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宋-第4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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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王师北定中原,绝对是最值得庆祝和欢呼的事情,但是命运往往就是这样弄人,当所有人还站在喜悦的巅峰时候,浩浩荡荡而来的蒙古大军就把他们无情的拽到了谷底。
谁都知道反抗蒙古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尤其是在真金太子死后处于盛怒状态的蒙古军。屠城的阴影在那黑压压的人潮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就压在每一名百姓的心头。
但是他们也明白,这个时候就算是乖乖的开城门投降,也没有办法阻挡蒙古已经高高举起的屠刀。面对大量丢失的土地和四处暴动协助明军开城门的百姓,蒙古军一直想要找一个目标来重新树立统治和防御的根基,而将曾经反复无常的京兆府百姓杀个一干二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更主要的是,这么多百姓,归根结底还是汉人啊!
有胆怯无能之人或许双股战战,但是关中的大老爷们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当着蒙古人眼中的下等人,已经窝火那么久了,现在终于找到了爆发的时候,不但家家户户都派出少有的壮丁上城帮着守卫,一些身强体壮的妇孺甚至老人,也都在城下帮着搬运砖石檑木,甚至为了弄出更多的砖石,几户人家甚至咬着牙拆了自家的祖屋。
关中自古民风彪悍朴实,神策军上下每一名将士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如果没有这些百姓的鼎力相助,神策军在蒙古不要命的冲击之下根本挡不住几个回合。
还没有走到护城河边上,就已经听见无数的百姓在高声大喊:“大明,明王!大明,明王!”
一浪盖过一浪的呼喊声扑面而来,如同横扫原野的罡风,锐不可当。
王进、唐震,一名名将士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明王殿下,眼中存留的只有敬畏甚至是狂热的崇拜。他们很清楚,虽然明王殿下是在最后紧赶慢赶出现的,但是如果没有明王殿下,或许他们现在还在城中的黑暗里面对灯火阑珊的蒙古营寨不明就里,何谈一场煌煌大胜。
正是明王殿下,在收到消息之后毅然决然率领轻骑万里转战驰援,也正是明王殿下,不惜用自己的肩膀为援兵铺就一条康庄坦途,更正是因为明王殿下,唐震麾下的骑兵能够逃出生天甚至反败为胜,最后成功绞杀了蒙古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后一支游动骑兵。
之后便是一连串连锁的反应,明军骑兵的保存甚至壮大,使得吴楚材他们能够在关键时候率领骑兵出击,和后面赶来支援的唐震他们一道,将蒙古大军的粮草、营寨一把火烧毁,彻底摧毁了蒙古大军的斗志,使这支足足七八万人的大军彻底崩溃,成为丧家之犬,再无战力。
没有明王殿下,就没有现在昂首挺胸向前的他们!
当叶应武的战马进入城门的那一刻,欢声雷动。
白面的馍馍,滚烫的羊汤,再加上一撮撮青葱芫荽,这已经是寒冬腊月里这座饱经战火蹂躏的古城能够给凯旋的将士唯一也是最好的礼物。站在街道两侧,无数的百姓扶老携幼,一双双手捧着虽然并不贵重却凝聚着他们心意的食物。
当叶应武的旗号在风中飘扬的时候,整座城已经彻底陷入狂欢。
“明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是谁在大喊,片刻之后,这“万岁”的呼喊声就已经响彻已经成为一片灯火海洋的京兆府。
叶应武抿着嘴,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马背上冲着一张张喜悦的面孔正**了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汉唐以后,这座城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王者。”策马缓缓走在人群中,唐震忍不住发出更类似于士子书生的感慨,而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就一直落在前面叶应武的身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转移。
而和唐震并肩齐驱的王进,环顾四周之后,喃喃说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今日这京兆府甚至关中的民心,尽归明王殿下矣!”
唐震微微侧目,沉声说道:“你不高兴么?”
