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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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照着一个背影拖得很长的男人,微风轻轻拂过,却抚不平心中深藏的丘壑。
如今他正近而立之年,做着曾经是理想的工作;他已成家立业,儿子刚满三岁,那张天真的小脸是他生命的延续,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人生到此已不再需要多的什么,年少轻狂时的往事也大多都遗忘的很成功。只是不能遇见这样的月光过于明亮的夜晚,它们总会引起轻微却持续的刺痛。
那是他第一次狼狈而仓皇的逃离,就在十年前如同这夜的月光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用震惊又鄙夷的眼光看了身前的人三秒,便转身狂奔而去,从此陌路。
他曾不只一次的反复回想那个夜晚,如果,如果他没有逃跑,而是留在那里,留在那个瘦小的身体旁边,会怎么样?就象从前每一次被那个身体依靠时,坦荡大笑又带些虚荣的满足,重重的拍上那担负得有些勉强的肩膀,说“没问题,有我呢”,然后看着那副小脸漾出欣喜和信任,心中无限舒畅。
但是他没有,而且就算再次从头,他依然会如当初般逃开吧,知道一个“怕”字,是从那晚开始。那晚之前的他,天不怕地不怕,有架就打有酒就喝,凭着强健的体魄和一股野气在整条街上横行无忌,学校里也是属一属二的人物,学习却并不太差,也许就是这“有点坏又不太坏”的气质使他朋友和女友都从不用操心。
身边的朋友差不多都是身强体壮的哥们,只有一个例外,也许称之为“朋友”还不如“弟弟”更恰当,那是住在他隔壁的小光。因为这个缘故他们从小就认识了,光比他小四岁,身体总是瘦瘦的,家里只有哥哥的他倒也享受好象多了个弟弟的感觉。因此他对待小光就和别的朋友不同,可以这样说吧,小光是他唯一用上了宠溺与照顾这种心态的男孩,谁敢欺负这个孩子,就是跟他过不去,肯定少不了一顿好打。
他看着小光从小孩长成少年,身高虽然长了不少,但就是从来没胖过,不管吃什么都没用,寻思着可能是运动太少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便隔三差五的带小光出去打球游泳什么的,反正有他在,谁也别想惹到他们头上。
总算心血没白费,小光非常白的皮肤慢慢透出小麦色,食量也开始增加,有一次学校运动会上居然拿了个一百米冠军,他那天专门为这事请了一群朋友陪小光吃饭。后来他努力回想小光的脸长什么样,却总是想不起来,太熟悉了反而记不真切,只记得那双沉静的眼睛,和微微噘起嘴的倔强表情,这时他会禁不住微笑,随后沮丧的沉默。
小光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只在近两年来他有呵护过度的表现时会轻声的说一句“我已经长大了”,然后在他的大笑声中露出一点烦躁,张着嘴仿佛要说什么的样子,这时他就会拍拍那个小脑袋,顺便挽住那单薄的肩,然后,小光就不再说话,静静的靠着他。
高考的试场上,他考的很轻松,心底有数他不是最好也不差,考完了照样歌舞升平,跟朋友喝酒泡吧,庆祝苦读时代终于结束,当然这些场合他从不让小光去,他总觉得小光还太小,没想自己接触这些场合其实就是小光这么大的时候。
乐了好几天,几乎都是夜不归宿,想起打个电话回家,便被骂得狗血淋头,才不得不老实回去接受批斗,偃旗息鼓之后真是疲惫得不得了,草草洗澡上床,街对面的路灯却照得人闭不上眼,他恨恨的骂了一句TMD,万分不愿的走到窗边,刚要拉上窗帘,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瞬间睡意全无,再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已经过了十二点,那家伙怎么还没回家,这可是从没发生过的事。他顾不得满身疲倦,穿着睡衣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小光呆呆的站在那里,没发觉身边有了个人,他叫了一声“小光”,声音很大,并饱含怒意,把小光吓了一跳,急急的转过身来。
“这样就吓着了,还敢三更半夜不回家!”
“你不是也刚回吗。”小光一向沉静的目光里仿佛有了种怨气,声音却冷冷的。
“我和你不同。你才多大?”
