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绝尘-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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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冲撞了。官人,你道那哑园公是谁?便是区区嫡亲哥子。他多时不在这里管园了。”文荆卿道:“既不在此管园,他却往哪里去了?”牧童道:“官人,说起话长。他前月在这园中遗失了一幅美人图。我家老夫人说他有了年纪,园中照管不到,把他打发到南庄去了。”
文荆卿笑道:“小哥,还要问你个明白。那哑园公既然打发了去,后来那幅美人图可曾寻得着么?”牧童道:“官人,说起一发好笑。我家老夫人自失去了美人图,终日忧忧闷闷,特着人到姑苏接了一个有名画师,正待从头画过。不想那观音菩萨出现,竟把那幅失去的美人图端然摄了转来。”文荆卿听说,痴呆半晌,道:“有这样事?”心中便也多信少疑,正要仔细再问,忽听得里面大叫道:“牧童,小姐等你折花来哩。”这牧童不及细说,回身便去。
文荆卿见牧童走去,匆匆步出园门。只见那安童正坐在园门槛上呼呼打着瞌睡。文荆卿悄悄将他唤醒,恐怕漏泄风声,再不说出一句,两个竟自回转店里不题。
却说那牧童,便去折了几枝花儿,正待送与小姐,走到堂前,只见老夫人端然坐着。他便慌慌张张,上前叫了一声。老夫人道:“牧童,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不快,一向不曾检点,也不知那园中洒扫得如何?那些花卉,灌植得何如?”
牧童连忙跪下道:“老夫人在上,牧童初到的时节,只见那园中:
墙垣坍塌,一堆堆破瓦残砖;花木凋零,一树树枯枝败叶。荼 院,牡丹亭,两边厢东西倒坏;歌舞楼,秋千架,四下里左右倾颓。阶砌上,无非那野草闲花;庭榭中,尽是些蛛丝鸟迹。”
老夫人道:“这都是那哑厮在时,作事懒惰,以致如此。你且说今番何如?”牧童摇头道:“今番比前番大不相似。那园中收拾得齐整,不须说起。只是那些花卉,就比前番也灌植得十分茂盛。但见那:
百花竞秀,万卉争妍。红紫斗芳菲,拴不住满园春色;妖娆争艳冶,扫不开遍地胭脂。几阵香风,频送下几番红雨;一群啼鸟,还间着一点流莺。觅蕊游蜂,两两飞来枝上;寻花浪蝶,双双簇列梢头。数不尽半开半放的花花蕊蕊,描不来又娇又嫩的紫紫红红。唯愿得老夫人心中欢喜日,恰正是小牧童眼下运通时。”
老夫人道:“也罢。明日待我往院中一看,倘是那些花卉果然开得茂盛,这是你灌植有功。拣个好日,把那伏侍小姐的丑姑儿赏与你做了老婆。”牧童听说,止不住嘻嘻便笑,低头叩谢道:“牧童先谢赏了。”
老夫人道:“且去,若果灌植得好,方才有赏。若是仍前荒废,连你哥子的旧帐,一并算在你身上。”牧童道:“不敢。”老夫人道:“你将花来放在这里,唤琼娥出来,送与小姐。你快到园中用心照理,恐有偷花的进来,侵损了不当稳便。”牧童便把那几枝花儿放在椅上,磕个头,起身走去不提。
再说那李若兰小姐,自在丽春楼上瞥见文荆卿之后,整日忘餐废寝,抱闷耽愁,何曾一刻撇得下那一点相思念头。老夫人见他如醉如痴,但是女孩儿家心事,又不好十分盘问。
那小姐看看捱过半月,忽一日起来,蓦然间隐几卧去。梦见独自闲步园中,只见那生复来花下,瞥见小姐,便整衣趋步,殷勤向前,深深拜揖。小姐虽认得是前番所见之生,一时满面娇羞,闪避无地,只得勉强回答一礼。
那生便笑吟吟道:“小姐,小生自前日俄闻佳咏,恍从三岛传来;今睹芳容,疑向五云坠下。令人役梦劳魂,不知捱几朝夕。未卜小姐亦有怜予念否?”小姐低声回答道:“君既钟情于妾,妾敢负念于君?但虽有附乔之意,恨无系足之因,如之奈何?君如不弃,且随妾到那厢玩玩花去。”
那生迎笑道:“深蒙小姐垂爱,没世难忘。但名花虽好,总不如解语花。趁此园空人静,今日愿得与小姐一会阳台,铭心百岁。若是不饮空归,那洞口桃花,笑人村煞也。”小姐道:“妾便与君缔好,亦芝兰同味。但是闺中老母,户外狂狙,一玷清名,有招物议。”
那生道:“小姐说那里话。岂不闻柳梦梅与杜丽娘故事,先以两意相期,后得于飞百岁,至今留作美谈。况小生与小姐,皆未婚娶,今日若使事露,老夫人必当自为婉转成婚,岂不更妙。”小姐听说,半推半就,含怯含羞道:“这青天白日干这样事,倘是有人撞到,却不稳便。也罢,且随我到丽春楼上来。”
