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唐-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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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数万人马之所以能好整以暇地围困睢阳城,最大的依仗就是粮草后勤补给。一旦失去了这批粮草,至少大军难以为继,而等待后方筹集粮草再运输过来,还不知道是哪一天,没有饭吃,这些贼兵哪里还能按捺地住?
而且,江北军突袭睢阳渠,这似乎意味着江北虢王的兵马开始大举开进河南,叛军将背腹受敌。睢阳拿不下,又被李巨的江北大军抄了后路,他们焉能不慌?
叛军本来就由各方各路人马组成,其中不乏奚兵等异族,本就各怀鬼胎,如今更是趁乱鼓噪,要求尹子琦撤军返回鲁郡和济阴郡。
尹子琦大为头疼,军中大乱,局势一时间都很难控制。
尹子琦即担心江北军从后进攻,又焦虑于睢阳的久攻不下,还愤怒于粮草被劫,加上内部诸将和各路势力首领的鼓噪催逼,整个叛军大营吵吵嚷嚷人心惶惶,尹子琦整个人几乎陷于崩溃的边缘。
尹子琦几次要下令分兵追击劫掠睢阳渠运粮船的江北军,却又唯恐兵力分散被江北军和睢阳军所乘,而他的报复之念,又被部将再三阻拦,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
阴差阳错之下。孔晟所担心的叛军追击一直没有到来,这大概也算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在河南这个战火纷飞的地方,成就着孔晟作为中唐名将力挽狂澜的盖世功业。
叛军大营的异动,自然也没有瞒住睢阳城内。各路细作和隐藏在民间的斥候,通过不同的渠道将消息秘密传递进城。与尹子琦不同的是,张巡马上就意识到,睢阳大军反攻大败尹子琦叛军的时机即将到来。
睢阳太守府衙门议事堂。
张巡哈哈大笑,起身环视诸将大声道:“各位,天不亡我睢阳,我们反攻尹子琦叛军的时机马上就要来了!”
雷万春皱了皱眉道:“中丞大人,江北军奔袭睢阳渠,目的恐怕是在于叛军的粮草而不是其他,某家以为。以虢王殿下一向的风格,他不会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派兵增援我们睢阳的!”
姚宏也抱拳道:“中丞,叛军势众,虽然尹子琦大军粮草被劫,但贼兵要想从河南各地调集粮草也不是太难,我想,他们撤兵的可能性不大。”
张巡微笑摇头:“尔等大谬!你们以为。袭击睢阳渠粮草的是江北的虢王军马?不,不。不!绝对不会是江北军,而——而一定是夏邑的孔晟派兵所为,打着江北军的旗号,无非是迷惑尹子琦罢了。”
南霁云愕然:“中丞,不至于吧?夏邑孔督军统共才多少兵马?夏邑一共也就是两千军马,而据南某所知。尹子琦在睢阳渠布置了至少五千守军,孔晟怎么吃得下这支精兵?他怎么敢又怎么可能?”
张巡轻叹一声:“不能用常理来揣度孔晟这个少年郎。所为英雄出少年,时势造英雄,只有我们不敢想的,没有孔晟做不到的。在河南一地。只有孔晟还敢与叛军为敌,不是孔晟,还能是谁?”
“至于江北的虢王,想都别想。如果虢王是顾全大局的人,如果虢王有奇袭睢阳渠叛军运粮船的胆魄和眼光,今日河南之战局就不是今日这个样子了。”
雷万春和南霁云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下去。
姚宏前不久去夏邑求援,被孔晟婉拒驱逐,心里对孔晟还怀有某种怨愤不齿,如今更是鄙夷道:“中丞,区区一个孔晟,何足道哉?就凭他手底下那两千人马,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而且,此人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的权势地盘,不可能派兵袭击叛军粮草。”
张巡扫了姚宏一眼,淡淡道:“姚宏,你我不需争辩什么。总而言之,本官判定,尹子琦会在三日后撤军北上,退守济阴郡或者鲁郡,如果叛军撤退,我军正好出城奔袭,与夏邑军或者江北军联合夹击,一举将叛军歼灭!”
