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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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徐素心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徐次辅哪会放在心上。徐次辅要的是名,是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是内阁之中、文官之中说一不二的权力。一个不起眼儿的庶出孙女,对他毫无影响。
这会儿,徐次辅该是心心念念如何坐定严庆的罪名,让严氏父子再无翻身机会吧?至于徐素心这可怜孩子,估计他连想都没想过。
自从阿迟定下亲事,徐次辅对她一直是和颜悦色、爱护有加。虽然如此,有第一回见面时的不愉快,有对徐素心悲惨身世的同情,阿迟对徐次辅始终没有敬意,没有好感,更生不出祖孙之情。
晚上张劢回家,阿迟漫不经心的问道:“三法司会审,这么大的阵仗,审出什么来了?”先是一轮接一轮的弹劾,然后是最高规格的审讯,雷声大,想必雨点儿也不小。
张劢皱眉,“谁告诉你的?丑恶的事,不该特意令你知道。”阿迟失笑,“宝宝生下来,人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都要尝到,听听这个没什么的。”他又不是生活在月球上,不必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张劢在屋里转了两个圈,恨不得立刻出门飞身上马,跑到请示请示张并和悠然:这样的事,是让宝宝娘知道好呢,还是不让宝宝娘知道好呢?可惜更深露重,想想而已。真要这个点儿跑过去问这个,旁人不说,橦橦不得笑话死。
转完圈,张劢坐在阿迟对面汇报,“刑部尚书纪辛,是祖父提拨上来的官员,为人刚正不阿。左都御史宋祈,曾被严首辅挤兑出京,去年才被祖父调回来。大理寺卿苏茗更甭提了,祖父的门生,唯祖父马首是瞻。”
“三法司是一门心思要定个厉害罪名,好扳倒严氏父子。严氏父子从前不是害死过沈经历、杨郎中么?近来为沈经历、杨郎中鸣不平的士子遍京城,听说三法司要把这一罪名列为头条。”
“不会吧。”阿迟摇头,“皇帝又不是士子,沈经历、杨郎中在他心目中算得了什么?毫无份量。头条列这么个罪名,这是打算庇护严庆不成。”
“着啊。”张劢表示同意,“既要扳倒严氏父子,罪名该定个厉害的。陷害忠良,话本里听着极可恶了,到了皇帝面前可是不疼不痒的。”
看着阿迟还要继续再问,张劢忙阻止,“宝宝娘,咱不为这个费脑子,好不好?乖,等我拿故事书来,挑一个轻松调皮的讲讲,宝宝也听,宝宝娘也听。”
“好啊。”阿迟笑咪咪答应。等到张劢拿着几本故事书过来,阿迟拣了拣,挑了一册画着三只小白猪的,“这三只小猪好可爱,讲这本。”
阿迟半躺在床上,张劢坐在她身边,手臂环着她,绘声绘色讲故事。阿迟听的很满足,张劢心里可就犯嘀咕了,“橦橦惦记小毛驴,阿迟喜欢小白猪,这还了得。明儿个得跟娘讲讲道理,故事书要重新写、重新画,要典雅高贵,方能配得上我家小二。”
哄睡宝宝娘,宝宝爹盘算了好一会儿,才朦胧睡去。第二天下午果然郑重其事跑去平北侯府提抗议,“娘,给宝宝看小猪、小毛驴,实在不雅。”
悠然大觉欣慰,“劢劢关心爱护下一代之情,真挚、充沛,感人至深。”张并和外公、橦橦都来凑热闹,当即决定悠然负责写,外公、橦橦负责画,师公呢,负责出谋划策、想点子。
张并也没闲着,定稿之后,终稿归他审核。“我是祖父!”张并理直气壮。祖父是一家之主,孙子接受胎教这样的大事,自然归祖父管。
张勍笑道:“爹爹,娘亲,我才学会这一套,你们又要推陈出新了。”我讲个故事是容易的么,费老鼻子劲了。本以为下回便会省事,谁知竟要重新学起。
“勍勍,小二极有可能比大哥儿聪明。”悠然善意提醒,“小二不只听故事,还常听音乐。劢劢专门为他谱了宝宝曲,时常弹给他听。”
小二比大哥儿聪明?师公真想仰天长笑。好啊好啊,聪明好,聪明孩子不用人费事,闻一知十,融会贯通,自成一家。