那生喜不自胜,遂与小姐携手登楼,便向椅上,与小姐松玉扣,解罗襦,两情正洽。那小姐却温玉生香,满怀春意。就向画楼中携云握雨,倒凤颠鸾。
待一番云雨事毕,那生欣欣的道:“小姐,今日此会,幸喜无人知觉,何不就把春兴试共一谈。”小姐掩口道:“起初时,我却如望雨娇花,着一点滋荣一点。”那生道:“我却如奔泉渴马,饮一分通泰一分。”小姐道:“后来时,我却如含一粒金丹,俗骨从半空化去。”那生道:“我恰如入九天洞府,仙风自雨胁生来。”小姐笑道:“君可谓得个中趣矣。”那生亦笑道:“彼此,彼此。”
小姐道:“我们且下楼去,向花前掇采些余香,以消清昼。”那生欣然携手下楼,慢慢行至曲栏杆外,见池内双凫戏水,那生遂将石子与小姐下赌打,偶然失足,堕落池中。
那小姐方才惊醒,口里连叫那生几声。矇眬开眼,只见琼娥捧着一盏茶儿,站在身边伺候,见小姐卧起,低低问道:“小姐缘何卧了这半晌,这一盏茶冷了又温,温了又冷,不知换过几次。”小姐道:“琼娥,我适才卧去,你听我说些甚么来?”琼娥摇头回答道:“一句也没有听见小姐讲。”小姐道:“你再去把茶略温一温来我吃,分付那丑姑儿,快到园中与牧童说,只看那开得可爱的花儿,折两朵来与我,再来伺候梳妆。”琼娥听说,便轻轻走出房门。这小姐慢慢站起身来,恰才打点梳洗。
毕竟不知那丑姑走到园中,见了牧童,有甚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丑姑儿园内破花心 小牧童堂上遗春谱
诗:
可惜青年易白头,一番春尽一番秋。
鬼病难换青昼永,闲愁犹胜白云浮。
划损金钗心悄悄,敲残玉漏梦悠悠。
一点灵犀难自按,谩教花下数风流。
说这丑姑儿,原是在小姐房中伏侍的一个使婢,年纪可有十七八岁,眼大眉粗,十分丑陋。小姐嫌腌臜 ,凡一应精细事务,件件唤着琼娥,再不肯落他手里。只拣那粗夯用气力的,便唤着他做些。倒有一件,这丑姑人都看他不出,丑陋中带着几分丰趣,年年至三月天气,便有些恹恹春病,攒着眉,咬着指,就如东施效颦一般,便熬不过那般滋味。有诗为证:
几度伤春不自由,投桃无计枉孱愁。
谁知传命宣花使,顷刻推门指路头。
琼娥正去唤他,走到房门首,只听得他在里面唧唧哝哝,自言自语,句句都是伤春的说话。琼娥听了,悄悄推进房门,掩着口,忍不住笑道:“丑姑,小姐着我来分付你,到园中唤牧童折花哩。”丑姑道:“姐姐,瞒你不得,小妹妹正花心动在这里,一步也行走不动。做你不着,替我走一遭罢。”琼娥道:“呸,羞人答答的,丫头家,亏你说这样话。”丑姑摇头道:“姐姐,你莫要是这般说。我的心,就是你的心一般。而今三月天气,那猫狗也是动情的时节。怎说得这句自在话儿?”
琼娥道:“你快噤声,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只是你我两个讲讲,还不打紧。倘是老夫人听见,这着实一顿打,决不饶恕。”丑姑笑道:“姐姐说得有理,小妹子今后痛痒只自得知罢。”琼娥道:“不要闲说,小姐等着要花。我先去伺候梳妆,你快分付牧童来。”琼娥说罢,便转身先去小姐房中,伏侍梳洗。
你看这丑姑,慢慢的拖着一双脚,带两只鞋片,一步步走到园中。四下一看,哪里见个牧童?便作娇声叫道:“管园的牧童哥,哪里去了?小姐等着花哩。”
原来这牧童恰正脱去衣服,赤着身,露着体,坐在那水边石上洗澡,听得唤他名字,暗自惊疑道:“哪里来这一个娇娇滴滴的声儿?”连忙带着水一骨碌站起身来,抬头仔细一看,又不见个人影,便厉声答应道:“牧童在这水池里洗澡哩。”那丑姑听说洗澡,却也是有心要看牧童身边那件东西,忙忙的走到池边,只见他那件东西劈空发起性来,真是十分利害。
丑姑看了,假意儿掩着口道:“呸,小的家好不识羞,青天白日露出这一张呆□,就如铁杵一般。倘是老夫人、小姐劈头走到,只说我们思量干甚么歹事。还不起来,快快拭了浴,折花与小姐去。”
你看这牧童,也等不得拭干身上,连忙披了衣裳,系了暖肚,笑嘻嘻上前就把丑姑搂住,做了一个嘴,道:“丑姑的心肝,我牧童为着你,险些儿害了一场老大的相思病。这也是今日天缘凑巧,来得恰好,就在这芳草坡上,大家去其衣,解其裩,耍一个快活去。”那丑姑扭着头道:“啐,不知死活的冤家。老夫人知道,不晓得你要偷婆娘,倒说我来拐小官。那时打得十生九死,怎么是好?”
