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五辑)-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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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泓有关的记忆多是那样的温柔又是那样的痛楚。即使两人做爱的图景回忆起
来都没有一丝色情没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亦梦亦幻的往日情愫就这样在无趣的生
活中倏忽即逝却又栩栩如生,让格央永远难忘。
而和王启清在一起的生活又是多么的不同呵。
王启清有权。为人极仗义。狐朋狗友一大帮人围着,说话做事却是很有分寸。
在这个把一切问题都解决在床上和酒桌上的年代,王启清竟然一次也没醉过和失态
过。
格央渐渐流露出欣赏的神情。
那还是在家中电脑上网的次日,格央以网名“羊羊”随便进入一个聊天室,点
击“风言风语”,键入:羊羊这样的女孩子喜欢另类。追求激情。可以委身于钱权,
但是拒绝平庸。
青面獠牙有一百万,你跟他下地狱吗?
我是前清皇帝老儿,后宫粉黛三千,独缺美丽羊羊。
羊羊的激情有毒吗?
立时间应者云集,乌七八糟的。
格央退出聊天室,不一会儿,收到一个奇怪的电子邮件,内容是:帅哥们请注
意,非常前卫女孩羊羊进军纯情世界。羊羊一度和某画家爱得死去活来,不明缘由
突然分手;羊羊现在住在一套来路不明的灰房子里,生活优裕;女人羊羊背景复杂
莫名其妙是个危险人物。羊,羊,羊,羊,羊你别出栏。别乱跑。小心刀子。小心
流血牺牲。
格央阅罢,心里七上八下的,谁会知道她的网名和密码?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家
伙在恶作剧或恫吓她呢?
思来想去,格央怀疑到了王启清的夫人头上。王启清的夫人在一家房地产公司
工作。格央远远地见过一面,是那类靠高级脂粉和高级衣饰都装扮不出丰姿的平庸
妇人。
平庸妇人明面上惹不起王启清,便干一些没鼻子的事。有一次,王启清过生日,
她竟在点播台为王启清点了《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发信息到王启清的手机上,
格央无意间看见了。戏谑道,我成路边野花了?
野花哪有这样丰饶的待遇?王启清搂过格央的肩膀讪笑着,避重就轻。
关于电子邮件的事格央立马就给王启清打过电话并提及自己的怀疑。
王启清没事人似的安慰格央说,管它呢?能把你怎样。那语气好像是怪格央太
小题大做女人见识。
格央也就没再往深里想。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格央不喜欢想太深刻太复杂的问
题,那样会头疼。会变老。
亲眼目睹了许多女人从鲜活的生机勃勃到臃肿的唠叨不已的老态,格央觉得变
老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当然,有一天,她会很老。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以后的
事,格央当然更少去想,连眼前的事都搞不掂,还谋算以后,那不犯傻?
然而,眼前的日子真的无滋无味,和王启清度过的时光,只能说有过一点新鲜
的气息,便了无兴致。
常常是,王启清捏摸着格央结实的大腿,叙述他从一介打铁匠到经理的奋斗史
或是说些他年轻时如何热血冲动,为一些轻浮女人的虚荣弄得满城风雨,好多尴尬
……
格央抿嘴做倾听状,却并不往心里去,她呆望天花板,思绪在极远的地方,缓
缓地沉沦,缓缓地散淡。
如果说,和画家泓的爱是出于心灵的需要,那么,和王启清的交往简直是生命
无趣的草率。只是这样的时刻,身上穿着的多是王启清买来的或洋红或素蓝上面有
浅咖啡小熊图案的“可怜可俐”宽松睡衣,飘逸而感觉舒适,床头柜上还有那么多
的小零食,甜的、酸的、五味俱全的。
在这种物质的关护下,格央哪还好意思提分手的事。
日子就这样温吞水一样的不凉不热。没有悲伤也体会不到深刻的幸福。
忽一日,接到画家泓的电话,他在话筒里的声音都透着兴奋,说,他现在在澳
大利亚准备画展。有画商资助。那画商很欣赏他。他所作的画,全包。泓转问格央,
过得可好?
