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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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博微微一叹,看着江东左军停泊在大洋山岛东北角浅海里的船队,黄昏时的夕阳照得海面上金波粼粼,高大的船桅将影子投射在海面上,曲曲折折、断断续续。
津海级、集云级战船,都是由江宁工部所属的龙江船场建造,由江宁工部主事葛司虞负责监造,虽说具体的情况,外人很难知悉,但是大体的情况还是知道的。
如此庞大的战船,一艘造价就是两万两银子,比起同等级载量的川东大木船,造价几乎高了六七倍,很难想象林缚一造就是四艘;奢家则更愿意用同样多的银子造成上百艘甚至更多的海鳅船来。
四艘津海级战船只能编水军千余人,超编也不过两千人;而一百艘海鳅船可以编水军近万人对于资源紧缺的奢家来说,这本帐是算得清楚的,奢家不愿意造大型战船,并不仅仅是因为缺少制造大型战船的龙骨木料。
王成服倒是不怨宋博隐瞒家世,害他一起给林缚软禁起来,他看着寨中狼烟烧起,小声问宋博:“你认为东海寇要派出多少艘船、多少援兵,才能在海面上跟江东左军抗衡?”
宋博看着远处认真观察敌情的林缚,又看了看远处海面上的巡海船队,一支拥有两艘津海级战船、四艘集云级战船、将二十多艘海鳅船、苍山船及艨艟斗船作为辅助战船的庞大船队,心里也不由得揣测:奢飞熊要派出多少艘船,多少援兵,才能在海面上与之抗衡?
林缚回过头来,看向宋博、王成服。王成服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应该是刚才的海战让他有所感触,没想到他对用兵海战之事也如此的敏感,笑着问:“王旗头也知兵事?”
“浅陋之言不敢怡笑大方,”王成服微鞠着身子,姿态谦卑的说道,“得幸观江东左军出海剿寇,略有些浅薄感触,只是成服之前从未看过海战,也说不好,怕给大人笑话。”
“有谁天生知之?”林缚笑问道,“本官洗耳恭听。”
“陆地野战,以兵力多寡以分强弱,”王成服似乎能看到有一条宽广开阔的人生道路出现在眼前,壮着胆子说道,“然成服得幸观海战,便觉海战与步战有绝大不同。视舟师之强弱,除兵力多寡外,坚固高大之战船之于水军,有如城寨之于守军。虽不能比守军之军能抗十倍之敌,但战船能比敌船坚固,比敌船高大,战具比敌船齐备,抗二三倍之敌,似乎不无可能!”
“哈哈,”林缚大笑起来,说道,“王旗头当真是好眼力,看来我要邀你多观几场战事,你认识便能更深刻几分,难怪宋兄不辞鹤城草场路荒途远,也要到江门做客去。”
宋博这时候多少能体会到林缚是想凭借战船的优势来弥补江东左军在海战中兵力的不足,这个倒没有什么,江东左军能在燕南屡创奇迹,便是借船队在后面组织粮草,使江东左军转战燕南,无粮草之忧,又不受路途劳远之困苦。
令宋博奇怪的,王成服昨日还畏首畏尾,今日就颇为放开,还有意在林缚面前展露才学,他怎么就能确认林缚强邀他上船实是有渴才盼贤之心?