“尔等速速下去准备就是了。”张巡挥挥手,断然下达了作战命令。
南霁云等人不敢再反驳,默默领命离去。
在苏鲁的亲自指挥下,一千多奚人降卒行进的速度加快很多。苏鲁心里很明白,官军已经对自己这些人动了杀机,若是再延缓行动、拖累行军,没准孔晟真的会下令屠杀所有降卒。
军马加急赶路,孔晟骑乘着追风一马当先,驰在了整个军队的最前头。聂初尘和穆长风贴身保护,自己是寸步不离。
但一路行来,直至傍晚,睢阳方面也没有叛军追击报复的迹象,这种异样的平静让孔晟感觉诧异,惊疑不定。
急行军了一个白昼,无论是官军还是奚人降卒,都困顿不堪。孔晟扭头望向平静如斯的睢阳方向,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道:“安营扎寨,就地休整,保持警戒,明日三更出发!”
训练有素的官军开始安营扎寨,生火造饭。因为劫掠了这么大批量的粮草,自然不至于再让官军服用干巴巴发涩的炒面了。
苏鲁带着两名奚人壮汉低着头一路疾行,走向孔晟。
孔晟席地而坐,身前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案几。案几上只有两张胡饼和一碗热粥。物质条件如此匮乏,即便他是军中统帅,也没有太高级的享受。
苏鲁躬身施礼:“将军,我等族人一个昼夜水米未进,还请将军恩赐,赏些饭食充饥。”
孔晟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鲁,淡淡道:“苏鲁王子看来很会为族人着想,也罢,李彪李虎,分些粮食给他们吧。既然他们已经归顺朝廷,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在半路上。”
李彪李虎应诺离去吩咐安排。
苏鲁恭谨地再次躬身拜了下去:“苏鲁拜谢将军,将军宽宏大量恩待我等,西奚人感激涕零,日后当为朝廷和将军效死不辞!”
孔晟轻笑一声,挥了挥手:“是不是真感激,是不是真归顺,还要看你们的行动。总而言之,你们奚人与叛军狼狈为奸,迟早是死路一条,如今遇上本官,也算是你们的福气和运气。”
“对了,你们西奚在尹子琦叛军中还有多少人马?”
苏鲁略一沉吟:“西奚三部统共出兵一万五千人,除苏鲁亲率这五千人外,在大营中有人马一万。”
孔晟吃了一惊:“你们西奚人竟然有这么多兵马?”
苏鲁眉梢一挑,略有些傲然道:“回将军的话,我们西奚人满族上下除老弱妇孺外都是战士,皆能披甲出征。”
孔晟哦了一声,再不多言。
苏鲁深深一礼,转身离去。但走了两步,苏鲁又转身毕恭毕敬道:“还未曾请教将军尊姓大名,驻跸何处?”
突兀被一支官军发起奇袭,又莫名其妙地当了俘虏,被押解离开睢阳渠,苏鲁到现在其实都没有搞清楚这支官军的来路以及孔晟究竟是什么人,在官军中位居何职。
孔晟哈哈大笑起来。
南勇在孔晟身后凛然道:“我家督军姓孔名晟,吾皇钦点天子门生,官居河南道督军使、游骑将军。”
苏鲁浑身一震:“莫非是有江南第一才子美誉的、诗文名动天下、率军拿下雍丘斩杀令狐潮杨朝宗等人的孔晟孔督军?”
“然也。”南勇傲然道。
苏鲁目光中顿时多了一些奇光异彩。他深深凝视了孔晟一眼,再次躬身施礼,然后转身离去。
苏鲁回到自己族人的营地,分得了粮食饮水的奚人降卒正在生火造饭。他那两名雄壮护卫一直逃离的心思不死,如今见官军守卫得略加宽松,就又生出了保护苏鲁趁夜离去的念头。
作为阶下囚,哪怕苏鲁身为西奚王子,但将来的前途还是凶险未卜。两人护主心切,有这种心思也很正常。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气温略有些寒意。
“王子,不如我们……”护卫希达扯了扯苏鲁的衣襟,又指了指周遭席地而坐昏昏欲睡的族人,以及在外围,那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围着火堆取暖的官军守卫。
苏鲁双眸睁开,神色冷肃,轻轻摇了摇头。
“逃不掉的,这支官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凶猛善战训练有素,尤其是孔晟这人如此神勇,不可为敌了。纵然我们可以逃掉,但这些族人怎么办?肯定要触怒官军,迁怒于他们,到时候,恐怕性命不保。”
“况且,我们逃亡何处?河东是安贼天下,回不得。我们丢了大军粮草,尹子琦必然对我等恨之入骨,我们逃回他的大营,岂不是羊入虎口?”