并没有直接回答唐震的问题,王进也是看向叶应武,感慨一声:“能够得到关中百姓拥戴,又不辜负他们的,放眼天下也就只有明王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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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明王贺!”一名指挥使举起酒碗,脸上醉醺醺的,不过手上的动作还是很规范,郑重拱手,一点儿酒液都没有洒出来。
叶应武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手中酒杯和指挥使碰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身后站着的杨絮和小阳子等人都有些担忧的看着步伐都不太稳重的叶应武,不过最后谁都没有说什么。明王殿下的酒量大家心知肚明,像走到指挥使这个地步的都是当初跟着叶应武走南闯北的老部下,自然也很清楚,不过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大喜的日子,谁都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明王殿下拿着一个小小的酒杯,而对面的人手中酒碗往往比他大十多倍,这就已经算是大家放水。
这一场祝捷大会,甚至已经演变成一众将领在明王殿下面前比拼酒量的大赛。而且站在高台上放眼望去,已经不只是这些喝的东倒西歪的将领,神策军劫后余生并且凯旋的将士们、禁卫军雄赳赳气昂昂的精锐骑兵还有那些跟着守城士卒跑前跑后的壮丁,此时都已经不分彼此、不分出身,勾肩搭背的在一起,手中酒碗互相碰撞着,京兆府中酒楼珍藏的西凤老酒随意的在空中倾洒。
一头头肥猪、一只只山羊,篝火燃烧,载歌载舞,整个京兆府已经完全陷入欢乐当中。
“为明王贺!”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从****的当地名宿再到这些将领们,祝酒词都只有四个字,但是崇拜、敬仰、誓死追随之情,已经尽数蕴含其中,只有曾经在战场上互相托付了后背的袍泽兄弟,才能够把一切都化为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和飞扬在空中的酒液。
接连和几名都头、十将甚至普通士卒喝过之后,叶应武醉醺醺的走到点将台下,找了一个昏暗的角落一屁股坐下来。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喝的烂醉的家伙。
“进子,你酒量那么好,怎么也躺在这里?”叶应武一挑眉,手中的酒杯挑衅似的举起来。
看清楚火光中的人脸,王进急忙想要站起来拱手行礼:“末将参见明王殿下。”
“行了!”叶应武摆了摆手,“你小子这个时候和某玩这些虚与委蛇的,也没有有意思。”
王进脸上流露出尴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和江镐不同,江镐这人是少见的直肠子,不管叶应武走到了什么地步,他都把叶应武看作当初和自己一起放荡三十六花街柳巷的叶远烈,所以什么话都能跟叶应武说的开,在他面前也像年少时候一样。
可是王进毕竟还是拘谨一些,而且他爹爹还在朝中为官,不像江镐爹爹江万里年事已高,已经荣归乡里,父子两人一个在朝中执掌六部,一个在外面坐拥大军,自然不可能再同之前那样和叶应武没大没小。要是把明王殿下惹急了,别说杯酒释兵权,直接一个罪名安下来就是九族遭殃!
沉默片刻,叶应武沉声说道:“进子,你不要多虑。某虽然现在是明王,是万民的殿下,但是某希望在你心中某还是那个叶远烈,还是那个叶使君。”
王进心头一热,古人云,君恩深重,难以消受,今日得尝,果然如此。当下里他便抓起身边的酒坛倒满,看着叶应武。
两只酒杯碰撞在了一起,酒液飞溅。
“进子,跟着我,跟着我。”叶应武喃喃说道,“看咱们的锦绣山河!”(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回首潇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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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川府位于成都东面,比邻成都大门绵竹关,可以称得上是成都府的东侧屏障,想要从北面杀入成都府,就需要攻克这潼川府。而为了体现潼川府的重要战略地位,南宋时候就设立的潼川府路,将其从利州路和成都府路当中分出来,并且同时管辖北面的潼川府和南面的泸州,都是川蜀防卫当中一等一的重镇。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潼川府路自从建立那一天开始就命途多舛,先是蒙古大军从北面横扫,一路所向披靡,使得潼川府、成都府一夜之间陷落,潼川府路并没有起到建立的初衷,而紧接着便是震动天下的刘整叛变,泸州归降蒙古,使得偌大的潼川府路竟然一寸土地都不复前宋所有。