“你也只是高中生。”还是那样冷冷的声调。
“我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你只读初二。”
“…………。”一阵沉默,然后是叹息般的声音:“我找了好几次你都不在。”
“那我刚才回来你看见了,怎么不叫我?”
“…………”
“算了。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想跟我说?”
“…………”
“到底怎么回事?”他看着小光的嘴开了又合,好象有点不知怎么说的样子,突然悟出了点什么,贼贼的笑起来:“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真早熟啊!不过还是早了点吧。给哥说说,是个什么样儿的?”
又沉默了半晌,听到的却是他不能理解的话:“你。”
“我怎么了?”他不禁一楞。
“我喜欢的人。”
还是不懂,他有些急了:“唉我说小光,你今天怎么回事儿?说话有上句没下句的,我累着呢!你别让我更累了。”
“我说,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小光的眼睛炯炯的盯着他,那亮度,月光和灯光都仿佛比不上。
在这样的眼神下,他竟感觉寒冷,耳边萦绕着刚刚听到的不象是真实的表白,震惊、鄙夷、更多的是害怕。他从未尝过害怕的滋味,可心底涌上的又冷又虚的异样感不是害怕,又是什么?
滴答、滴答、滴答,时间过去了三个小小的刻度,但他就象掉到异世界的人猛然间找到了回来的路, 什么都想不到,下意识的转身就往家跑,噔噔噔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显得特别突兀,但他顾不了,直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才定下心来,有闲暇去思考。小光,一个他当是弟弟的男孩子,竟然那么理直气壮的看着他说“喜欢”!他怎么会有这种恐怖的思想?“同性恋”这个词,他知道,比流氓还底下,肮脏,一向纯良听话的小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
这一夜,他尽管疲惫,却再也睡不着。第二天一早,他便远远的逃开,拉着朋友们继续荒唐,心情和昨天可是大大的不同了,一个劲的发虚。他下意识拼命的躲着小光,也许过几天就会回到从前吧,他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千万别想。
小光好象也开始躲他了,偶尔回家,不得不走过小光家门口,却一次也没遇上,他最担心的尴尬场面终于躲过,甚至一直到他走,送行的人群里也不见那个曾无比熟悉的身影,他开始时为此庆幸,但当火车缓缓开动后,他的眼睛仍盯着窗外,这才发现心底的怅然。小光啊小光,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呢,好好的兄弟,弄成了这样。
在不算好也不算太差的大学生活里,他高中时的锋芒消褪了,太多出色的人才将他当初的锐气磨平,在这个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地人,除了寂寞,他还品尝到忧郁,他越来越看清自己的平凡,最嘲讽的是,他越来越想念家乡的朋友,特别是被他以决绝的姿态远远抛在身后的小光。他想念和小光独自度过的那些平淡却快乐的时光,比跟其他人在一起喧闹的日子更难以忘记,他无数次躺在坚硬冰冷的小床上,一点点回想小光的脸,却总是想不起来,为什么呢?
第一个学期结束后,他兴冲冲的跑回家,敲的第一扇门不是自己的,而是楼下小光家的,太久不见,他要好好的看看那张脸到底长成什么样了,他还要跟小光一起好好的聚聚,说上很多话,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喜欢就喜欢吧,没准小光已经忘了那事儿了。
开门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人,他不禁一愣。
“你找谁啊?”
“您是哪位啊?我找小光,他在吗?”
“没这个人。”
门“啪”的一声又关上了。
他在门口静静的呆了几秒钟,“噌”地跑上楼,进门后连鞋都没换,拽着他爸就问:“小光呢?他们家怎么了?”
“你这孩子!先换鞋,过来坐着,歇口气再说话。”
“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他急急脱了鞋,正襟危坐,再次问出心底的疑虑。
“唉,就是搬了呗。”
“搬了?”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搬到哪儿了?”
“不知道。反正全家都搬走了。也是,出了这种事,还怎么有脸再见熟人呢?”
