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8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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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鉴海、沈戎、黄锦年等人在政事堂合议诸多善后之策,林缚这边便将政事堂称为“善后堂”。
永兴帝时,厘金市税给纳入内府征管范围之内,江宁丁口百万,厘金市税的收入甚至不下于田赋丁税。将这块割出来,张玉伯不会心痛,本来也就不是江宁府所辖。但比起寻常的田赋丁税,林缚更想控制的是跟工商税性质相当的厘金市税。
林梦得又坐下来细细解释双方一夜达成的协议:所谓官价即是成本价,江宁府衙按成本价可赎买的比例为入境总量的三成。赎买的这部分粮食,半数用于粥场赈济,半数以平价投市,以仰粮价,但江宁府衙则不再限对米行限价。
高宗庭点点头,说道:“只要能熬过春荒,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一百两银平价能购一百万石粮,淮东那边放开粮禁,这就能满足江宁城丁户的保命缺口。通过税赋征上来永远只是一部分,特别是淮东,这些年来税赋征收比例实际是持续下降的,农户手里的余粮相对充足。以往淮东严格控制米粮出境,这就使得淮东境内的存粮,要比外界想象的要多。眼下,淮东要将江南之地都融为自家地盘,对江宁等地就没有粮禁之说。
淮东以前控制的区域,还是小了些,淮东要控制地区,实际增加了一倍还多。包括江宁在内,江南八府都缺粮,不过最难熬的还是春荒。
闽东地区每年能长两季稻,眼前闽东刚经历战事,生产恢复需要一段时间,熬过春荒,淮东往闽东投入的米粮就会大降,浙东以及浙东的动荡,都会安定下来,江宁外围及池州、徽州,也能恢复部分生产。
林缚蹙起眉头,说道:“城里的丁口也是太多了些,可以用募耕的方式,疏散一部分,缓解一下压力。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要往江宁投银子而无收益……”
江宁这座超级大城的产生,有多种因素,商经济发展,在各种作坊、工场为业的作坊工数量大增还是其次,更主要的因素还是官员以及周边地区的富户士绅高度集中居住在江宁城里。
官绅的家眷人数还算少的,附属、服务于官绅的仆役、侍从群体就额外的庞大。
秦城伯当年从江宁离任,从江宁临时雇佣的仆役不算,随秦城北迁的家奴、扈兵及家眷,就多达数千人。
永兴帝在江宁登基之后,皇城内侍以及宫女的数量就急遽增加到近四千人,连同他们的家属,已经抵得上一座大城了。
也是永兴帝在江宁登基,官员数量再度膨胀,对仆从的需求,倒也消化了江宁长久以来头痛的流民问题。
将这部分人疏导出去,就能减少将来对官僚集团的供给;反过来说也一样,减少对官僚集团的供给,也必然要将这部分疏导出去,才不至于形成江宁城新的隐患跟不安定因素——同样能节约大量的资源用于战事。
闽东战事结束,但因战乱以及随奢家内迁,闽东人口流失严重。情况最好的泉州府,丁口也只有战前半数。
“淮东军一再扩编,工辎营的规模则急剧缩小,也需要马上进行大规模扩充……”林缚将他的想法说起来。
林梦得倒无疑问,宋浮说道:“江宁城里有数十万流民,多是周边诸县受战事摧残而避入江宁的佃户、小农,可以从他们当中募耕兵、辎兵,迁往闽东等地结军寨而居;待周边诸县恢复农事而有佃户空缺,可再引导城内市井贫民填入——要是募城坊户为兵卒,作战实在不成。”
林缚从江宁城募辎兵,就想单纯当作农耕兵团使用,将来不打算大规模的补为战卒,也是想迅速缓解江宁人口的压力,但依林梦得之策,也没有什么不妥,毕竟将数十万流民立即遣返归乡,相当一部分人也会面临生计问题。