希达一时语塞,沉默了下去。
苏鲁轻叹一声,缓缓起身,站在夜幕中,向孔晟那边的主营地眺望着。那边星火点点,隐隐见值夜警备的官军往来穿梭,而那几面江北军的大旗犹自在风中猎猎招展。
作为奚人王子,他不得不为奚人的前途命运考虑。而因为站得更高,所以视野更开阔。他早就断定,安禄山的叛军成不了大气候,迟早有被剿灭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从贼的奚人,究竟该何去何从?
而如今,命运发生了剧变和转折,他从高高在上的王子变成了阶下囚。然而,谁又能说得准,这或许将会是奚人命运的一个转折点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凯旋
翌日一早,孔晟突然下达了再次变道改向的行军命令。听闻孔晟要求全军直插拓城,然后由拓城抄捷径走直线距离,沿着睢阳边缘返回夏邑,南宫望等人大吃一惊。
黎明的晨风送爽,南宫望纵马过来,在马上急急道:“临时变道,由睢阳返回夏邑,距离叛军大营如此之近,这岂不是羊入虎口主动送上门去?”
孔晟在马上横起方天画戟来,淡淡道:“南宫师兄,你说,尹子琦叛军主力为何没有派兵追杀我们?我们劫掠了睢阳渠粮草,他那边竟然无动于衷,这正常吗?”
南宫望眸光一凝:“或许说明叛军内部出了问题,也或许说明他们的追兵正在赶来,总之,我们不能麻痹大意,万一陷入叛军大军包围,悔之晚矣。”
孔晟抬头望着南宫望,眼眸中多了一丝失望。
在他心里,是将南宫望作为军师人才来倚重培养和使用的,但……南宫望的视野、谋略以及胆识,却距离他的标准有些差距,如果南宫望连眼前这茬都看不出、想不透,孔晟就觉得今后也没有必要对其人抱太大期许了。
南宫望略一沉吟,突然又道:“难道是江北的虢王兵马有异动,尹子琦担心背腹受敌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啊,莫非我们假以江北军的名义奇袭睢阳渠,夺了军粮,直接导致叛军内乱,尔后尹子琦有撤军的迹象?”
孔晟眸中掠过一抹赞许。南宫望终归还是想到了这一节,这说明他的战略眼光和通盘考虑的格局还是不低的。
“山人明白了。孔师弟这是要加速赶回夏邑,然后整军准备与睢阳军合兵一处,趁尹子琦叛军回撤北上之际,来一场歼灭战了……孔师弟运筹帷幄,实在是让山人佩服。”南宫望拱了拱手:“山人告退。”
孔晟朗声一笑:“南宫师兄走好。”
……
夏邑军马加快行军速度。中午之前就抵达拓城地界,然后马不停蹄沿着拓城通往夏邑的官道行进着,数百辆运粮车和千余名降卒以及二千多名夏邑官军构成的长长队伍,绵延数里都不绝,队伍中江北军的旗帜高高飘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绕着尹子琦叛军大营的边缘行过。除了孔晟之外,全体军卒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这条官道距离叛军大营不过数十里,若是尹子琦一声号令,叛军出动,不用一个时辰就会瞬息赶至,到了那个时候,全军覆没绝对不是虚言。
数千人的军队行进,军旗猎猎,马蹄轰鸣。要说没有惊动尹子琦的叛军,完全是自欺欺人。不要说尹子琦了,就连再睢阳城楼上一直保持着高度关注的张巡等人,也察觉到了这个方向的动静。
可孔晟越是这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近乎挑衅的行军,尹子琦越加不敢轻举妄动。在尹子琦看来,如果这是江北军的诱敌之计,他的大军轻动,肯定会遭受睢阳军与江北军的前后夹攻。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不可忽视。
因为粮草被劫,因为最近江北军要来夹攻抄己方后路的各种流言四起。叛军内部纷争不断人心惶惶,越来越多的部将强烈要求尹子琦撤军,可尽管尹子琦再三安抚和强力镇压,竟然还是出现了不在少数的逃兵现象。
因此,尹子琦此刻非但没有派兵出击孔晟这支军马的打算,还在暗中布置。准备当天半夜撤军北上,返回鲁郡或者济阴郡的“根据地”。
午后的阳光和煦,金黄色的光线铺洒下来,给孔晟所属这支军马群体性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外衣。过了拓城,眼看夏邑在望。孔晟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