“出事?出了什么事?爸您快说啊!”他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唉,他们家小光平时挺听话的,真没想到有那毛病。”
他屏住了呼吸,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等待着,就象等待着一个宣判。
“那个小光哦,在学校里被同学把日记翻出来,上面写了好些见不得人的话,闹得被开除了,连家里也没脸待下去,只有搬家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爸你别吞吞吐吐,他日记上写什么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都没脸说,你快别问了。”
“你不说我就去问别人,总有人告诉我!”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你该不是想还要去找他吧?你一向对他那么好,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能对我怎么样?”
“哎呀,还好你不知道。告诉你也好,免得你上当。他那个日记里写的全是什么喜欢一个男孩子,喜欢得要发疯,人家不要他,他难过得想自杀之类,真是。。。。。。。。。”
“他有写是谁吗?”
“这个倒没听说。。。。。。。。。你这么紧张干嘛?”
“不是,我。。。。。。。。。毕竟把他当弟弟。。。。。。。我心里很不舒服,去休息了,晚饭别叫我,我要睡觉。”
茫茫然回到阔别好几个月的房间,心口堵得好难受,他的双眼一阵刺痛,眼泪竟不知不觉往下流淌,“为什么你这么不小心,为什么我要哭呢?可恶!太可恶了!”
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你这是故意要我内疚吗?我不会的!你等着看吧,我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会想起你!我会象以前一样好好的过我自己的日子,我不会变得跟你一样!你这个傻瓜变态佬,别想我变成你!
可是,为什么要想起那个夜晚的,你的眼睛呢?那么亮,让我害怕;为什么在这种时刻才会想到,当时的我转身跑掉之后,你是怎么想的呢?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想到过什么?死吗?我不会为你这种变态而感动的,我不会的!!
回到学校,他努力开朗起来,比以前积极的多,把大半的精力放在一向可有可无的学习上,剩下的一小半,则忙着结识朋友, 甚至交了女友,这些都是他抵抗回忆侵蚀的证据,他一次次告诉自己,之所以想念那个人,是因为同情。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度过,毫无波澜,一帆风顺,在家人的期许和世界的常规中他如愿的成为年青有为的社会菁英,再没有什么缺陷。这完美的生活仿佛已是普通人的最高境界。
但他失眠。一夜又一夜无法入睡,也不敢睡,他怕一睡着就会在梦中看见那张永远看不清却总是纠缠着他的脸,那双亮得他无处遁形的眼睛。多少次不经意的打个盹,灵魂都挣扎着重回生命里那个青涩的夏天,明亮如水的月光下,街边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等待着对他说:“我喜欢的就是你。”然后是又一次的仓皇逃离。
近来他恐怖的发现,他不能阻止自己这么想:如果。。。。。。。。。。。如果那天夜里他没有逃开,会是怎么样?
一步之差以外,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生,仿佛是在镜子的另一边冷笑着的又一个自己,笑他推开了一生中唯一可能的珍惜。甚至在公司,在妻子的面前,他也会恍惚着怀疑到底什么是幸福的涵义,也会恍惚回到某个早已风干的瞬间,为那些以前从未发现过的情绪而焦躁 。
更糟糕的是,在想不起那张脸的情况下,他竟开始回想那个身体,细而长的手指、柔软的茶色短发、纤长的腿、瘦削的腰身和每个微妙的表情。有时走在宽敞的大街上,看见某个年轻的男孩,他会偷偷注目,以眼前的印象来充实记忆中就快忘记的身影。
终于,在一个同样月光如水的夜晚,他对自己的人生和这个道貌岸然的世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独自一人蛰伏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用脑海里残存的影象跟自己Zuo爱,并且很快达到高潮。而后震惊的呆楞了三秒,紧接着平生第一次嚎啕大哭。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所谓的正常人了。
你赢了。不费一兵一卒,完全不用出现在我面前,就赢了我,我已经是一个变态了!哭过后他又不可抑制的开始大笑——多么荒谬的戏剧啊,我逃了十年,还是逃不掉,为什么此刻我才发现这个事实—— 我 ; 爱 ; 你!该死的比你所能想象的更爱你。
可现在你在哪儿呢?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怕,我已经永远的错过。
2。
我姓赵,叫赵逸光,十五岁之前所有人都叫我小光,现在一部分人叫我小赵,另一些人叫我IAN。
我小时候身体很差,很少参加什么户外活动,也许正因如此我特别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