格央没提和王启清的关系,强打精神,说,还行。
泓用比先前更响亮的语气说,想来你一定还那样灿烂。我们都应该灿烂起来。
在正常的情况下,每天都找到一点点的兴奋。
通完电话,格央有些心情黯然。那天夜里,她失眠过好一阵,千山万水在脑海
里翻腾着,心口依稀的痛……
八月,过了雷雨季后,王启清突然高升,举家迁往另外的城市。
走得匆忙,更有可能是不愿面对别离,他给格央发过一个E…mail,表示了常联
系的意思并万分抱歉道,原先那个说格央“背景复杂”的电子邮件是他在办公室发
的。他不愿很快失去格央,给她点小警示。现在想通了,既然不能给格央婚姻,就
不该太自私。女人终归都要找个归宿的。
王启清在电子邮件上竟然劝格央,好好的找个男人,嫁了。
为此,格央吃惊得目瞪口呆。
想不到,那样可疑的电子邮件竟然是王启清的“杰作”;想不到,以王启清的
独断、专制竟然会劝她找另外的男人。想不到,想不到经过了精神和物质的情爱世
界,以为曾经沧海的自己竟然愚蠢到,和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而直至分手时还根
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们。
在那个秋天里,格央因为太多的想不到而愁眉紧锁,心里又是羞愧又是自责的
百感交集;在那个秋天里,格央想象着自己找一个同样是永远不可能了解的男人和
他过柴米油盐的日子然后于不设防或是非常经意间生一个前途未卜的孩子,这简直
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格央觉得。
这世上的人和事真的越来越不可思议了。难道不是?
物质的世界,空前的丰富;精神的世界,空前的虚无。人——这个具有双重属
性的动物,置身于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中,疲于应付。渐渐地,腻了,倦了,连古
老的爱情都解救不了他们。
所有的,所有的梦和迷茫都留给上一个千年。在那个潮湿的秋天里,格央把头
发剪了,脱掉素衣,换上大红、大紫、大绿的,全是那样的明艳,人却苍白漠然地
坐在电脑前,那样子就像与生活有了很大的隔阂;又像生活原本如此,专门折磨人
的。
格央懒懒地完全是下意识地打开电脑,贴上一个贴子:羊羊寻找兴奋点,物质
的精神的或是虚拟的。在这个越来越让人莫名其妙的世界上,什么才是真正能让人
兴奋的?
燃烧的大花轿
莫叹
大花轿是没人用了,可轿还要打,那是爷爷活下去的支柱。
落雪了。是小半夜时落的,不是张扬的雪,怕吓着啥似的落得不紧也不慢,温
文尔雅的样子。夜色如墨,村里静成一口棺材。偶尔有狗懒散地吠几声,继而又归
于沉寂。雪,飘落,飘落。薄兮兮的雪,渐渐徐积起来,小半夜时,便铜钱厚了。
无风,在静极的氛围里,能听见雪花摩擦时细微的响声,类似泡沫幻灭时的爆裂。
村里村外,很快白透了。雪光晒得夜色迷迷离离白起来,蜷缩在树上的寒鸦被雪光
晒醒,惊讶这一世界的银白。村西有户人家,马厩里亮着汽灯。虚浮的四散的灯光,
还是把周围的雪灼得有些疼。冬雪天气,马厩里不弥散牲口的气味儿。牲口的气味
儿被冻住了。天很冷了,再说又落了夜雪,马厩里就有股清冷的氛围。废弃的马厩
里放瓶拧开盖儿的烧酒,有股淡淡的酒味儿。老人干活就有些缩手缩脚,动作都笨
拙。就倒点儿酒在手里,用酒搓搓手,解冷祛寒。早过花甲贵庚的人,岁月把骨头
都已煮烂,还在忙碌苦作。用老人的话说,苦人苦人,忙到进坟。马厩里杂乱地堆
放着木板,这位乡间的老木匠,在忙着打造娶孙媳妇用的大花轿。凿子和刨子都被
木头嚼秃了,手锯也被木头咬窄。这些木匠工具,他用了一辈子。木头是早就破开
了,晒过一个夏天,又晒过一个秋天,木板已完全干透,就等着成为家什了。老人
打大花轿的木料,是从山里买来的,那时木料很湿,走近了能闻到树液的清香。没
破木头时,他看看一圈一圈儿的树纹,自言自语说,这树的年龄和我一样大,都过
花甲了,也该到时候了。老人的儿子问他为啥大老远从山里买木料?咱家的坟地里
