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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2007[1].3-第6部分

小说: 2007[1].3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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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肚子咕咕叫,去江里洗了一把脸,漱了口又喝了一肚子含沙的江水,看见世界平静,就到小巷里去买吃的。 
  有个大排档街上有的店打开了卖早点,有一家细满与老板给安装过铁窗和烟道的,有个女孩跟他讲着相同的话,他吃着面,就看到她提着一大提篮菜来了。他朝她看着,故意跟她打招呼。在这里,找个老乡不容易,他太孤单了。可他上次没承认,说自己是秭归的。 
  他说:“你是阳日湾的吗?” 
  那女孩说:“你咋知道?” 
  他就说了,他说了真话:“我是白莲垭的。” 
  那女孩也很高兴,说:“给我讲假话啊,上次,”又问,“你这是回去?”因为她见他提着包。 
  他说:“我没事做了,想找个事做。” 
  那女孩就说:“我给老板说,他们缺个择菜的。” 
  细满就在那儿等。过了一会儿,女孩就要他去见他们的老板。老板大黑牙,像个流氓,说: 
  “一个月三百。” 
  三百就三百,比那儿的还多呀。细满喜,惊喜,暗喜,就捋起袖子择起菜来。 
  女孩大他一岁。女孩叫王红霞。女孩长得怪机灵的,一看就不是山里人,跟谁都亲热,这样的妮子成人家媳妇是人家家里的福气。 
  “你们那里种水稻。” 
  “是啊是啊。”她说。 
  “咱们吃苞谷,”细满说,“没吃过米。” 
  “你现在吃米。” 
  “我现在吃米不习惯,想苞谷糁子,想酱包馍,想火烧粑粑,还有荞麦粑。” 
  “荞麦粑苦死。”王红霞飒辣地说。 
  她的声音很有主见。 
  大排档闹哄哄的,晚上全是喝酒的人,一直到转钟两三点。都是火锅,流着汗赤着膊吃着火锅,摆在大街上,辛辣的气味甚是好闻。细满也就吃上了。很辛苦,也就吃上了。有点白莲垭的味儿,放花椒和尖辣椒,一把把的大蒜,咕噜咕噜冒辣泡的锅,开啤酒瓶和碰杯和嚼鳝鱼牛蛙香辣虾的声音,和摔破瓶子的声音,和斗酒声。细满累着,吃着,一双鞋水淋淋的。他与老乡王红霞说话。王红霞照顾他,给他买雪糕吃;是真雪糕,不是冰棍,一块钱一个的,还给他买洗头发的小瓶的飘柔二合一。她说他的头发像牛屎坨,取笑他的。她还长得很丰满,洗菜洗碗的时候,给客人上菜的时候,都可以欣赏她时隐时现的胸脯。可以放肆的欣赏,不像在家里,害怕看到姐翠满的稍微暴露,就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丑事似的。店里的很多女孩都很丰满。这可能是吃了重油火锅的缘故。手泡在油里,鼻孔沉浸在油烟里,加上吃,就这么吃得油胖了。 
  他把白莲垭都忘记了。 
  他爱上了王红霞。 
  他总是想她,仿佛所有的活都是为她做的,干什么都不累,择全宜昌的菜也不累,杀全宜昌的鳝鱼,也不累,宰全湖北的鸡,也不累。干二十四小时,也不累。 
  人真是个怪东西,人真是个贱东西。 
  下了班还可以到王红霞租住的地方去聊天,坐,给她修床,给她换锁,给她逮老鼠,逮老鼠下夹子,就像在白莲垭下“铁猫子”逮羊逮猴逮九节狸一样。一共逮了十只老鼠,吓得王红霞浑身打颤,细满把老鼠用铁丝串起挂在树桠上。还陪王红霞去看了一场电影。 
  当然是他买的票。看电影时他肩挨着她,拿着她的手。王红霞说看电影看电影。 
  究竟看了什么电影细满记不清了,一出了电影院就忘记了,却记得了王红霞的气味,软绵绵肥嘟嘟的手。王红霞说,我比你大一岁。细满说这有什么要不得的。细满说你十八?王红霞说:你这么小,哈哈哈。 