也真是造化弄人,宋博在鹤城司与王成服偶遇,颇有邀他去晋安的心思,这年头刺配充军的流刑犯失踪三五十人,也无人会追根究底的追查,万万没有料到,会与林缚在江门都亭相遇。
林缚也是识人之人,在江门都亭时,言语间就暗示江门给经营得不错,不难发现王成服的才干,再说王成服此时也有意展露,想来邀王成服去晋安的心思也就成了泡影。
远处的小洋山岛也燃起战火,与天边晚霞几乎融为一体,宋博、王成服随林缚找了一处高地,远远的眺望过去,隔着**里远,黄昏时光线充足,倒也隐隐约约的看到个大概。
寇兵主要集中在大洋山岛,小洋山岛的寨子只留下二三十名寇兵防守。完全没有什么悬念,在登岛甲卒强行撞开寨门之后,寇兵都弃械投降,走出寨子给捆绑上船。
等二十多名俘虏给押到大洋山岛这边来,这边也做好强行攻寨的准备。
第75章 攻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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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海号是林缚的座船,不作为攻击主力战船使用,尾舱甲板上设有床弩,但不设蝎子弩,宋博与王成服给强邀登船后,随林缚登上尾舱甲板观看海战,但没能看到江东左军依为秘密利器的蝎子弩,午时的海战中,也没有用到蝎子弩。
这时候大洋山岛据点南面的高地上,六架蝎子弩给架了起来。
宋博看到辅兵往弩梢头皮囊里装散石弹,能猜到这种形制怪异、一杆弩梢高高翘起仿佛蝎尾的器具是一种投石弩,却是熟知兵事及战争器具的他从未在实际上见过,也未在任何一本兵事见有记载。
“大人麾下真是能工巧匠无数啊,”王成服近距离看过蝎子弩发射石弹,三五发之后,就准确打击寨墙,二三十斤重的圆形石弹,在三百步外的距离投掷过去,砸得寨墙晃动,寨墙上的寇兵给砸中两人,立时肉绽血流,眼见性命不保,其他寇兵都被迫退下寨墙,王成服不得的感慨道,“这种弩器当真是利器,用于海战,可要比床弩还要犀利”
蝎子弩制造成本高昂,林缚也只舍得制造小型的蝎子弩装于甲板上用于水战。陆战攻城夺寨,用蝎子弩,远不如普通投石弩合算,毕竟弩梢与弩索以及一些器件使用多次就会报废,需要替换。
王成服初次看到蝎子弩实战,便能看到蝎子弩更利于海战,也确实是个有眼力的人物,林缚心想:也值得宋博为他专程到江门走一趟。
王成服说完那句话,就有些后悔,瞥了宋博一眼,将蝎子弩的用途说破,提醒了宋博,担心会惹林缚心里不快。
宋博微微一笑,问林缚:“林大人当真以为天下间有煌煌大道可循?”
“得之者多助,失之者寡助,古人如此说道,”林缚笑问道,“用计乃术,此蝎子弩也是术。术道并重,失一不可。奢家逆行倒施,肆意屠戮,得术又如何?自以为得计,却失之大道,局器如此,怎么可能成大器?江东左军虽说势力弱小,我却有信心跟奢家斗上一斗,成败也不过三五年之事,宋兄且观之。”见王成服倒是想明白似的嘴角也露出笑意,想来王成服这时候也想明白宋家明哲保身、观望形势的犹豫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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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不介意给宋博看到江东左军的虚实,就算宋家铁了心跟奢家一条道走到黑,蝎子弩的秘密即使不由宋博泄露出去,但是只要将蝎子弩用于海战并发挥作用,也不可能完全保密。
蝎子弩的结构并不复杂,善于制器的工匠看到,多半能很轻易猜到蝎子弩产生扭力的关键是位于弩架中间的那根弩索发挥作用,以蝎子弩的技术含量以及当世的技术水平,仿制蝎子弩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只要奢家的战略重心不在海面上,就算给奢家知道蝎子弩的秘密,奢家也不可能大规模的投入资源建造大型海船并在海船上安装蝎子弩。
在陆地上攻城夺寨,由于蝎子弩制造成本高昂,反而不及普通的投石弩实用,也没有仿制的必要。
虽说奢家放弃走仙霞关北进浙西、江西的战略,弃陆走海,转而渗透、控制东海寇势力,从海上直接攻击、抢掠富庶的浙东、江东东部地区,以达到既能沉重的打击元氏在两浙及江东地区的统治,又能以战养战、迅速恢复元气的目的,但是奢家控制东海寇之后的重心还是发展利于攻城守寨、利于陆上野战的步卒。
从奢飞熊六月中旬攻陷象山城尝试守城以及诸多对明州府、嘉杭府的动作能看出奢家弃陆走海的战略,最终还是要达到攻占城池、蚕食浙东的目的。