不是有现成的树吗?老人凝神看这木料说,打大花轿讲究,不能用坟场的木料。坟
场阴气盛,鬼气冲天,不吉利。坐用坟场木料打的大花轿,会给新媳妇招来不顺。
我娶你大妈时,就是坐用坟场木料打的大花轿,娶进门不到一年,她就得横病死了。
死时怀着你哥或姐,我哭了两天。到娶你二妈的时候……老人说着摇摇头,封了嘴,
不言声了。老人的儿子不知啥时候没了人影,就苦笑笑。儿子烦他老叨叨陈年俗事,
可他不知从啥时候开始,老会想起他娶过的三个女人。她们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
目,跟昨天一样。有些人和事儿不知为啥,离的越远越反而记得清。老人一生娶进
门三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大媳妇皮肤白皙,胳膊跟藕段似的,有个人跟她开
玩笑喊她白面嫂子,说她蒸出来的馍都比别的女人蒸的馍白。她就是坐着他打的大
花轿进门的。她死时怀着娃儿,肚子有水瓢大了。他不知得的是啥病,从得病到死
只一袋烟功夫,连句话也没留下,就撒手西去。有人说,这都是用坟场的木料打花
轿作的孽。娶第二个女人时,听人说,用牛血把大花轿喷了以后,就可以去掉邪气。
为娶第二个女人,他宰了家里的牛,接了半盆子鲜红的牛血,热热地把大花轿喷过。
第二个女人坐着大花轿进门,头天晚上没让他碰一指头,说是怕疼,他碰她时她就
躲,躲了一夜。第二个女人黑些,但耐看,两个大花眼会说话,一眨一眨很撩人。
炕上功夫也了得,让他死活享受。好景不长,只进门三个月,在枣树上揪红枣子吃,
树枝断了,摔裂脑门死了。到娶第三个女人时,他不敢让女人坐那个大花轿子了,
他一把火把它烧得不见了影子。老人的第三个女人坐的大花轿,用的是远离坟场的
好木料。结果不错,他和女人安生了一辈子,过得和和美美,让人眼热。近十年前
她才乘鹤西去。他的老泪流成半条河。都是遥远的往事了,凄哀早该风吹雨打去了,
但想起这些来,他两眼还是湿湿的。老人抹把老泪,哆嗦着手拿酒瓶抿口酒,继续
手里的活儿,上心地打他的大花轿。雪照旧落着,还是不大不小,落得很轻盈。远
处的山峦湮于黝黑凝重的背景里,白天炸山的炮声早已逍遁,山已入睡,睡得很深
沉。那些被炸烂的石头,等白天时,城里的汽车就把它们拉走,为明年开春盖高楼
大厦备料。为盖城里那些高楼大厦,都把山炸瘦了。老人的孙子,就在山里给人打
石头,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像饿狼一样,饿狠狠吃几顿肉才解馋,说
肚子里没有油水。开山的老板,光顾让人死守挣钱,不给人吃饱,整天清汤寡水。
现在的人,那叫人吗?都狼了啊!老人越想越气,抖着嘴又喝口酒,没咽,在嘴里
咕噜一声,狠狠吐在雪地上。“呸!”吐完又骂:“人都狼了啊!”夜色寂寥。雪
开始大起来,飘飘的大雪,纷纷扬扬,像从空中飘下来的一床白被子。村落此时正
在酣梦里。谁家吃奶的孩子,在朦朦胧胧中还叼着娘奶,有意无意把奶咬疼。当妈
的没醒来,在浓厚的睡意里梦呓般含混不清地说句什么,复又睡去。没有风扫过,
整个村落,还是静的。老人手上活儿忙着,忙着,并不感到太寒冷。俗话说,下雪
不冷化雪冷。雪停了以后,到雪融化的时候,小北风一吹,就该猴冷了,冻得人关
节嘎叭嘎叭响,冻得满村的老人不敢出屋,在热炕上猫着。村里前些日子,又有老
人走了。每年冬天,都有老人熬不过冬去,今年冬天走的是老蒙子。老人跟蒙子同
岁,从小一块儿玩泥巴长大。他俩从小失和,玩不了一会儿就恼了,过一会儿又好
了。但到快老时,他们落下了仇。老蒙子娶儿媳妇时,用的是他打的大花轿,新媳
妇抬到十里峰时,轿子滚落到山下。抬大花轿的轿夫都好好的,只被山沟里酸枣刺
儿挂破点儿皮儿,惟独老蒙子没娶到家的儿媳妇活活摔死了。老蒙子是个不好惹的
人,恨他暗中使过手脚,说他在大花轿里放了鬼。老年间,村里出过这样的事儿。
有人在新媳妇的大花轿里剪个纸鬼,烧过以后,大花轿里就弥漫了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