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9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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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前殿有辚辚车马声传来,恰有宫女从前殿过来,元嫣问道:“是哪个进宫里来探望太后?”
元嫣未出阁,与太后梁氏同居万寿宫里,前殿有什么动静,她自然也能知道。
“是门下舍人元侯爷进宫来。”宫女回道。
元嫣轻轻一叹,池州军大败后,政事堂程余谦、余心源、左承幕三相便沉默起来,除了大前日进宫问安外,有三天没见到人影了。相比较之下,元归政则频频进宫密议,倒不晓得枢密院盯不盯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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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归政登堂入室,边参礼边道:“南阳使者已归,罗献成其部有往东收缩之势……”
“军国之事,衰家也不大明白,你便直白了跟衰家说。”太后梁氏俯下身子,要元归政起来说话,她迫切想知道北面的形势,要元归政直接说出他的判断,不要绕弯子。
除内侍监张晏以及内侍少丞苗硕侍立左右,太后也没有叫其他人进来,所以说话没有什么不利。
苗硕对军政了解也少,不过张晏听过元归政这话,北脊凉气直抽。
元归政说道:“罗献成据襄随二府,其兵力往东收缩,即往随州聚集,有将汉水沿岸让给奢家以击南阳之意”
“这该如何是好?”太后梁氏心急于热锅上的蚂蚁,说道,“淮东军到底何时会北上,可曾有派使者去上饶问一问?”
“枢密使昨天有折子进江宁,他人已从上饶移去豫章了。”苗硕提醒道。
豫章在地理位置上要算江西的中心,林缚离开上饶前往豫章坐镇,也就意味着会留在豫章一段日子,不会急着回江宁来。
“上饶也好,豫章也好,总要派人过去。”太后说道。
林缚的折子,太后也看过,所写不过上饶战事的经过以及处置江西后续局势的种种条陈,洋洋洒洒有万余言,太后看得心烦意乱,到这时还没有耐心看完。
“崇国公立此殊功,要派使臣过去劳军,这封赏要先议啊,”张晏说道,“或许等沈大人从秋浦回来再说?”
池州军在枞阳大溃,兵力折损近半,使得江宁榻侧唯一能制衡淮东的武力给大幅削弱。更为关键的,岳冷秋违枢密院军令不遵,拖延了战机,要承担战败的责任。
林缚要以此直接谏夺岳冷秋的兵权,朝廷都没有几个人能挺着腰杆、硬着头皮替他说话。真要有人不识抬举,都不用淮东系的官员出面,朝堂之上大把为池州军大溃而愤怒的官员以及江宁城里聚集的士子,能一人一口唾沫的将其淹死。
淮东兵马在上饶大捷,打得叛军丢盔弃甲,使其连江州都不敢守。如此大好形势,岳冷秋竟然在枞阳打得大溃,使得叛军残部得以渡江北逃,使荆湖形势陡然恶化——这一仗已经将岳冷秋这些年来所攒的声望败了个干净。
所谓成王败寇,在庙堂之上,也是如此的现实。
岳冷秋有违枢密院所令,延误战机,败就是败了,没有人会去体谅他的难处。
太后梁氏也是不解岳冷秋怎么就这么败了?她也恨岳冷秋不争气,使得形势变得越发的复杂。但她心里再恨,这时候也不能袖手不管,真叫池州军给林缚解散掉或给淮东一口吃个干净,遂以质问其责的名义派沈戎去秋浦与岳冷秋紧急商议善后事宜。
虽然沈戎已西去秋浦有两天了,但元归政、张晏等人都不抱希望。
林缚与岳冷秋这些年来恩怨纠葛,欲除之而后快,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将岳冷秋一棍子打倒,焉能放过?