这牧童只是一把扯定,那里肯放,迎着笑脸道:“丑姑,你且听我说一个正经道理。那日老夫人曾有言在先,说是: ‘牧童,那园中的花卉若是灌植得好,拣一个好日子,把那丑姑与你做了老婆。’只见前日老夫人与小姐踱到院中,看了这些红红绿绿、娇娇嫩嫩的花卉,果是开得茂盛,心中着实欢喜。又对我说: ‘牧童,我看你小小年纪,到也中用,那丑姑今番决要与你做老婆了。只是看个官历上的好日成亲。’那时我便跪将下去说: ‘牧童多谢老夫人抬举,只是年纪幼小,那件事儿不会得干,明日丑姑要退起婚来,便吃他勒掯 哩。’老夫人道: ‘且去,我自有道理。’我答应道:‘是。’方才站起身来。这句句都是老夫人亲口说的,我两个免不得是一对花烛夫妻。只是孔夫子老官说得好,也有生而知之,也有学而知之。今日悄悄两个先偷一偷,学一个手段去。”
丑姑半推半就道:“这都是你的花嘴,老夫人决没有这样话。我妹子便是长了十六七岁,自不曾经过这件风霜。难道是娇娇嫩嫩的一点花心,倒被你这一个游蜂采了去不成?”牧童欢喜道:“你虽然是个黄花女子,我区区到也不敢相瞒,说实落是个黄花小官。今日黄花对黄花,大家耍一耍。”说不了,又做了一个嘴。丑姑假怒道:“啐,不知进退的东西。要说便说,做些甚么嘴,调些甚么情?看你这一副腊 嘴脸,就生得潘安一般标致,我也是不敢从命的。”牧童又笑道:“你若憎嫌我,便少做了几个嘴罢。”就将他一把扯倒。
这丑姑恰才口里虽是这样说,心里实是想着的。你看他假意儿左挣右挣,低低叫道:“牧童哥,我妹子也没奈何,今日着在你手里了。只是我来了好一会儿,若是小姐着人来唤我,瞧见了,便做将出来。还到那芙蓉轩后,地板厅上,耍一耍去。”
牧童依言,就走起身,紧紧扯住丑姑一只手,只恐怕他跑了。来到芙蓉轩后,这牧童先替他松衣解带,再自己脱了下身衣服,露出那件东西,更比方才洗澡的时节愈加坚硬。这丑姑看了,半惊半怯,惊的是,犹恐有人瞧见,吹风到老夫人、小姐耳朵里去。怯的是,长大这般年纪,自不曾尝过这件东西,甜酸苦辣,怎么样的滋味。低低叫道:“牧童哥,我妹子怕当不起哩。”
这牧童见他装出模样,愈加发兴,便叫道:“丑姑的心肝,我和你一场好事,不要耍得没兴。我前日下南庄来,曾废了几个钱,买得一本春意。将来瞌睡的时节,看一看,便高兴起来,哪里禁得过。一向带在身边,不曾看着。我今日拿将出来,和你照依那上面做个故事儿罢。”说不了,把一只手便向腰边囊肚里摸将出来。果是一本小小印现成的春意谱儿,上面都是些撒村的故事。丑姑斜着眼,看了一张道:“牧童哥,我妹子怎么比得这个惯经的?只是尽着兴,弄一会儿便罢。做些甚么故事?”
牧童就依着他说,腾的跨将上去,用了些甜言蜜语,款款轻轻,扳将起来。
两个正在兴酣之处,你又不割舍我起去,我又不肯放你起来,哪里还管甚么有人瞧见,牧童便也顾不得捣破花心,尽力抽送。这丑姑恰才抵当不住,扑簌簌泪珠垂下,口中咿咿唔唔,只甚叫喊起来。
不想那小姐梳洗了半晌,还等不得丑姑的花到,便着琼娥来到园中厮唤。哪里见甚么丑姑?又把牧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