真的假的?张勍疑惑看向悠然,悠然极为肯定的点头。
“嵘嵘,咱们下个孩子,也听音乐。”张勍不甘落后,跟傅嵘商量,“师哥是不会弹琴的,请人弹好了。提前准备好,什么也不耽搁。”
傅嵘一边柔声答应,一边好奇道:“为什么阿劢会,师哥不会?”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劢学琴,师哥为什么没学琴呢。
张勍想起往事,颇觉好笑,“因为咱俩的婚事早就定了。师妹,当年外公诱哄阿劢跟他学琴,你猜是怎么回事?外公说,美貌小姑娘全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想娶好看的小媳妇儿,非要会弹琴不可,还举了司马相如做例子。”
傅嵘本是抱着大哥儿逗他玩耍的,闻言把大哥儿放到床上,捂着肚子笑起来。阿劢啊,敢情你小时候是被外公这么哄着骗着苦练琴艺的啊,可怜的阿劢。
张勍坐到床边,口中发出轻啸,一脸宠溺笑容,逗大哥儿玩耍。见傅嵘越笑越厉害,笑不可抑,抱怨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一边抱怨,一边伸出大手替妻子揉肚子。
大哥儿漆黑的眼珠转来转去,看看爹,再看看娘,咧开小嘴笑起来。孩子那明澈的笑容无比干净、单纯,大人的心灵都跟着净化了。张勍看着大哥儿,心软成了一滩水。
这年,正阳门大街徐府自从腊月一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送年礼。徐三太太如今主持中馈,一张又一张丰厚的礼单看得她眼花缭乱,“这么多,敢收不敢收啊。”她惴惴不安的问徐三爷。
徐三爷也没什么主意,只知道一一拿去请示徐次辅。徐次辅知道他夫妻二人虽笨,却不会自作主张,也不会有什么恶毒心肠,便耐下性子一一说给徐三爷,“这人是为父提拨的金华知府,金华地方肥美,出息大,自然要孝敬一二,收下便可;这人是为父的同年,已致了仕,子孙尚在朝为官,希冀托庇”
徐家,自从徐素敏闹过一回,徐次辅知悉当年内情之后,慢慢的将家务交给徐三爷夫妇掌管,不许殷夫人、徐二太太插手。殷夫人婆媳二人恨的牙痒痒,无奈徐次辅主意已定,她们无天回力。
殷夫人但凡说点什么,徐次辅便是不咸不淡的一句,“夫人,金丝账如何?”殷夫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她当年要谋害的是素华,是徐次辅的嫡亲孙女,这事如果摊开了,说破天也是她不占理。
徐二太术若是蹿掇着徐二爷想分着管家理事,徐次辅便会温言提醒,“敏儿至今膝下犹虚,老二家的旁的都不必理会,多想想敏儿。”
徐次辅倒真是很想帮帮徐素敏,可这闺阁之中的隐私之事,他来过问实在有些尴尬。若是徐二太太出面主持,便顺当许多。
徐二太太想起爱女的惨状,泪如雨下。这是怎么弄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素华的夫婿没抢过来,素敏这一辈子倒搭进去了。
徐二太太也曾想过不少主意,无奈于守德这人跟个小姑娘似的,看见气宇轩昂的男子便痴迷,看见美貌女子便厌恶,实在难以下手。
下药,或许是可以的,偏偏徐素敏心高气傲,不屑一顾。徐二太太操心的白头发多了几根,依旧毫无进展,反惹的徐素敏哭了几场。
二房是这么个状况,徐二太太自然心里没好气。平日若和陆芸、徐三太太见了面,皮笑肉不笑的,十分敷衍。
这天陆芸例行到正阳门大街请安,恰巧遇到了徐素心。徐素心身披貂裘,神情还是有些怯怯的,“能否求见祖父一面,素心有事相求。”
徐二太太冷冷的回绝了,“你这身份,便应该呆在自己的小院中不出来。抛头露面的事,轮不着你。”严家一个小妾这么堂而皇之的到徐家求情,像什么样子。
殷夫人装作没听见,一声不言语。陆芸还没来的及开口,徐三太太愤愤道:“孙女求见祖父,有什么不成的?”吩咐自己的丫头,“传话去,快去。”丫头曲膝答应,去了。
徐二太太冷笑两声,“三太太这是跟我拌嘴呢,还是跟老爷过不去?五丫头定是为严家求情来的,此时此地,难道老爷会帮着严家?”
