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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大铜床-第18部分

小说: 大铜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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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慕ァ
    赵新民带着护送他的一个警卫班,冒着炮火来到了十师的指挥所。十师指挥所建在白台山接近山顶的一处隐蔽的树丛中,可以从侧前方鸟瞰塔山的整个战场。赵新民举起望远镜,注视着战场。
    此时,潮水已经退落。国军利用露出的海滩发动进攻,开阔的海滩上,整营、整团的步兵,由“敢死队”作前导,象黄色的蚂蚁,哇哇叫着扑了上来。
    前面的几个梯队被打下去了,在督战队的威逼下,被打下去的国军又一 次次的重新编队,组织冲锋。那些头戴大盖帽的军官,好象吃了“刀枪不入护身符”一样,跑在队伍前头。他们把尸体垒作活动工事,向东北野战军的阵地一步步推进。进攻的凶猛程度前所未有,塔山阵地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不管是坚持在阵地上的防守部队,还是作为二梯队的反击部队,都经过与国军的反复拚杀,伤亡惨重。
    师以下营、团间的电话线全给炮火炸断了,无法确切知道前沿阵地的情况,赵新民焦急的钻出指挥所的掩体,大步往山下走去。
    赵新民的贴身警卫员和护送他的警卫班长李尚全,赶紧追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首长您去哪?”
    “走,到二十八团看看去。”赵新民推开他们,继续大步往前走。
    “您不能去,那太危险了。”李尚全朝他的战士使了个眼色,几个战士呼啦啦围住了赵新民。
    “好小子,你敢限制我的行动!我撤了你的职!”赵新民对李尚全发起了火。
    “您就是枪毙了我,您也不能去。”说话间,“轰、轰”几声巨响,几枚炮弹落到了附近,爆炸掀起了巨大的烟尘。“来呀,把首长请回指挥所去!”
    “是!”几个膀大腰圆的警卫战士驾起赵新民,不由分说把他架回了指挥所。
    李尚全和几个警卫战士牢牢堵住了指挥所的门,不让赵新民再出去,气得赵新民在屋里直来回的踱步。
    “副司令员,别着急,是我让战士们保护你的安全的,要撤职就先撤我。”十师的蔡师长笑呵呵的对赵新民说,“一会儿通讯兵会带回来消息的,咱们再耐心等等,你看,二十八团的预备队现在又冲上阵地去了。”
    赵新民没好气的接过递给他的望远镜,重又眺望起前沿阵地上的争夺。
    在另一个小高地上,赵天宝也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沿的战况。他的心中充满了怒火,就是在打小日本的那几年,他也没觉得打过这么窝囊的仗。要是把他的坦克营调来,拿下这么个小山村,别说两天,恐怕两小时都用不着。但司令官侯镜如却以前线战况紧急,坦克运输缓慢为理由,把他的几十辆坦克撂在了港口,只把步兵运了来。在昨天决定由他来担当今天的主攻时,却又停了一天的进攻,让共军有了一整天的时间用来补充弹药加固工事,今天还给了他下了个“拂晓总攻,中午拿下阵地,黄昏抵达锦州!”的命令。赵天宝知道,按照眼前这种打法,看上去激烈热闹,实际上却是把战场变成了屠宰场,攻守双方不把最后一个人拼光,谁都别想赢下来。
    “他娘的,要拼就拼他个彻底!”透过望远镜,赵天宝看到塔山西面的山坡树林里,有一些异常的反光。凭经验,他知道那是望远镜的反光,有那么多的望远镜集中在那里,肯定是个级别很高的指挥所隐藏在那里。赵天宝对他身边的副官说,“告诉侯司令,就说我赵天宝决定改变进攻的方向,要全力拿下塔山西面的山头,不拿下这个山头,今天决不收兵,请他给我炮火支援。”
    “军座,咱们今天的任务是主攻塔山东面的铁路桥头堡和高家滩,这样会不会……”王副官犹豫的说。
    “会什么会,执行命令!”赵天宝脱去将军服,带上钢盔,手上的冲锋枪也打开了保险,两眼射出逼人的凶光。
    白台山上指挥所里的人,都感觉到了敌人改变了主攻的方向,整面山坡突然迎来了比原来密集数倍的炮火打击。工事被炸塌了,地堡被掀掉了,连树上的麻雀也没有飞出密集的火网,被打死掉在了地上。密集队形的敌军,从四处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朝山脚的阵地压迫而来。