如果不是后来贾似道大发雷霆,督促吕文德进兵,总算是打下了泸州保住潼川府路的半壁河山,恐怕这个新生的路就直接名存实亡了。只不过刘整退到潼川府之后,就有了成都府甚至后面关中蒙古军的支持,寸步不让,使得吕文德也只能望而却步。
之后叶应武虽然曾经击败刘整,而明军也在几次北伐当中凯歌高奏,但是还没有哪一次打到潼川府门外,倒是后来蒙古大军在这里集结,一路突破绵竹关直抵成都府,使得川蜀军不得不通过死守成都府来拖延时间,爆发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血战。
勒马站在潼川府前的山坡上,张珏脸上满是肃杀之意。
而他的身后,无数的明军步骑,黑压压的排开,如同从天边一直压向城头的黑色乌云。而在这密集的人影当中,赤色的旗帜迎风飘扬,一名名士卒下意识的迎着风抬头看去。
刹那间,张珏感觉自己面前从来都像一道天堑一般难以逾越的潼川府,竟然会如此渺小,似乎一个拳头砸下去就会彻底扁平。战马在风中低低嘶鸣着,天府之国上空盘旋的朔风,虽然相比中原更加湿润和温暖,但是终归还是带着三分寒意,沁人脊骨。
“君玉,走吧。”高达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策马走到张珏身边。
而在张珏的身边,昝万寿、史训忠同时抬起手中的刀刃,看向潼川府的目光之中带着复杂神情。
城头上突然响起咚咚的号炮声。而张珏呼了一口气,沉声下令:“擂鼓,前进!”
一排一排的骑兵在前,高高举着旗帜,而步卒大队在其后迈动步伐,枪矛并没有端平,在风中如同起伏的钢铁浪涛。仿佛是要和城头上的号炮相应和,隆隆震天动地的鼓声当中,一排火铳手同时向前一步。
“放!”领队都头大喊一声。
一排空枪对准悠悠苍穹,砰砰作响。天空中舒卷的白云,在这一刻仿佛也随之凝滞,原野上、山丘间,风越来越大,吹卷这每一个人的衣袖,也吹卷这旗帜。一面面有气无力飘荡的旗帜被这风托举,在一道道炽热的目光中尽情舒展。
“起风了。”昝万寿轻笑一声。
伸手摸着战马的鬃毛,史训忠也是点了点头:“起风了。”
起风了,刹那间,仿佛有无数的魂灵在九霄之上盘旋。那些从钓鱼城而来的魂灵、那些从泸州城而来的魂灵、那些从绵竹关而来的魂灵、那些从成都府而来的魂灵!
自端平入洛以来,三十年间所有抛洒热血在这一片浩浩土地上的无数魂灵,在这一刻仿佛云集于潼川府上空,一双双看透轮回与虚空的眼眸,紧紧盯着下面招展的旗帜和森然的队列。这是汉家的儿郎,这是汉家的军队,此时此刻,又重新站在这一片洒满热血的土地上。
而就在他们的后方,鼓声和火铳声交相辉映,至于他们的前方,那仿佛滚滚浪潮随时都能够拍为齑粉的城池上,一面白幡缓缓的升起,已经看不到城墙上守军的身影,而高高的吊桥,就那么直愣愣的放下来,重重砸在护城河两侧的岸边上,烟尘翻滚。
曾经是蒙古在东川统治象征的潼川府,就这样,面向眼前滚滚前行的步骑人流,面向从天的尽头一直延伸到护城河边的赤色旗帜,敞开了紧闭的城门,城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低低的垂泪哭声。
一道萧索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和多年以前那个走出泸州神臂城的身影不同,这么多年过去,这道身影更加憔悴和瘦削,而且也已经没有当年的棱角分明。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被沉重的命运打断了脊梁。
“刘整。”张珏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抹决绝,看着那一道身影。
“刘整。”高达松了一口气,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笑容,甚至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捋他已经花白的胡须。
“刘整。”史训忠和昝万寿目光之中泛动着复杂神情,如果说之前是杀意多一点的话,那么现在更多的反倒是可怜,对于弱者的怜悯。
“刘整。”无数的明军将士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曾经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害怕、让他们仇恨的名字,也看着这一道缓缓走出来的身影。
那一道身影每迈出一步,城里城外无数的心脏都随之重重跳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