼人的话没有换来孔晟的反击,让李轩在愤懑之余又有些尴尬。他慢慢回头来扫了孔晟一眼,见这位名动江南的士子少年郎面带微笑神态从容,给人的感觉犹如春风拂面,也不知怎地,腹中那漫天的火气也就一点点消散了去。

    他的确是在彭城时就听闻了孔晟的名字。孔晟那几首传世佳作尤其是长恨歌的哀婉绝唱,伴随着进出江南的商队,早已传入江北和河南,只是远不如在江南这般脍炙人口、广为传唱。至于请都金陵表,因为河南是战乱的主战场,消息阻塞不通畅,加了新皇帝李亨御批的表文暂时还没有通传到彭城去。

    李轩也没想到在这润州城外的向吴亭能偶遇闻名已久的江南才子孔晟。只是这一席话交谈下来,李轩对孔晟的好感消减了不少,将他同样也当成了只会动嘴皮子的酸腐文士之流,心里很是失望。

    若是李轩知道此刻的孔晟已然是天子门生、朝廷册封的睢阳宋城县令,正在不畏艰险奔赴国难,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对于李轩的咄咄逼人和居高临下,穆长风还好些,乌显乌解兄弟俩早就听不下去了,两人按捺不住要开口反驳两句,为孔晟说说话,却被孔晟一个眼色给阻止了。

    乌显恼火地跺了跺脚,冷哼了一声,扭头望向亭外。他是宫廷宿卫,虽然官职卑微,却终归还是禁军出身,心气儿也高着。孔晟被人鄙视,无疑就相当于他们被人看不起,心头自然不爽。

    尤其是那名无礼嚣张的扈从,若不是不想滋事生非,引起无谓的麻烦,乌显早就亮明身份给这厮一记狠狠的耳光了。

    乌解则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又呼入一口新鲜的空气,呼了一个透心凉。

    孔晟哪里会在乎一个路人甲的看法和观感。哪怕此人大有来历,背景不凡,也不会在孔晟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他着急进城休息,养精蓄锐后好继续赶路,见雪停了,就起身向李轩抱了抱拳:“我等进城去了,李公子,就此别过,他日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这就是套路性的客气话、场面话,其实谁也不指望日后能再见着。

    孔晟说完,就招呼着穆长风三个人牵着马匹离开向吴亭,拐上了通往润州城的官道。

    身后,隐隐传来夹杂在呼啸北风声中的李轩那尖细淡漠的轻笑声:“夸夸其谈,虚有其表,所谓江南才子原来就是这个德性,真是令人失望。”

第八十六章 避雪向吴亭(5)

    孔晟脚步不停,嘴角浮起一丝哂笑。这李轩言辞刻薄,盛气凌人,一望可知出身豪门,是那种典型的“二代”阔少。

    纵容恶奴滋事在前,话不投机就又无礼狂悖在后,足见其人跋扈无比。跟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做朋友,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继续当成路人甲来看待。

    穆长风回头扫了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站在亭边神色倨傲的李轩一眼,突然伏在孔晟耳边轻笑道:“公子,这其实是一个女扮男装的雌儿!看她言行举止,绝不是行商之人!”

    孔晟笑而不语:管他是不是雌儿,也管他是不是商贾,与自己何干?

    乌显在身后大笑:“孔县令,这彭城来的小厮甚是瞧不起你们江南士子哟,其实他说的也是实情。我们兄弟随钦差李公公这一路行来,眼见江南与中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无论士子、商贾还是农人,都缺少一点血性,大抵是扫了门前雪就不管天下人死活的样子。”

    “不过,孔县令应当向他报明身份,我等明知河南凶险而行之,拳拳精忠报国之心,岂能容他亵渎污蔑?”

    乌解为人沉默寡言,虽然他心里颇为赞同大兄的话,却没有像乌解那样溢于言表。

    孔晟翻身上马,笑了笑:“乌老大,不管别人如何,反正我孔某此刻正在奔赴国难,赶往睢阳。至于血性不血性的,其实都是挂在嘴头上的废话,正过来、反过来都是各自的理儿。倒是两位是禁军副尉,如今随我入河南,一路上危险重重,若是反悔,大可原路返回江宁。”

    乌显撇了撇嘴:“某家兄弟受钦差之命护卫你去睢阳,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且休要拿话挤兑某家,某家既然答应伴你赴任,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哦,既然如此,那就抓紧时间赶路。”

    孔晟一夹马腹,挥舞着手里的马鞭,追风踩着积雪慢吞吞向润州城而去。穆长风迎风吹了一记口哨,猛然一拍马首,大叫道:“乌显乌解,你二人莫要在身后唧唧歪歪,赶路要紧!”

    向吴亭中,那粗狂家仆狂妄的神色一扫而空,他毕恭毕敬地向华服少年李轩躬身拜了下去:“公子,我们也回城去吧。”

    李轩依旧望着孔晟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凝声道:“李安,战前军情紧急,我们奉命来江南贩运粮草,若是粮草筹集妥当,明日或者后日也该启程返回彭城了!”

    “回公子的话,这几日,某家派人在润州、扬州、江宁三地秘密收购粮草,已购得米一万斛。”李安小声回答。

    李轩柳眉紧蹙:“只一万斛?彭城守军五万,民十余万,些许粮米,只怕是杯水车薪啊!”