一是朝堂之上的风议,对岳冷秋极为不利;再一个,池州军实力大减,残部又处于淮东兵马的包围之中——林缚要谏夺岳冷秋的兵权,岳冷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岳冷秋的兵权能不能留,以及林缚在朝野的声望更叫人难以撼动,都叫人担忧,但叫元归政、梁氏挠心得直跳脚的燃眉之急,还是河中府与南阳府眼下所面临的危局。
关陕事危,覆巢之下,梁成翼在河中府也难完卵;如今荆湖的力量又发生翻开履地的变化,罗献成在随州可能随时生变,梁成冲在南阳府就势如危卵——太后以及永昌侯府能够直接依仗的两股兵马,就仿佛怒涛之中的孤舟,随时都会倾覆。
这可以说是池州军在枞阳溃败,叫奢家残部顺利渡江所带来最直接的严重后果。
无归政也曾幻想过岳冷秋要是能依林缚之计,重兵集于北岸,以封奢家残部渡江之路,会是什么情形——
一来,池州军不会大溃;最终还能形成与淮东、荆湖三家合围江州之势。
到这时,池州便能平分收复江西的战功,三家对江州分而治之,叫淮东不能独占江西。其二则叫淮东没有机会将手伸到荆湖去,能限制淮东势力的进一步扩张。
即使曹家在关中不守,梁成翼也可以从河中府率部撤入南阳,罗献成则更没有挣扎的可能,或收编或剿灭,都会叫周围的荆湖、池州、南阳以及淮西得利,势力得到进一步巩固——这种种变化,都能叫庙堂之上的格局变化往有利帝系的方向发展。
只可惜,以上都是元归政的幻想,池州军在枞阳大溃,叫元归政他们做的美梦碎了一地。
枞阳大败,奢家残部渡江北上,直接进逼汉水北岸,荆湖在汉水沿岸承受极大的压力,胡文穆就没有底气再说林缚的不是。
奢家北渡之后,罗献成少了许多顾忌,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使得南阳形势危急,而董原在淮西的防线变得单薄。
曹家一旦弃关中退守川东,河中、南阳很可能顷刻间崩溃,而淮西将首当北燕南下兵马的兵锋——这种情况下,董原也绝不可能去得罪林缚。
因为形势如此,这也是这十数天以来,程余谦、左承幕、余心源等人变得沉默的根本原因。以往借池州、荆湖、淮西的依仗,还能在有些事情跟淮东争个一二,此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缚及枢密院在庙堂只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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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戎从秋浦见岳冷秋回来已经是五月十二日。
顾不得返回江宁的沈戎风尘仆仆、一路劳累,得知他返回江宁,太后即召他进宫议事。
便是卧病多时的永兴帝也强撑病躯,一同出面召见沈戎,想知道沈戎去秋浦跟岳冷秋商议出什么对策来没有。
对于永兴帝来说,岳冷秋与董原始终是他能依仗的两个外臣,他也将重掌朝政的希望寄托在岳冷秋与董原的身上。
池州军在枞阳大败,叫永兴帝有给打断一臂的痛,重新执政的梦也醒了一半,这也叫他心里更痛。
在崇文殿里,大臣都给召集进来,毕竟沈戎是代表朝廷去秋浦质岳冷军败军之责的。
沈戎站在殿前,奏道:“池州水军的伤亡尤其的惨重,战船、将卒,十不存二;除水军外,岳相其子岳笃明战死沙场。枞阳一败,自岳笃明而下,亡一万三千余卒,池州军尚存兵卒三万,集于秋浦、宜城两地……”
听沈戎口述池州军的伤亡,程余谦、余心源、左承幕等人是心惊肉跳;林续文只是抱手站在一旁,嘴角似笑非笑,叫永兴帝看了,恨不得将手里的茶盅直接丢他脸上去——但是,永兴帝不敢。无故而辱大臣,是君之失德。
相比较之下,刘直、黄锦年等淮东大臣都比较收敛,不想再去挑逗永兴帝等人敏感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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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负荆请罪()
林续文他们能从庐州得到准确的情报,听沈戎所述,晓得岳冷秋没有对沈戎欺瞒池州军的败绩。
枞阳之败,池州军的伤亡损失差不多就在此数:
池军水军近乎全军覆灭;进驻北岸的池州军,除守宜城两千兵马外,宜城以西的守兵几乎全军覆灭。