    “纵队指挥所来电话,说大批敌人正在往我们这边运动,估计敌人是发现我们这个指挥所了,冲着我们来的,要我们马上转移。”炮弹的轰鸣和重机枪扫射的声音震耳欲聋,蔡师长趴到赵新民的耳边,冲他大声喊到。
    “不要转移,这样更好,我们牢牢吸引住敌人的主攻部队,缓解塔山方向的进攻压力,还可以给十一师和十二师创造从侧翼抄袭敌人的机会。”赵新民也对蔡师长喊着说,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望远镜。望远镜里,他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冲在进攻队伍前面的一个个“大盖帽”的面部表情。
    接下来的战斗就像两个势均力敌的棋手间的搏杀,一个连与一个连同时倒下,一个营和一个营血拼到底,一个团和一个团同归于尽。从清晨杀到黄昏,横七竖八的尸体垒满了阵地,硝烟和尸体烧焦的气味笼罩着战场的上空。拼到最后,攻守双方都只剩下了不到一团人。
    黄昏,赵天宝整理好他的最后一团人,即将做最后的冲锋。通讯兵这时终于接通了后方司令部的电话。
    “军座,侯司令命令我们撤退。”王副官把话筒递给赵天宝。
    “侯司令,我赵天宝有负校长的重托,今天到不了锦州了,但请给我最后一次炮火支援,不拿下白台山我决不回去!”
    密集的炮火再次雨点般砸到阵地上,压制得赵新民等人抬不起头来。每个老兵都知道从炮弹的呼啸声,判断炮弹落地的远近,当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呼啸,从头顶上俯冲下来的时候,李尚全一个箭步窜上去,把赵新民死死压在身下。
    巨大的爆炸声几乎震晕了赵新民,压在他身上的李尚全的鲜血黏糊糊的滴落到他的脸上时,他才一下惊醒了过来。他使劲挪开李尚全沉甸甸的身体,看见巨大的弹片像利斧一样,在李尚全的后背劈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棉衣翻卷开来,肝胆心肺等内脏裸露在了体外。
    赵天宝的最后一团人再次猛扑上来,当他们离战壕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坚守阵地的战士用手榴弹一顿猛掷,机枪步枪一齐开火,撂倒了前面一个梯队,但两侧的敌人却在军官的带领下,冲上了指挥所前面最后的一道阵地。一时间,枪口对枪口,刺刀对刺刀,刀光血影,喊杀震天。
    赵天宝率领一百多敢死队,作为最后一个梯队登上了阵地,他们撇开阵地上正在格斗的士兵的纠缠,朝着赵新民所在的指挥所猛扑了过去。
    赵新民身边的警卫战士连同所有政工、参谋人员一共只有几十人,他们趴在掩体里,错愕的一会儿看看赵新民,一会儿看看冲上来的敌人,不知道该不该开枪。因为那个端着冲锋枪,大声叫喊着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官,竟然有着和赵新民一模一样的脸和身材,甚至连奔跑的姿势和喊杀的声音也一模一样。赵新民身边的战士惊讶得如同做梦一般。
    正在这时,指挥所两侧的树林里射来了密集的子弹,那是增援的反击部队及时赶到了。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向前的赵天宝,在一瞬间感到头部和胸部被猛击了数下,踉跄的倒在了地上。在垂死的那一刻,他感到四周安静极了,没有半点声响。他感到身下的土地就像儿时记忆的那张大铜床,那样的柔软,那样的无边无际。他的脸颊和嘴唇触到的青草和野花,就像是枕着母亲温软的乳房,鼻息间清晰的闻到了母亲甘甜的乳香。他的十指深深的抠入泥土之中,像是紧紧抓住了母亲的两个乳头。当生命之光在他的眼里慢慢熄灭的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恬静,感觉母亲的两个乳房都是他一个人的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人和他争抢了……
    以后的两天,国军仍以几个师的兵力继续进攻塔山,但有气无力,毫无进展。十六日,东北野战军的主力终于攻克了锦州。
    此后,东北几十万装备精良的国军,陆续被东北野战军歼灭或者俘虏,国、共两党的力量对比,从此发生了根本的逆转。

    十一
    赵新民的部队从塔山战役下来,进行短暂的修整。赵新民趁着空隙,去了趟李尚全的老家。
    李尚全的老家在四平附近一个叫李家屯的大村子,村中人家大多姓李,李尚全有个老婆,叫李秀珍。
    一九四○年,十八岁的李秀珍嫁给了十九岁的李尚全。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一夜间李家屯来了许多八路军 ,后来叫东北民主联军。他们成立农会,招兵买马,李尚全在农会的劝说下,参加民主联军,跟着队伍走了,同村的还有几个年轻人,从此渺无音信。