  细满给王红霞买了一把牛角梳子,还有个小镜子,在地摊上买的。王红霞就收下了。 
  有一天晚上细满突然遗精,梦中的对象就是王红霞。他要把王红霞娶到家里,娶到白莲垭的杉木坪上去,把她从宜昌娶回去,从一个吃稻米的平原娶到吃苞谷的高山上去,从不长雾气只冒柴烟的地方娶到白云飘飘的地方去。他就说白莲垭的好话。春天,杜鹃花盛开,杜鹃是长在大树上的,不是山下的小杜鹃,有什么秀雅杜鹃、毛肋杜鹃、粉红杜鹃、红晕杜鹃,一场雨一下,一场太阳一来,野苦桃花也开了,杏花也开了,蔷薇也开了,山楂花、野樱桃、珙桐花也开了,夏天咱那儿没夜蚊子,凉爽宜人,青草遍地,茶叶飘香,接着又开了马桑花、旋覆花、沙参花、龙爪花、杓兰、芍药、火棘、桔梗、党参……蓝的、白的、红的、紫的;秋天百果成熟,吃不尽的甜味,打不尽的果实,山楂果、五味子、石枣、火漆果、红枝子、四棱果、八龄麻果、你们山下少有的八月炸、猫儿屎、猕猴桃,漫山遍野都是。五味子一嘟噜一嘟噜,蜂蜜一缸一缸,接着就是核桃熟了,板栗熟了,野柿子熟了,榛子熟了,松子、锥栗、蔷薇果遍地都是……咱山上你听说过那活血化淤的江边一碗水,消肿止痛的头顶一颗珠,止血生津的文王一支笔,清热解毒的七叶一枝花?花叶吃虫子你见过吗?花像一个笼子;鸟只有蜜蜂大你见过吗?——叫蓝喉太阳鸟。还有山凤、松鸦、苦荞鸟、苦恶鸟,算命鸟你见过吗?还有九头鸟,九个头,都能叫,还有红腹锦鸡、白雉鸡、角雉、灰雉——就是娃娃鸡,叫声跟小娃子哭一样,挺好玩儿的。还有会唱十几种歌的乌鸫、黄莺,还有鬼瞪哥——就是猫头鹰,在林子里晚上瞪着眼,像鬼一样;还有山和尚,就是戴胜鸟,头上一撮毛像古代的官帽,还有旋木雀,用嘴钻树洞像电钻那么旋转,咱山上的洞有冷热洞,夏天冷冬天热,冬天打赤膊在里面也不冷;还有潮水洞,洞里涨潮像长江哩;还有一层一层的白云,一片一片的森林,山上有麂子,有獐子,有野猪、熊、麻羊子、娃娃鱼。冬天下套子,想套什么套什么。现在不许套了,所以野生动物多了,在云彩上面,到处是蹦蹦跳跳的野羊,抵角呼唤,一道道瀑布从山上挂下来,到了冬天,瀑布就冻住了,像满山满山的玉石。接着就到了春天,从泉水洞里涌出成群成群的鱼来,不知道这鱼从哪儿来的,在哪儿长的,一色的白鳞,一色的筷子长的鱼,煮火锅放几把南风盐菜,那个香呀!…… 
  细满说这些时仰着头,就像望着高山上的云彩。他第一次向一个外人说自己的家乡,他发现他叙说的家乡是如此之美,像一个童话世界——他也第一次从自己的叙说中,从别人的聆听中,发现了自己家乡的美丽,高山上与众不同的美丽。真是美呀,奶奶,我想你,爹,妈,姐姐,黄狗黑狗,鸡和猫,羊,山坡上唱的山歌子、野樱桃树,我想你们……他给王红霞唱了一个高山的歌,他唱道: 
  “高高山上一扇岩,岩啷古抬起望郎台,姐在台上望到在,哪晓得你从半路来……” 
  他又唱“高高山上一窝汤,一窝汤里出蚂蟥,蚂蟥叮到鹭鸶的脚,要得脱来不得脱”。 
  山上有许多山蚂蟥,专往人的裤腿里钻,还有一种竹虱,往人的毛孔里钻,你若用手拍打,尾巴断了,头还在里面,要痒死你三天。你只有用烟头烧,一烧,那竹虱就退出来。他没给她讲这个。山上会把人的鼻子冻掉,一年有五个月下雪,人不得出来,就像进了棺材一样。他把这些都忘了,只有蓝天白云,青草山坡,只有猪牛羊,桑麻茶。只有把酒话桑麻,结庐在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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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2月5日第 6 楼       


 王红霞就听着,看着看着快感动了,可王红霞咯咯地笑着说:“人家说山上的人像野人。” 
  “谁说的?” 
  “凭什么人家说一个人蛮不讲理说是‘山上赶下来的野东西’呢?” 
