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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大铜床-第19部分

小说: 大铜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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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时的合影——杨子玲微笑着坐在众人中央,赵天宝和赵银宝分立左右,身旁还有还有丁久、宋开森,而杜顺站在最靠边的角落里。但是照片和《新青年》都泛黄了,钢琴的弦也很不准了,在这些细小的变化中,时光才坚定不移的昭示着它的永逝不复。
    赵新民最后来到静谧的后院,推开正房的房门,与记忆中的毫无二致,大铜床安安静静的盘踞在房屋的一侧,向四周散发着温暖的微光。
    二月三日,北京城举行了热闹的解放军入城式。上午十时,四颗信号弹腾空而起,挂着红色指挥旗的美国产的指挥车,从永定门穿过人流拥挤的古老街道,向前门缓缓开来。指挥车引导着四辆载着毛泽东、朱德巨幅画像的大卡车。领袖像后是整齐的军乐队,然后是规模庞大的装甲车队、炮兵车队、骑兵和步兵方队。
    林彪率领着他的幕僚们,站在前门城楼上,向他的将士们频频挥手致意。以后的数十年,作为一种复杂的政治仪式,规模更为盛大的游行检阅,在距离前门以北几百米远的天安门广场一次次的举行,那盛大的场面,给一代代的中国人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入城队伍经过前门,有意安排向右拐进东交民巷。坦克的马达隆隆,军乐队的阵阵歌声,震得一栋栋洋楼的玻璃窗瑟瑟作响。这是一个受尽外族欺辱的古老民族,在自己的国土上,第一次真正扬眉吐气的示威,而对于那些躲在窗帘后面,窥视着游行队伍的外国公使来说,他们见证的是,中国被“丢失了”。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日,当最后一艘英国“紫石英号”巡洋舰在长江下游江面上航行时,遭到了共产党军队的炮火轰击。“紫石英号”被扣押了几个星期,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该舰偷偷解开缆绳,顺河而下,溜到了海面上。从此,它再也没有驶入过长江,也再没有任何一艘西方军舰重新回去过。这距离中国在西方军舰的威逼下开放第一批通商口岸,恰好整整过去了一百年。对西方世界来说,中国的大门重又重重的关上了。
    还没进城前,赵新民就接到了调令,协助罗瑞卿,组建新成立的公安部。赵新民替李秀珍联系了在北京医院进修的名额,这样李秀珍也留在了北京。
    李秀珍每个周末都到赵家大院去看望赵新民,她一直叫他“首长”,他则叫她“秀珍同志”。
    每次赵新民都留她一块吃顿饭,一块聊聊进城后的各种新鲜见闻。有时恰好碰到赵新民不在,李秀珍就替他收拾收拾房间,洗洗换下来的衣袜。但当她走进赵新民的房间,第一眼看到那张巨大的铜床的时候,她就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发烫,心狂跳。回到医院的宿舍,铺好自己的小床,准备就寝前,她的脑海里都闪烁着却是大铜床的一个个细节,精美的纹饰、温暖的光泽、雪白的床榻……很多次,她一个人呆在赵新民的屋里时,她都有用手去摸一模大铜床那精美的床栏,或者在床沿上坐一坐的冲动,但是,她一直没敢碰它一碰。
    十月一日这天清晨,李秀珍早早起了床,和北京医院的全体进修学员一道乘上卡车,到了天安门广场。他们抵达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群。汹涌的人潮举着各式各样的彩旗。在冷冽的秋风中,分外飘扬。人群欢呼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高唱着歌曲,场面既宏大,又鼓舞人心。
    十时正,毛泽东等领导人出现在了天安门城楼上,全场欢声雷动。毛泽东当年只不过五十六岁,高大壮硕,脸色红润,声音洪亮,手势有力。毛穿了一身黄呢中山服,戴一顶黄呢工人帽,站在一群代表着联合阵线的非共产党政治人物之间,人们都认为他是中国的救星。
    毛泽东用富于感染力的湖南口音大声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广场上人群欢声雷动,“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激动的热泪,无限的民族自豪感涌上每一个中国人的心头。