    第二年,村里闹土改,李尚全兄弟几个的田比别家的多些,给定了个富农,家产被土改小组分给了村民。李秀珍带着五岁的儿子,三岁的女儿,家里只剩下几床被子,一间房子和一袋小米,还有一些喂马的豆饼。
    从四平的前线,不断的有消息传来,同村去的人,一个个的都战死了,但一直没有李尚全的音信,李秀珍就一直这么等着。
    一九四七年冬天,闹起了瘟疫,村里所有的孩子都出麻疹。李秀珍的两个孩子也感染了麻疹病,家里一贫如洗,拿不出钱给孩子治病。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可怜的孩子,一个个相继痛苦的死去。
    五岁的儿子临死前,断断续续的喊着,妈妈--我饿--妈妈--我饿呀!她一只手把儿子搂在怀里,一只手端着一碗用豆饼熬的豆饼水,拼命的往孩子嘴里灌。她已经全然不知,这可怜的小生命的体温,已经在她的怀里渐渐的凉了下去。整整一个漫长寒冷的冬夜,她抱着死去的儿子,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着那冰冷的躯体。直到第二天,别人才从她手中接过孩子,用一床小棉被,裹着一袭破席子掩埋了。李秀珍从此没有眼泪了,她孑然一人,天天到村头的路口往远处眺望,苦等着丈夫的归来。
    赵新民了解清楚了李尚全一家的情况,跟着村长来到了李秀珍的住处。
    “秀珍啊,尚全部队的首长来看你来了!”村长脸上挂着献媚的笑容,对李秀珍说。
    低矮的土房里,李秀珍放下手里的粗瓷大碗,睁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怔怔的看着赵新民和跟在他身后的一行人。裂开口子的碗里盛着大半碗没有半点油星的野菜汤,那是她一天的晚饭。
     “跟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尚全。”赵新民说。李秀珍脏乱发迹下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给了他难以磨灭的印象。
    赵新民领着换了一身崭新军装的李秀珍去给李尚全上坟,赵新民发现梳洗整齐后的李秀珍其实非常的秀丽。李尚全的坟还很新,坟头几棵新草的嫩芽在风中轻轻的摇曳。李秀珍蹲下身子,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粗粝的墓碑上的灰尘。
    “他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 赵新民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李秀珍抬起噙满了泪珠的双眼看他,赵新民扭过头去,望向远处。天边的落日在山岭间缓缓的沉下去,夕阳如血,洒满了山野大地。
    赵新民安排李秀珍留在了部队上,成为了部队医院的一名护士。一九四九年,随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北京城。
    古老的古都迎来了她新的主人,北平又改称回了北京,赵家大院看门的李大爷,又听到了门外汽车喧哗的声响,他蹒跚的从门房里迎出来。自打赵天宝战死东北,孙英莺带着小宝匆忙飞去了台湾,这院子已经清静了些日子了。
    “您还认得我吗?李大爷。” 赵新民从车上下来,对李大爷说。
    “我老眼昏花了,请问这位首长,您是?”
    “您仔细看看,我是银宝啊!我回来了!”赵新民脱下军帽,扶着李老头的手,希望他能认出他来。
    “是二少爷啊!果真是二少爷啊……”拉着赵新民的手,李老头老泪纵横。
    李老头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赵新民把他交给身边的卫士,然后转身迈进了这座整整阔别了三十年的大宅子。
    赵新民一间间屋子慢慢的看过去,三十年的岁月似乎没有改变院子里的一砖一瓦,一切恍如昨日,但这些砖瓦曾经庇护过的人们在时光中全都改变了。
    在中院的西厢房,赵新民三十年前的卧房,一切陈设都还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模样。书桌上那本《新青年》还是一九一九年他看过的最后一期,放在钢琴上的镜框里的照片,也还是那张三十年前“读书会”会时的合影——杨子玲微笑着坐在众人中央,赵天宝和赵银宝分立左右,身旁还有还有丁久、宋开森,而杜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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