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谱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大铜床 >

第43部分

大铜床-第43部分

小说: 大铜床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准兜拿恕
    何原告诉丙崽,在他亲历的美国二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他亲眼看到了工厂把卖不完的牛奶成吨的倒入河里,而不愿意分给买不起牛奶的工人,因为工厂的老板相信,如果他这些牛奶送给了消费者,那他们有了奶喝后,那他明天生产的牛奶就更卖不出去了。
    何原说这些,是希望丙崽和何芳能对弱肉强食的市场经济保持清醒的认识,善待工人,不要让自己的人生沦为某种单一价值观的奴隶。但何原最终发现,他的努力是徒劳的,在绘声绘色鲜艳生猛的时代表象的面前,他近似唠叨的解说是多么的苍白乏力。
    “爸,您就别唠叨了,要按您这么说,那美国早就被无产阶级专政无数次了,而苏联也早就是共产主义的天堂了。”每听到父亲的老生常谈,何芳总是不耐烦的打断他。在得风气之先的北大课堂,那些激进的青年教师以眼前的事实为佐证,言词凿凿的向何芳和她的同学们证明,社会主义即意味着专制和贫穷,资本主义则代表着自由与富裕。
    “让爸把话说完,没听人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爸,您接着说,我听着呢。”每次,丙崽也适时帮助岳父大人在女儿面前挽回着面子。
    可一旦走出岳父大人的家门,丙崽就亲昵的搂住何芳的细腰说:“老婆,别生气,你知道我当然听你的了,但爸都这么大岁数了,唠叨就唠叨呗,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那不就完了。我要不听你的咱们能买上这皇冠3。0吗?”
    “去去去,瞧你那得意忘形样。”
    这对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夫妻,亲昵的坐进刚买回来的皇冠轿车,一溜烟扎进郊外的某个没人小树林里,久久没有出来。
    此时的丙崽正沉浸在人生成功的喜悦里,他已很少想起,他当年来北京原本只是想投靠外婆,找个栖身的地方,而最初捡废纸做豆腐,也只是为了攒够一万块钱,然后去找他的外婆。但是,他却时时记得几年前,当他和何芳坐在长城饭店吃着奥地利的蛋糕,何芳看着王晓军和方丽娜从皇冠轿车钻出来,以主人一样的气质走进饭店大厅时充满羡慕和嫉妒的眼神,记得那天他答应过何芳,为她买一辆皇冠轿车,再买一幢长城饭店那样的大厦。现在他终于拥有皇冠轿车了,接下来,他还要为拥有一幢豪华气派的象长城饭店那样的大厦而继续努力。
    当豆腐厂的打来电话汇报说,当天积压的豆腐上千斤,问丙崽怎么处理时,丙崽想都没想,就说:“倒掉,全部作为垃圾倒掉。”
    “倒掉!多糟蹋呀!”电话那头负责豆腐厂生产管理的副长厂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赵总,要不把这些豆腐分给职工,让他们带回去分给街坊四邻都好啊。”
    “那些小市民,以前都是买我们豆腐的,现在为了几分钱的便宜,就买起了那些小作坊用发霉的豆子做的劣质豆腐,我们还要白送给他们豆腐,那就太便宜他们了。你就别废话了,赶紧按我说的办,别让豆腐臭在厂里头,”说完,丙崽恼怒的摔下了电话。
    丙崽还想挽救他的豆腐厂,虽然卖豆腐的利润已越来越让他看不上了,但那毕竟是让他起家的第一份产业。要想挽救豆腐的销售,要么是让谢小五带着他那帮弟兄再去恫吓那些小豆腐摊主,但“158”这边卖得正火,让那些人站在药店门前发一天的广告,都比让他们每人上菜市场去赶十个小豆腐摊的效益都强。要么就是大降价,把永华豆腐的豆腐降到比那些小豆腐摊还要低个几分钱。丙崽选择了后者,但是,那些小豆腐摊马上也跟着降,而且降得比丙崽还低,几番降价下来,丙崽的三间豆腐厂开始亏损了,但那些没有工人工资成本,自己集生产、运送、贩卖一身,有时也确实像丙崽说的那样,还用掺入劣质黄豆降低成本的小豆腐摊还能继续保持微弱的赢利。丙崽只好降低产量,减少亏损,关掉一间分厂,然后又关掉一间分厂,最后亮马河边的那第一家豆腐厂,丙崽也把它彻底关掉了,而工厂的工人,说解雇就解雇了。工人们无法抱怨什么,他们知道自己是在给私人老板打工,不能象在国营工厂那样,可以要求应得的“主人公”的保障。解雇工人的事,丙崽和何芳说都没跟何原说,省得又听他没完没了的唠叨。