    参加完开国大典,晚上,秀珍亲手包了好些饺子,等着赵新民回来。
    赵新民走进屋,“呵!这么多饺子啊,还别说,我还真是饿坏了。”
    “请首长等会儿,我这就下饺子去。”
    屋里只剩下了赵新民一个人,他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钢琴是几天前搬到后院这间既作书房又作饭厅的东厢房里来的,调音的师傅也来把弦调准了,但赵新民紧张的忙碌于“十一”的安全保卫,一直没有心思弹。现在他的心情很好,甚至有些激动,他打开了琴盖。
    很奇怪,赵新民的双手落下去,响起的并不是任何一首欢快的曲子,而是略显忧郁的莫扎特的降B调奏鸣曲。三十年前,就在这个院子,他常为杨子玲弹这支曲子,用的也是这同一架钢琴。当莫扎特弹到一半时,另一首旋律在赵新民的脑海里漂浮了起来。赵新民闭上眼,任由激越的旋律牵引着他的十指,在琴键上上下来回的跳动。
    那是一九三二年他随红四方面军,翻越巴山天险,到达川北通江县城时,弹的那首曲子。从那以后,赵新民从未再有机会接触钢琴,手指触到琴键,已感觉有点陌生。但此时此刻,汹涌的情感帮助他克服了生疏了的指法。
    数小时前的开国大典,三十年前“五四”街头无数慷慨激昂的少年,血泊中丁久的圆头布鞋,枪口下贺芝华眼中的泪水和哀求,张继升被机枪扫射时倒下的身影,夜色中被丢弃的遍野伤兵的啜泣,延安的窑洞黄土高坡的信天游,塔山阵地震天动地的隆隆炮火,滴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李尚全的浓稠的鲜血,莫斯科深冬漫天的大雪,北京秋日湛蓝的天空,杨子玲俏美的笑影,父亲的铜床,母亲温暖的乳房,生命之光缓缓消逝的赵天宝的眼神……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激越的音符,如时间的波浪,在赵新民的指间,滚滚的流淌。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耳际渐渐隐去,赵新民睁开眼,看见秀珍端着两盘饺子,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首长弹得真好,这是什么曲子?”
    “回忆。”赵新民说。
    饺子的味道很好,温暖的灯光下,李秀珍的眉眼也很清秀妩媚。
    “秀珍,我想和你商量件事。”赵新民说。他第一次叫她秀珍,而不是秀珍同志。
    “什么事?”
    “我――我们,我们结婚吧,你看,好吗?”赵新民有点磕磕巴巴,但还是把话说完整了。
    秀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默不作声。
    “你觉得不好?”赵新民问。
    秀珍急急的摇头。
    “那你同意了?!”
    秀珍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这天夜里,秀珍留了下来。在大铜床上,赵新民在秀珍的身上翻来覆去,始终不得要领。李秀珍这才知道,比她大了二十岁的这位大首长,原来还是个童子身。
    秀珍好不容易从赵新民的身下钻了出来,伏在气喘如牛的赵新民的胸脯上,轻声的说:“首长你别动,让我来……”
    赵新民和李秀珍结了婚,婚礼朴素而简单,秀珍把行李搬过来,这家就算成了。
    社会财富的私有是一切罪恶和一切斗争之源,私有财产与共产主义信仰水火不容。赵新民把赵家大院和所有家产全部捐献给了国家,赵家大院成为了国家财产。然后组织上再把赵家大院的后院分配给赵新民和李秀珍居住,还按月从赵新民的工资中扣房租。这并不是赵新民的特立独行,在欢欣鼓舞的建国之初,这几乎是每一个共产党人的自觉。新中国建立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就要到来了,超出生活需要的个人财富都将成为历史的陈迹,应当交由国家,按需要平均分配给全体人民。
    三进大院的另两进四合院,就这样分配给了另外两位需要住房的高级干部,一家姓王一家姓方,和赵新民一样都是副部级。院子间相通的门洞用砖砌上,每个院子另开了门,通到街上。
    转年年底,秀珍生了个儿子。当时志愿军刚入朝参战,赵新民说,咱们就叫他援朝吧。
    小援朝一天天的长大,在他童年的记忆里,爸爸在家的时候不多,总有出不完的差,一会儿说在云南,一会儿又说到了黑龙江。在家的时候也很少能闲着,各种各样的人络绎不绝的来找他办这个事办那个事。