  “那是指野兽不是人。”细满说。 
  细满就要吻她,王红霞让他吻了,让他摸了,又推开他说:“我比你大哩,你要叫我姐姐,不行的,不行的。” 
  细满没洗手,也没吃,没喝,品味着口中的滋味,拿手在鼻子下拼命嗅着,闻那手上留下的王红霞乳房上的味道,身体的味道。细满发着抖热着身子说: 
  “管他哩,她嘻嘻哈哈的,我还是要把她娶到手。” 
   
  十三 
   
  大排档每天十几个小时,累死,王红霞还烫伤过一次,可老板狠心不给钱治。有一天去老板家讨钱,那老板要强行对王红霞非礼,王红霞就跑了。王红霞跑了,细满寻她不着,气得要死,就把菜不择干净,让顾客在白菜里吃出泥巴来,在空心菜里吃出蚯蚓来。老板就扣了细满半个月工钱。 
  有一天王红霞就通过别人传话,要他与她到江边去见面。 
  见了面,细满发现王红霞满手的洗发水味,一双手也让洗发水给泡烂了,还肿。王红霞说,在洗头房给人洗头。细满就给她说为报复老板扣掉了一百五十块钱。王红霞就哈哈地笑,很开心的样子,就摸细满的头,说,好弟弟。王红霞说,我学会了理发和染发,我就回去开一个小发廊,自己做老板,让人剥削划不来。细满说还不如到咱们山下的君山镇去。要不,我也去学美发。王红霞摇头说别学,说你去学,到美发学校要一两千块,你哪儿有钱?王红霞就说,来,细满,我给你干洗。就用双手刨细满的头。细满靠在她怀里了,后来她靠在细满怀里了。细满说,我会弄到学费的。 
  细满就去奇石一条街,去卖那块化石。对化石他已经慢慢淡薄了,见着它不会想别的——想那遥远的事情。化石就是化石,卖个好价钱学一门技艺,既然出来了,就得学点东西。 
  到了奇石街,找了一家出价最贵的,卖了七百块钱。细满觉得这是很多钱,够了。以后回去再捡,能捡到第一块,就有第二块,还有第三块第四块。 
  还有个手机,摔坏的手机,去了二手手机市场,别人只肯出一百元买,还要备用电池和充电器。细满就没卖成。他回到宿舍,就拿出那些假钱来,心想是真钱就好了,就能交学费了。可惜那是假钱,有九张,九百元。 
  细满在街上左看右看,看到女人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就动了想给王红霞买点什么的念头。他选择了半天,买了一条围巾,一条很洋气的围巾,金黄色的,很长,砍价只要二十八元,又不贵,又拿得出手。就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给王红霞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王红霞来了,见到围巾,很高兴说谢谢你呀细满。细满握着王红霞那一双被劣质洗发剂泡烂的手,心疼地说,洗烂了。王红霞说,洗一个头提成三块钱,脚都站肿了。脱开鞋给细满看,果然是肿的,两只脚,肿得像熊掌。 
  细满不能帮她,王红霞也没想细满帮她。王红霞只是说,我日他*的!——王红霞野了。 
  又过了一个月,王红霞再见到细满时,染了指甲,染了头发——成金黄色了,涂了口红,还上了假睫毛,那睫毛长得怪难受的,就像是猫的睫毛,很恶心。王红霞说,好困。——王红霞打着哈欠,说,给我买块烧饼来吃。细满给王红霞买了块“掉渣儿烧饼”,王红霞还要喝牛奶。喝了牛奶,吃饱了,王红霞打着嗝,说,有烟没,给支我抽。王红霞做着要抽烟的样子,两只手指夹动着。细满内心惊骇,问,你这一段在做什么?王红霞说,你千万不要给任何人说啊,说我在发廊里做保健。 
  细满就完全知道了。细满是个明白人。洗头房是洗头,很正规的,而发廊,发廊是个脏地方,做坏事的地儿。发廊里的女人叫小姐,小姐就是做坏事的,跟男人睡觉的。王红霞坚称:我告诉你了我肯定没做那种事,我是绝对不做的,只是正规按摩保健,不信你可以去看。但王红霞不告诉细满她做事的地方。分手时她让细满先走,先上车,她再上车,然后不知去向。细满试图跟踪她,却是一无所获。 
  细满相信她,又不相信她,心里惴惴不安,老想着王红霞跟男人按摩时,与男人脱光了睡在一起。细满忍受不了这种幻觉和想象,他想要制止她,又想要睡她,以检验她是不是黄花闺女——这个他懂。 
  见面很难,总算有一次答应见面。见面后看着王红霞穿得低低的上衣,恨不得把乳房端出来给世界看,就抱住她要跟她发生关系。可王红霞说,细满,我那手机太老了,拿不出手,能不能借点钱我买个彩屏能照相的手机? 
  细满就想到他手上有个手机,胎皮说过这手机很好,但能不能照相他不知道。细满就去了手机店修理,师傅要五十元,手机包修好,还说是可以照相的,像素还不低,一百三十万的。细满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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