    这个时代轻而易举的就在丙崽与何芳的头脑里植入了一套牢固的价值观,呆坐在轮椅里的何原,要想与这个时代争夺他的女儿和女婿,几如螳螂挡车自不量力。当他最终明白了这一点后,唯一留给他的选择就是沉默。
    丙崽和何芳很尽孝道,他们开着新买的皇冠轿车拉着何原各处风景名胜到处去逛。当有一次在香山,丙崽从镜子里注意到,一直坐在后座里闭目养神的岳父大人,突然对窗外的景物发生了兴趣,老岳父摇下了车窗探头往外张望,被风吹起的满头白发,像稻草一样的风中飞扬,两滴浑浊的老泪在眼眶里打转。是啊,那是半个世纪前,何原与生命中唯一的恋人初次拥吻,立下相伴终身的誓言的地方,一切景物似乎都还恍如昨日,怎不叫人触景伤怀感慨万千呢。
    丙崽猜测,香山对何原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但他没有冒然直接去问,他想尽尽孝心。连何芳他都没告诉,丙崽就让谢小五在香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买下了一块近十亩的宅基地。那时北京除了方庄还没有什么房地产开发,丙崽自己找了个清华大学建筑系的老教授,重金请他设计了栋两层的别墅,然后找来施工队按图施工。半年后别墅建成,可以搬进去住了,这时,丙崽才开车带着何芳来验收。
    别墅四周绿树掩映,静谧清幽,香山的空气也氛外清新。用丙崽递过来的钥匙,何芳打开别墅的门走了进去,高跟鞋轻轻敲击着在那个时候还极为罕见的实木地板,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茫。
    “这房子是谁的?”何芳问。
    “是我们的。”
    “你骗人。”
    “长城饭店那样的大厦,估计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能买得起,所以就先盖了这小一点……”
    “你发誓,你没骗我,你骗我你就不是人。”
    “我发誓,我要骗你,我就不是人。”
    何芳这下真的相信了,她一下扑入了丈夫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这应该是天底下的女人都会倍感幸福的一刻了。
    通过了老婆的竣工验收,夫妻俩请何原一块搬家。
    “爸,赵颉在香山脚下买了块宅基地,盖了座二层的别墅。楼和地都是咱家的,周围都是黄栌树林,您一定要和我们一块搬出去住。”
    “这都次要了,昨晚《新闻联联播》说部队要进城戒严了,这乱不知得闹到多大份上才止得住,爸,您还是先跟我们到香山去避一避再说吧。”说这话时,正是一九八九年北京的五六月间。
    在香山脚下的新家,人包容在自然的羽翼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怡然和谐。丙崽和何芳没有万不得已的事,绝不到城里去,这是这些年这一家三口难得的一段安宁而平静的时光。不平静的是人们的内心,和从那几十里外的北京城里不断传来的紧张气氛。丙崽为着公司里的财产而担心,一天要和留守公司的谢小五通好几次电话。而何原,请了个村里的壮劳力,每天推着他和轮椅在山上山下走上一圈。当到半山腰时,他们会停下来休息,举目东望,北京城隐没在灰沉沉的大气里,显得无边无际的庞大,但城市中心地带的上空,飘起来阵阵不详的黑烟。
    还有几个人也站在半山腰这一块视野开阔的缓坡上,朝北京城眺望。那高高飘起的黑烟,让他们感到莫名的兴奋,指指点点的争相谈论着来自新闻广播里的,和不是来自新闻广播里的各种消息。何原不置可否的听着那些人的议论,面无表情,在他看来,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历史的渡轮在调头时产生的难以避免的颠波,但既然航向已经确定了,那什么样的结果都不足为奇了。
    每次跟着何原一块上山来的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妞妞。妞妞是推轮椅的那个壮汉的女儿,一身粗糙的印着大花图案的粗布褂子,两根牛角小辫,还有一双扑闪扑闪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妞妞让何原想起了第一次在儿童福利院见到何芳时的情景。