徐三太太管家久了,自有其气势,“我旁的不知道,只知道血浓于水!亲孙女总归是亲孙女,不管她嫁给了谁,也是亲孙女!“
殷夫人一个眼色使过来,徐二太太忍下怒气,住了口。情形明摆着的,徐家和严家已成水火,眼前是扳倒严家的大好机会,岂容放过?徐素心过来求情,只会碰钉子。老三媳妇这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帮着素心,也会碰钉子。
难道让她一个庶子媳妇总管着家?总要想法子坏了她,夺回中馈。正好,眼下老三媳妇要强出头,咱们什么也不用做,看着她倒霉好了。
第106章()
殷夫人和嫡亲儿媳徐二太太一般心思,袖手旁观,等着看徐三太太的笑话。她俩巴不得徐三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错才好,如此,老爷便会知道委错了人,依旧把管家权交由到嫡房。
徐素心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张小脸蛋苍白异常。她从小就是蜷缩在角落里的、不起眼儿的庶女,出嫁后又是圈养在小院中的妾室,从来没有出面办过什么事。遇到这种情形,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心里很感激徐三太太,却很怕自己会给徐三太太带来不便,带来争执。徐素心,一直是很怕给人添麻烦的。
陆芸一向少来正阳门大街,对于殷夫人、徐二太太和徐三太太的明争暗斗,也一向不搀和。徐家这份家业,谁爱争谁去,大房不淌这混水。
不过,徐素心想哭又不敢哭的委屈可怜形状,陆芸倒有几分同情。这是个没娘的孩子,亲爹对她又全不上心,跟一根野草似的长大,让人黯然神伤。
“五丫头莫要着慌。”陆芸破天荒温婉和气的开了口,“不拘何时何地,孙女想见祖父,有什么不成了?耐心等待片刻,怕是这会子老爷已差人唤你了。”
徐三太太感激的看了眼陆芸,点头致意。
徐素心撑不住,眼泪扑簌籁掉下来,秀美的小脸如雨后梨花一般洁白、动人,哽咽着拜谢,“大伯母、三婶婶关爱素心,素心铭感五内。”
陆芸起身扶住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孩子,天蹋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快别这样。”徐素心本是哭着的,听了她这话,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是流泪。
徐三太太笑话她,“瞧瞧,这又是哭又笑的,羞不羞呀。”拿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徐素心感动的要死,三婶婶替我擦眼泪!三婶婶心疼我!
殷夫人和徐二太太冷眼看着,心中十分不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女孩儿,一个屈节作妾之人,理她做甚?严家都快不行了,理她做甚?
陆芸和徐三太太柔声劝着徐素心,徐素心十分过意不去,渐渐收了眼泪。
侍女进来禀报,“老爷请五姑奶奶到书房相见。”殷夫人怔了怔,不敢相信似的看了看徐素心,又看了看徐二太太。徐二太太也觉出乎意料,这时候已用不着严家了,见这丫头做什么。
徐素心听闻祖父召唤,忙整理好仪容,拜别众人,去了徐次辅的书房。
快走到书房门前时,徐素心迟疑的慢下脚步。徐次辅的书房她没来过,这是徐家很肃穆的地方,轮不到她来。
“素心么,进来。”书房中传出徐次辅温和的声音。徐素心眼眶一热,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你的来意,祖父知道。”徐素心嗫嗫嚅嚅的想要开口,还没等她说出话,徐次辅已缓缓告诉她,“严家和徐家是姻亲,严家有事,祖父岂能袖手?必是要尽全力相帮。”
徐素心忙道了谢,又扭捏的邀请,“晚上想请您到家里坐坐,不知您肯不肯赏脸。”徐素心很是忐忑,她觉着自己并没有什么面子,祖父绝不会因着自己而改变主意。
“甚好。”徐次辅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今晚黄昏,祖父带你父亲前往叼扰。”
徐素心都有点不敢相信,过了半晌才癔怔过来,忙拜谢了。见徐次辅并无他话,陪笑告辞。
徐素心又回内宅拜别过殷夫人等,坐了一会儿,把见祖父的情形说了,才告辞回了严家。徐三太太大为得意,示威似的看向徐二太太,我没说错吧,亲孙女就是亲孙女!血浓于水!
徐二太太又是没意思,又是纳闷。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老爷还理会严家做什么呢,有什么用?知道殷夫人也不懂,故此也没问。
晚上徐次辅果然带徐二爷去了严府,严首辅年迈之人,欧阳夫人病逝,独生爱子系于狱中,方寸大乱。徐次辅到来的时候,严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