思虑片刻,林缚说道:“孙敬堂那边一时不能脱身来江宁,你们合计一下,迁多少户是我们能够承受的?”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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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北风()
船行江上,风吹浪折,刘直迎风而立,冠发给寒风吹得散乱。
刘直十一日离开江宁溯江而上,官船吃水深,扬帆借风而行,行速甚慢,十二日在采石与林续文遇到,十四日黄昏才堪堪到当涂。
奢家兵马急于退回去经营江州,扎稳在江西的根脚,从初九日起就开始从池州撤兵西还。随着水营的西进,淮东军进入弋江、青阳的兵马增至四万,岳冷秋在秋浦、石城也拥兵三万余,但受补给以及江宁形势动荡的限制,短时间内也无力西进、夺复江州。
不过随着淮东水营西进,洞庭湖寇及叛匪水军就给从青阳往下的扬子江里给驱逐出去。绝大多数人还处于战后的惶恐跟观望之中,但也有嗅觉敏感的商贾,这时已经组织起商船,从上游的庐州、居巢等地,收购粮食往江宁贩运。
粮船虽不多,但沿路来也遇到好几拔,叫刘直感觉这扬子江上恢复了些许生气,这确实要算是战后了啊……
刘直在扬子江上行得慢,一是官船走不快,二是刘直他也不希望太早赶到居巢。
岳冷秋已经将请罪折子递往江宁,林续文离开秋浦时,张晏也愤而北返,皇上听到这些消息,心情多半也会暴跳如雷。要是他在皇上的气头上赶到居巢,说不定就真给砍了脑袋,刘直在扬子江上压着行速,但另遣人潜去居巢县打探消息,候着时机差不多再进居巢面圣,才更有把握。
再说林缚在江宁城里也有一摊子事情,也不差慢几天。
这时候有两艘浆帆快船从后面赶过来,挂着商号的旗帜。这几天能不断的看到挂淮东军旗的补给船或战船超过去,还是首次看到有商民船从江宁方向过来,刘直使人将来船唤停,打听些江宁这两三来有什么新的消息。
刘直在船舱里等了片刻,随行的内宦周远乔跑进来说道:“爷离开江宁后,江宁城里可是惹出一番热闹呢……”将江宁米市骚乱的事情细细说来,“张大人可真是铁面无私,敢落彭城公这么大的颜面。顾天桥是彭城公夫人的族兄,大寒夜愣是给抽了三十鞭,东阳一系人物也被迫低头。这粮商以后运米进城,要将三成以平价购给官家,城中户可持籍册每三日购一斤平价粮,这官告一贴开,江宁城里的米价也就应声而落,隔夜就降到一斗九百钱……”
“一斗米九百钱也是暴利,但愿过上三五个月能恢复正常,”刘直微微一叹,至于顾天桥所捱的三十鞭子,他倒不想在周远乔前评价。
周远乔是在内侍省就跟随刘直的小吏,江宁大乱时,也没有随帝西逃,而是留在皇城里给刘直送牢饭,也算是忠心耿耿。刘直这趟出来,自然是将周远乔依为心腹,但有些事说了他也未必能理解,要是在外面多嘴多舌,反而多惹麻烦。
顾天桥挨了三十鞭子,说白了是林缚要安顿人心,不仅要安江宁城内的人心,也要叫在庐州的众人晓得,江宁城里还没有到淮东一手遮天的地步——刘直微微一笑,心想:彭城公能耐得住性子,总是好事。又想着受林缚所遣,前往寿州的陈华文、孙敬轩也应该见到董原、刘庭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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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入十二月中旬,寿州也进入三九寒天。
这些天,董原每日都要派哨骑沿淮河西出,就是担心淮河会像去年那样冻上。
淮河北岸,涡阳周边诸县诸寨诸垒,在入冬后就逐步完成清野,民众避入寨垒——坚壁清野能有效防止燕虏骑兵的渗透而推进,但坚壁清野对农事的伤害极大,故而只能在北岸执行。南岸要是也在入冬后也进行清野,一年的收成至少要损失掉三四成,就淮西如今的状况,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损失?