    妞妞指着远处的黑烟,问何原:“爷爷,北京城着火了吗?”何原不置可否的笑笑,从兜里掏出几块为妞妞准备的糖果。

    二十
    越是特殊的时刻,天赋高的商人越是容易发现商机,而丙崽无疑属于那些天赋最高的商人之一。
    丙崽在亮马河村时的那帮小哥们,几乎都像谢小五一样,先后都进了丙崽的公司,丙崽的公司给了他们想要的一切,他们也成为了丙崽最可信赖的助手。那批小哥们中,当年年纪和个头最小的小豆子,一九八九年这会儿正在北京的一所大学里上学。
    一九八九年的北京和一九一九年的北京充满了相似,知识分子重又拾起了七十年前“科学”“民主”的口号,而大学校园,象所有处于现代化进程中的国家一样,又一次成为了反政府的中心。军警和学生又一次对峙在了古老街道的两端。小豆子夹杂在学生的队伍里,在他周围,和他手挽着手的是一张张和他一样,稚气未脱的天真少年的脸。
    小豆子家里生活拮据,上学的所有费用都是丙崽以公司的名义代为支付的,他也常上公司来找丙崽和谢小五们一块玩,大家都还相处得象儿时一样,充满了哥们义气和兄弟情义,只是不知不觉中丙崽成为了大家的领袖,而谢小五退居了次席。
    留守在公司的谢小五,一天打电话给丙崽说,小豆子和他的同学一块上街拦军车去了,怎么劝也没劝住。丙崽放下电话,开车就从香山冲进了城里。
    在三里河桥附近,几百个学生组成一道横断长安街的人墙,前面的一排学生坐在地上,后面几排学生站着,再向后就是几千市民组成的“观战”人群。在长安街的另一端,最前面一排是头戴钢盔手提大棒的军人组成的横断长安街的人墙,离开第一排军人后面几米远,则是一群黑压压的军车队伍。在学生和军人的人墙当中有几十米的无人区,显得异常空旷。
    丙崽和谢小五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小豆子,生接硬拽的把他拽到了路边。
    “你疯了,真要是开枪,你们不全都白死了!”
    “革命总要有牺牲,为了民主而捐躯,我死而无憾!”小豆子用与他瘦小的身板极不相称的声调说到。
    “民主?民主能当饭吃吗?官倒?哪个朝代作官的他妈的不倒?”
    “正因为有你们这样的愚民,千百年的专制才有土壤,但现在不同了,不单是我们学生和知识分子,你问问广大的企业家,你问问赵颉,他们还愿不愿意忍受专制制度的压迫?”
    这几天在家里,什么资产阶级革命,攻打巴士底狱,这些故事何芳没少说给丙崽听。现在听着小豆子和谢小五的争论,心中不觉苦笑,每乱一天我这公司不知要损失多少利润,“资产阶级” 愿意忍受什么不愿意忍受什么,那还用问吗?但丙崽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他是来带小豆子离开危险的,不是来和他站在大太阳底下辩论的。
    “别说那么多了,这太阳能把人烤死了,你跟我跑一趟,给你的同学们拉一车矿泉水来。”赵颉对小豆子说。
    “好,等我一下,我去跟同学们打个招呼。你看,这就是人心所向。”这后一句,小豆子是冲谢小五说的,而谢小五和赵颉则相视苦笑。
    城里大店小铺,矿泉水全卖脱销了,百岁以上的老人兴许记得,只有当年义和团进京时,刀铺的生意才这么火过。丙崽记得门头沟有一家矿泉厂,领着谢小五、小豆子开车直奔门头沟而去。
    到了门头沟龙泉山里的那家矿泉厂一看,好嘛,好些个城里来的采购员,手里攥现金,等在车间门口,每出来一瓶矿泉水,都抢着往自己单位的车上搬。
    丙崽和谢小五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心领神会,丙崽和小豆子去办公室找厂长买矿泉水,谢小五则掏出随身带着牛角刀,悄悄靠近那些等着装货的卡车旁,一辆一辆全给它放了气。
    “别说是给那些堵军车的学生,就是说中南海着火了,等着用我这的水去灭火,我也没办法。我这生产线的生产能力就这么大,工人们已经是拼了命二十四小时生产了。看见没有,那些人都是提着现金开着卡车,等在我车间门口抢水的。我一瓶富余的水都没有了。”矿泉水厂厂长一脸无奈的对站在他眼前的丙崽和小豆子说。
    “那我们等,可以吗?”
    “行,你们愿意等就等吧,但我可保不起什么时候能轮上你们。”
    这时,办公室门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