特别是岳笃明率部向黄龙岭进击时,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陈韩三及奢渊率部往东突进的速度极快,导致大量的溃兵都给困在小苍山以西给奢家捉俘,没有逃回来,只能以战亡计。
真正的死亡人数也许要小,对池州军的损失却是如此。
池州军步营损失,还可以从贫民里招募新卒补充,但水军几近覆灭,想要恢复元气还涉及到战船的补充问题,就几乎是不可能了。
江宁战事之后,林缚为迎永兴帝返回江宁,安定江南形势,被迫要与岳冷秋、董原妥协,将原御营水军近两万人连同数百艘战船一起划给池州——在御营水军的基础上,岳冷秋进行整顿、改编,才得池州水军。
池州水军近一年来,与奢家在江州的水军对抗扬子江上,也是互有胜负,难分高下;庙堂之上,左承幕、程余谦、余心源及张晏、元归政等人都没有想到池州水军这次会输得如此彻底
“这是岳大人的请罪折子,岳大人托微臣呈于朝堂之上。”沈戎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双手捧奉,待内侍拿过去呈到太后及永兴帝面前。
枞阳大溃之后,岳冷秋就上奏折请罪,这次又叫沈戎带了一封奏折回来,想必是沈戎到秋浦后跟岳冷秋商议出来的对策——林续文心里想着,倒也不露声,如何追究枞阳大败的责任,枢密院已经掌握绝对的优势,且看他们如何表演就是。
内侍走来接过来将奏折接过来送上御座前,永兴帝请太后先阅。
太后看过岳冷秋的奏,不动声色的递给永兴帝。
永兴帝看过讶然说道:“岳冷秋要辞去江西招讨使、池州行营总管、池州知府等职?这如何使得,枞阳之败,岳冷秋是要担责,但那边的残局,总也要一个熟悉情况的人去收拾,岳冷秋总不能给朕摞挑子”
返回江宁后,永兴帝已经很少当着众臣说这么多话了,此时急于维护岳冷秋,也就难免失态。
殿前诸公相互打量,都能明白这是岳冷秋以退为进之术,太后看过奏折也是波澜不惊,永兴帝终究是欠些火候。
程余谦、左承幕、余心源等人都去打量林续文,看他如何反应。
虽说中枢重权逐渐往枢密院转移,但除林缚之外,枢密院还没有能够直接参于韩堂政议的高级官员,故而林缚不江宁的殿议,还都由林续文、黄锦年等人代为主张枢密院的诉求。
不待淮东谏夺兵权,岳冷秋以退为进,将枞阳之败的责任都担下来,辞去官职,程余谦等人倒要看林续文代表枢密院如何应对……
林续文袖手而立,不急也不躁。
奏折要在诸相公之间一一传阅,浪费时间太多,沈戎站在殿前,代为陈述。
“……枞阳之败,岳大人自觉罪重无赦,亦不敢求赦。不过大敌当前,池州军政不能荒废,岳大人遂白昼在衙署处理公务,入夜则自囚监室,悔过之心可见一斑。今时荆湖还岌岌可危,不过东翼之池州稍安,岳大人便觉得是时候辞官投罪以谢天下,便将池州军政暂委于邓愈,而自囚于秋浦大狱之中,与囚徒同室,只等江宁派人缚之归京……”沈戎说道。
听到这里,林续文、黄锦年都微微动容,心想岳冷秋到底还是要垂死挣扎一番。
岳冷秋真有心投罪,随沈戎回江宁便可,何需要演这出戏?
岳冷秋这一番苦肉计,不仅仅是演给他们看的,也是演给池州军民看的,说到底不过是搏得池州军民的同情心。
岳冷秋将罪责全承担下来,而由邓愈代他主持池州军政,便连其侄岳峙也潜到水下——这边即使顺势将岳冷秋捉来江宁治罪,也不可能立即将池州军抹掉。
元归政看着殿前诸人的反应,心叹岳冷秋果真老炼,走到殿前,说道:“枢密院执掌军机,枞阳之败要如何问罪,崇国公的意见不可能不听。是不是遣使臣去一趟豫章?一来慰崇国公收复江西之功;再者荆湖形势危恶,也少不了要崇国公再为朝廷操劳”
太后梁氏坐在御座上,说道:“衰家觉得吧,议功要合礼制,其事不可仓促,而荆湖形势危恶,又不能拖延。既然岳卿辞官戴罪,池州军政又委给邓愈,他能脱开身来。那就不如叫岳卿到豫章走一趟,一来与崇国公析枞阳之败,一来议荆湖攻守。诸相觉得如何?”
叫岳冷秋去豫章见林缚,也有负荆请罪之意,但不管如何,太后梁氏还是想极力让岳冷秋参与军机,而不想真正的治他战败之罪。
左承幕、程余谦、余心源等人都是犹豫,叫岳冷秋去豫章给林缚负荆请罪,岳冷秋能放下这个架子吗?
要晓得当世读人讲究个气节、讲究个宁死不屈,岳冷秋与林缚争斗了近十年,其位一直都远高林缚之上,也是到江宁战事之后,淮东才真正的成势,将其他压下去。
此时叫岳冷秋跟林缚低头认错,左承幕他们觉得难以想象。
“太后所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