    李安忿忿然:“公子,这三州粮商囤积居奇竞相抬高粮价,斗米竟然售价近800文,我等筹集的钱款有限,只能勉强购一万斛米——这笔钱款就已经是王爷散尽家财尽力而为了,再多,实在是拿不出来。”

    “公子,其实王爷应该诏令江南淮南数州官衙,筹集粮米支援江北大军抗贼,这江南是粮米富庶之地,多了不说,十几万斛米还是能筹措出的!这些江南人坐看江北抗贼而无动于衷,真是可恶可恨!”

    李轩幽幽一叹:“李安,你这话休要再提。要从江南淮南一线调集粮草,非得朝廷下诏不可,这哪里是我们能办到的事?这江南一线没有遭受战火袭击,安定富庶,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若是江南兵马能北上勤王,恐怕江北的局面就会顷刻间逆转。”

    “但朝廷远在灵武,新皇仓促登基称帝,天下大乱,皇权式微,这江南偏安一隅已非一日,地方官将存的是保全实力的心思,就算是皇帝陛下下诏,我看也未必能好使……”李轩嘴角一挑,“河南抗贼,暂时指望不上朝廷,我辈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好了,我们且回城,明日押运粮车,走寿州这条道返回彭城,彭城自会派兵接应我们的粮队。在这江南淮南交界处还好说,可过了寿州就是盗匪横行,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这趟粮米可是彭城大军的救命粮,万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李轩挥了挥手,身形一掠,就掠下亭去,掀开满是积雪的马车帘幕,一头钻了进去。那侍女也赶紧一溜烟小跑下来,抱着各种器皿物件,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马车。

    李安长出了一口气,大步走下去,抖了抖车马辕上的雪痕,牵着马车,就走上了官道。

    润州城内。

    孔晟一行进了城,寻了一家中等客栈住下,简单用了些酒菜,就各自回房歇息。赶了大半夜的路,又在荒野破庙中熬了半宿,无论是人还是马匹,都需要好好调养了。

    按照孔晟的计划,今天在润州休整半天一夜,然后第二天上午出润州奔行寿州。从润州到寿州,近五百里,以快马加鞭的速度至少需要四五天。而抵达寿州之后,再决定走颍州、蔡州和徐州这三个方向的哪一条线入睢阳。

    自颍州入最近,徐州次之,最远就是绕行蔡州了。但战火纷飞,叛军当道,为了确保安全,有点时候该绕路还是要绕路的。

    孔晟很难像穆长风或者乌显乌解兄弟俩一样心无旁骛一般的安枕入眠,或者像穆长风一样优哉游哉半是练功半是小憩,此时此刻,他考虑、忧思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而赴任睢阳的各种压力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又怎能睡得着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这一趟去睢阳就职的巨大风险了。一个搞不好,就不是前途有没有了,而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怎么才能顺利抵达睢阳,然后又如何逆转即将发生的睢阳保卫战的悲壮结局,都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上。

    机会当然是有,但战机稍纵即逝,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但既然命运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既然他已经决定与上天争、与命运抗,那就是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人生难得几回搏,既然要搏一回,那就搏一个轰轰烈烈!!!不成功就成仁,大不了再把这条命还给贼老天,怕个鸟啊!!!

    而事实上,自打他离开江宁的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也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孔晟躺在松软的榻上,暗暗叹了口气。他万万没想到,命运会跟他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竟然让他去安禄山叛乱的漩涡之地睢阳去担任劳什子的宋城县令?!或许,这便是宿命的安排,从梦穿大唐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注定了吧。

第八十七章 各怀心思

    江宁。

    杨雪若随着父亲杨奇登临高约数十丈的城门楼,站在城楼上,眺望着铺天盖地的壮观雪景,心头为之震撼。皑皑雪原一路向北延伸,直至滔滔大江之畔,而那江面上,也是雾锁深重,天地间弥荡着一种悲凉苍茫的气息。

    杨奇裹着披风,回头扫了女儿一眼,淡淡道:“孔晟仓促离开江宁,此刻怕也是被大雪阻拦在路上,这小厮得了官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着急上任去了。”

    杨雪若欠身一礼:“父亲,孔郎此去河南,不畏凶险,是一腔热血报国的雄心壮志,他的官职虽然卑微,但女儿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功成名就重返江南的!”

    杨奇似笑非笑:“是吗?老夫倒是要拭目以待。女儿,你且放宽心,老夫的承诺依旧有效,只要他两年后能达到我的期望,你们的婚事,我不会反对!”

    杨雪若浅笑倩兮,深拜了下去:“多谢父亲,女儿感激涕零,替孔郎见礼了!”

    杨奇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一敛。

    孔晟匆忙离开江宁,他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很正常,少年心性得了官职,焉能不急?当年他少年得志,也是一般无二。他此刻关心的还是朝廷平叛的大局,他已经派出多路探马,往江北、山南乃至更远的河南、河东、河西诸地而去,若是有消息,必然会在第一时间传回江南。

    还让他有些恼火的是,昨日的晚宴上,李辅国竟然当众问他何时可整军北上勤王平叛,话里话外拿朝廷和皇帝来压他。

    虽然杨奇以整军和筹集粮草为由搪塞了过去,但拖延一时不能拖延太久,否则,被这李辅国一记黑状告到皇帝那里,他这个江南土皇帝就要有麻烦。

    红棉为杨雪若递过一个暖袋,杨雪若接过圈在手心,抬头凝望着无垠雪景,心头默默祝愿着孔晟一路平安、诸事顺利。

    驿馆。

    李辅国脸色阴沉地在堂中走来走去,这两日间,他明里暗里试探杨奇的态度,发现有些问题。

    对于朝廷的昭命,杨奇表面上遵照奉行,但都停留在口头上,没有付诸实际行动。而他口中所谓的“筹集粮草、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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