    而赵新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会很清静。每天晚上,天一擦黑,小援朝就自觉的端一盆热水,洗干净脚,然后爬上宽大的铜床,躺在妈妈的怀里,摸着妈妈柔软的奶头,听她讲那些反反复复不知讲了多少遍的故事。只要能躺在妈妈的怀里,只要能摸着妈妈柔软的奶头,小援朝就觉得心满意足,觉得不需要再说什么,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了,然后就迷迷糊糊的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
    爸爸在家的时候,妈妈和大铜床都是属于爸爸的,小援朝只好跑出去找别的小朋友玩。赵家大院住着的这三户人家身份显赫,周围人家的孩子看到他们出来,都怯生生的躲着,结果常和小援朝一块玩的,只有另俩家门当户对的院里的孩子。王家的是个男孩,叫王晓军,方家的是个女孩,叫方丽娜,三人都差不多一边大。
    赵援朝和王晓军、方丽娜从小在一块玩,虽然处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但三个的父亲都身居高位,经常能给孩子弄到一些别家孩子难得一见的好吃的东西。每当有特别好吃的,赵援朝就把食物拿出来,郑重的分成均等的三份,王晓军一份、方丽娜一份,自己一份,但这种机会很少,因为父亲几乎从未给他带回来过什么能让别的小朋友垂涎的东西,一般都是王晓军和方丽娜分给他的时候多。
    王晓军遇有好吃的也是拿出来分成三份,不过往往分得不均,最多的那份留给自己,中间的一份给方丽娜,最少的那份才给赵援朝。不过长大了一点之后,王晓军的分法有了明显的变化,经常是最多的那份留给了方丽娜,因为他想让方丽娜和他玩,而且最好是只和他一个人玩。
    到了方丽娜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们俩的时候,怎么个分法往往就随心情的变化而定了。高兴给谁多些就给谁多些,不过也有一定的规律,遇着不好分成三份的时候,就分成两份,自己一份,然后把另一份赏给最讨自己喜欢的那个。
    一次,方丽娜得个两只香蕉,她兴高采烈的去找赵援朝和王晓军:“你们俩得进行一次决斗,谁赢了我就给谁一只香蕉。”
    “什么叫决斗啊?”王晓军抹了把鼻涕问。
     “就是两个男的打架,”赵援朝显然比王晓军知道得多些,他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过有好些有趣的故事里都提到过决斗这回事,父亲说那些书是爷爷留下来的,“但书里都是王子或是勇士为了得到公主的爱情才决斗,不是为了香蕉。”
     “那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方丽娜好奇的问赵援朝。
    “不知道,我想它应该是公主身上一件特别珍贵的东西吧。”
    “比香蕉还要珍贵吗?”王晓军又问。他的问题把另两个小伙伴给问住了。
    就这样,三个人就在无忧无虑的嬉戏中度过了他们的童年。十来岁的时候,三人一块考上了干部子弟聚集的一○一中学。
    一○一中学座落在北京西郊的圆明园遗址,是在老区创办并迁入北京的唯一一所中学。建国之初,能在这所学校上学的,不是将门之后,就是中央各部门高官的孩子。赵援朝、王晓军、方丽娜三个考入一○一中学的时候,激烈的文化大革命还没有到来,不过学校里除了他们这样的干部子弟外,也有了一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贵族之气稍稍减轻了一些。和方丽娜同班的屈卫红就是其中的一个,她的父亲是开关厂一名普通的工人。新学期一开学,方丽娜和屈卫红就成为了学校里最光彩夺目的两颗明星。
    方丽娜的父亲解放前是上海文艺界的著名领袖,后来去了解放区,解放后做了文化部的高官。方丽娜的母亲年轻时演过几幕电影,从解放区进城后,几乎恢复了当年在上海时的所有作派,穿旗袍、抹香水、烫卷发。方丽娜从小也被他们家打扮得像一个洋娃娃似的,鲜艳漂亮的小连衣裙、光亮如新的小白皮鞋,长长的卷发,身上永远散发着好闻的花露水的香味儿,走哪都是最受欢迎的一个。上了中学,精致的打扮之外,又添了几许少女的风韵,在学校里自然成了男生心目中的公主,女生艳羡和嫉妒的对象。
    与方丽娜不同,屈卫红夏天没有鲜艳飘逸的连衣裙,冬天没有雍容昂贵的呢绒大衣,一年四季,头发都是用橡胶圈扎起来的两把短短的“刷子”。她的出众,一半来自天生丽质,另一半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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