即使奢家会不断的加强东海寇的力量,但是只要奢家的根本战略不作调整,奢家都不可能将有限的资源用来发展利于海上争霸的大型战船。
制海权的概念,还没有正式的出现当世的军事思想里。
在当世的主流用兵思想里,虽然有人开始意识到海战这种战争形式的存在,朝廷也在镇军体系内筹建有登州水师、宁海镇水营以及江宁水营三支正规的舟师,沿海地方也筹建水营舟师防备海盗,但是海途艰险、风波难测,几乎所有的水营舟师都极力避免出海作战。即使偶有水营舟师出海巡海作战,也会极力避免直接在海面上接舷而战,以登岸清剿岛陆据点为主要作战形态
在当世偶尔才出现海战的战争形态下,战船是渡海的乘渡工具,而非战争利器。
四艘能抗风浪的海鳅船可编甲卒加桨帆手三百余人,津海级战船正常情况也只编甲卒辅兵三百余人,两艘集云级战船所编甲卒辅兵甚至只有两百余人,但是一艘津海级战船的成本可以造二三十艘坚固海鳅船,两艘集云级战船的成本可以造十二三艘坚固海鳅船。
在当世以登陆作战为主体的海战思想影响下,奢家控制的东海寇势力自然是以发展成本低廉、更容易形成登陆规模的海鳅船为主。
千年之后,制海权的思想在普通军事爱好者的脑子里都已经根深蒂固,林缚发展靖海水营的主要意图是争夺制海权,兼顾发展精锐步营。
李卓在平虏策有意加强津海、登州两路偏师,计划在反攻东虏时,以津海、登州两路偏师走海路攻击东虏侧后,实际上就有制海权的思想在萌芽。
拥有制海权之后,才选择陆上战场的主动权。
东海寇出入两浙、江东沿海府县如入无人之境,实际上也是宁海镇水营无作为、东海寇掌握制海权、随意选择陆上战场的体现,只是东海寇背后的奢家还没有意识到制海权的概念及重要性。
要是东闽战争期间,李卓在陆上压制奢家,宁海镇水营从海上发动攻势,直接对奢家控制的腹地据点进行打击,奢家很难有裂土封侯的机会。
世人都说崇州无守土之险,却不知道崇州依江傍海,以崇州为根基,编有一支犀利舟师,势力就可以西进川东、北击东虏、南抵南洋,辐射的范围要远比一支精锐骑兵广阔、深远。
只是,制海权的重要性,一直要大航海时代才给充分的发现,中原王朝兴替、千年战事频繁,从来都是以陆地争霸为主,传统的军事思想里忽视甚至无视制海权也是必然的。另外,海洋远航能力的薄弱,也是一种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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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前,江东左军登陆作战的甲卒辅兵加起来超过千人,是寨中据守寇兵的五倍之多,共十二架蝎子弩、十六架床弩,分别从东侧之寨门、南侧之高地打击寨门、寨墙。西侧高地的土台也垒起有一丈高、五丈长,土台距西侧寨墙就二十步远,拿栈板搭上,就形成能直接进攻寨墙的云桥,两百甲卒借着土台的掩护做进攻前的准备,也集中了数十架强弩,好在强攻时压制寨墙上的寇兵,这时候就等南面、东面能吸引更多的寇兵,好减轻这边的进攻压力。
风雨季过去,暮色四色,海天之间浮起一弯白月,天边的金星也苍白无光,等夜色真正的降临下来,星月才能变得明亮,照亮苍穹。
寨墙虽然坚固,但毕竟远不能跟厚达三四丈的砌砖夯土城墙相比,高度也只有丈余。就算是厚达三四丈的城墙,在大型投石弩的连续打击下,也有崩塌的可能,南侧寨墙在经过上百发石弹的精准打击下,不但寨墙上站不了人,整个墙面已经形成枝形的裂纹。
林缚看着南侧寨墙有直接砸塌的可能,跟敖沧海说道:“月色尚好,夜里便于攻寨,是不是多些耐心?”
“好,”敖沧海说道,“我派人去跟周同商议,要他们再等一等。再从东面调四架蝎子弩过来,东面也准备一辆冲车,要能顺利将这处寨墙打塌,东面可能用冲车先攻打寨门,等两面吸引足够寇兵后,周同那边再走云桥夺寨”
歼灭据寨死守的二百多寇兵没有什么悬念,但是“歼敌二百、自损一百八”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
江东左军在崇州刚刚立足,以清查公田、清淤运盐河为手段的大规模流民安置工作还刚刚开始,这时候能给江东左军征募补充战力的兵员还相当有限。在与东海寇中的战事中,战力消耗太大,江东左军非但得不到成长,反而会受到削弱,林缚要江东左军诸将要多打聪明战。
一共十架蝎子弩、六弩床弩,持续不断的攻击南侧寨墙,到月行中天的深夜,厚达八尺、砖石砌成的寨墙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破开一个宽五六丈的大口子。
尚未放弃防守的寇兵,以大盾为主,涌到缺口处,想要阻挡江东左军从南面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