不清野,淮东一旦冻上,燕虏骑兵就会轻易的渗透进来,淮西又缺骑兵,这民间的损失也将难以控制。
淮西兵马入冬后最紧张的事务就是备淮,至于江宁的大乱,淮西诸人有感受,但感受极短,所以就算不上有多深刻。
永兴帝是二十五日弃江宁西进,二十七日江宁失陷,初四日淮东军就收复江宁,整个江宁乱事经历前后短短也就**日的时间,加上传信在路途上的耽搁——江宁失陷的消息受东阳府阻挠,到初二才传到寿州,淮东军收复江宁,初九就传到寿州,所以给淮西诸人的感觉,江宁大乱发生的时间就只有短短四五天的时间而已。
初知江宁失陷时,寿州也是惊惶失措,这阵惊惶劲还没有过呢,江南岸就传来淮东军频获大捷、收复江宁的消息。这么三五天的时间,也只够董原将寿州城外围的屯卒聚拢起来,没有更多的时间做出其他的反应。
余心源也是初九日赶到寿州的,本意是劝董原率一部兵马到庐州护驾,并与江州军合兵,从西侧进迫江宁,以分淮东之势,谁曾料得他人刚到寿州,就传来淮东收复江宁的消息。
余心源也是给一棍子打蒙,董原更是巧在余心源抵达寿州城之前赶去涡阳巡军;余心源要赶去涡阳见董原,却给丁知儒缠在寿州脱不开身。
虽说能见到刘庭州跟楚王元翰成,但董原不露面,什么事情都谈不成,大前天夜里又传来太后还朝的消息,便是刘庭州、楚王元翰成的态度也模糊起来。
一直挨到陈华文、孙敬轩来寿州,北面才传来消息说董原已归硖石山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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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瀟瀟,董原以军务缠身,请余心源、陈华文到峡石山大营相见。
硖石山位于淮河之滨,南北山夹河而立,是淮河最险处。硖石山上游位子是中游最佳的渡淮点,下方又是淝水入淮口——寿州形势,倒有近半落在硖石山上。
董原整治寿州守淮防务,大半精力也用在硖石山大营上。
丁知儒陪同余心源、孙敬轩乘车而行;不过陈华文习惯军旅生涯,寒风凛冽,也是乘马而行,远眺硖石山大营,军塞森严、旌旗猎猎。
从寿州城往北,一直到淮河南岸,沿路二三十里,多为屯田,经董原一年经营,也初成规模,天寒地色发白,但举目四野麦苗青青,风吹不折……
余心源心里黯然:董原此意,许是在孙敬轩、陈华文面前展示讨价还价的本钱。
岳冷秋在池州都向江宁递请罪折子了,余心源的心差不多就彻底冷了下来,只是仍有一些不甘心跟侥幸,这时候更是冷得僵硬……
荆湖、湘潭那边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岳冷秋、董原都在跟淮东讨价还价,永兴帝空有大义名份,但在太后还朝之后,讨价还价的本钱就差不多丢失干净了。
陈华文什么人物,孙敬轩什么人物?一个不过是举子而兴的军将,还是董原的旧部,一个是会帮出身,早年还获罪流徒崇州,就因为他们代表淮东而来,董原给他们所准备的车驾,竟然跟他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般无二……
相比较余心源空手而来,孙敬轩、陈华文身后是数十船满载运往淮西的粮秣。
江宁那边一时没法将税赋收上来,但淮西军养一日不能断,在孙敬轩、陈华文过来之前,梁太后的旨意就传出来,淮西兵马明年春季的粮秣,暂时由淮东垫支。
但很显然,要是孙敬轩、陈华文过来谈得不愉快,那数十船粮秣随时会停在东阳府境内。
什么是筹码?这才是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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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华文、孙敬轩、余心源、丁知儒之前,刘庭州与楚王元翰成先一步进入硖山大营跟董原相见。
董原的大帐颇为简陋,椅桌都未上漆,刨平,露出粗犷的原木年轮,火炉熊熊而燃,闪耀着红热的火光。刘庭州、元翰成脸容肃穆而坐,巡营归来的董原推门进来,解下战袍,凑到火炉前,朝站起来的楚王、刘庭州施礼:“叫王爷、刘大人久候了……”
“不忙……”元翰成叫董原坐下来议事,说道,“余大人跟淮东的人都在来大营的路上,董大人心里到底怎么想?”
“王爷跟刘大人,心里又是怎么想?”董原不动声色的将皮球踢还给元翰成跟刘庭州。
刘庭州轻叹一声,说道:“形势如此,江淮乱不得,不然只会给燕虏所趁……”
江宁从失陷而收复,就短短七八天的时间,淮西都反应不及,在河淮之间的燕虏兵马更来不及反应,但要是江淮陷入长期的分裂,燕虏就绝不可能来不及反应。
淮西残破,短短一年时间里根本无法得到彻底的恢复;要得不到江宁的粮秣支持,淮西根本不可能独挡燕虏大军
如今淮东将太后请出来,请皇上还朝,有大义名份在,刘庭州即使忠于帝室,也知道眼前的情势由不得他们做更多的选择。再说刘庭州忠于的是帝室,忠于的是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