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3-第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大清楚。其实也就是一张窗户纸的事情,今日我不妨直言讲了,我们相处得久了,在一只锅里吃了多年的饭菜,有什么话你就说嘛。”说到这里,周春儿低了下头,缓了缓口气,软软地说道:“我是看中了你的,你若看中了,我们就把这事情办了。”
赵广林惊了一下,“周老板,您……”
周春儿皱眉道:“或许你看不中我,我年长你几岁,且又是一个……”说着,就牵扯动了心事,眼睛就温温地湿了。
赵广林忙道:“周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是广林没有误会您的意思,那么……我只是想说……赵广林何德何能,能让周老板……”
周春儿仍旧低着头,苦笑一声,“广林啊,你莫要再转弯子了。你心里是什么意思,还请你照直说来。若是你不同意,也好让我收了这份心思,免得经常夜里睡得也不踏实,总是让我心猿意马,也是一番难过至极的光景。”
赵广林笑了,脸红红地说:“周老板,广林早已经心向往之了。”
周春儿欢喜地抬头看着赵广林,“你果然是有心有意的?”
赵广林点点头,一脸郑重的颜色,“正是。”
周春儿目光一颤,转过脸去,放声大哭起来。
赵广林吓得慌了,“周老板,您别这样。广林不会讲话,惹您生气了。”
周春儿收了眼泪,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直觉得这些年委屈极了,心里总似堵了块旧棉絮,撕扯不清楚,没有一个舒展的日子。今天高兴,就是想哭一哭。再有,你就不要喊我周老板了,你既然都已经答应了刚刚说过的事情,从今往后,你就喊我春儿吧。”
赵广林的脸立时热热的了,吭哧了一下,便低声喊了一声:“春儿。”
周春儿脸就红了,就别过头,低下声,款款地应了。
周春儿与赵广林就定下了办喜事的日子,给城里的商家好友送去了请柬,周氏酱园里就开始张灯结彩了。周春儿的房间做了新房,粉刷一新。周春儿告诉酱园里的伙计们,她与赵广林成亲之日,酱园放假三天,伙计们的工钱照开。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办喜事的头一天傍晚,却出了枝节。那天周春儿已经亲手做了一桌子菜,就让杨天香去请赵广林过来。杨天香就去请赵广林。赵广林穿着一身新衣,随杨天香刚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酱园门口一片吵嚷声。赵广林惊疑道:“出什么事情了?”就撇下杨天香匆匆赶过去了。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汉子站在酱园的门口,要往里闯,看门的两个伙计已经拦住了这汉子。这汉子大喊大叫着周春儿的名字,惹得一些伙计们也围在了门前。赵广林分开众人,走到这汉子面前,不觉怔住了,他口吃地问道:“您是……杨老板吗……”
那汉子抬头看着赵广林,点点头,哭道:“广林啊,你还认得我啊。我就是杨凤鸣啊。”哭着,就歪倒在了门前。
果然是杨凤鸣。
杨天香也赶来了,她惊叫了一声,先自跑上前去,扶起了杨凤鸣。
人们后来才知道,那个妓女秀秀随杨凤鸣跑到了口外,欢欢喜喜地安了家。两个人也真是亲亲热热地过了几年小日子。可是到后来,日子越来越艰难了,二人卷走的那些钱财,也渐渐坐吃山空了。贫贱夫妻难做,秀秀便不耐烦了杨凤鸣,便到街中当野鸡,一来二去,又攀附了一个有钱的主儿,就把杨凤鸣闪了,而且还偷偷地把房子卖了。人财皆空的杨凤鸣就无处可去,百思无计,便一路讨饭,辗转又回到了保定。
杨凤鸣狼狈不堪的样子,杨天香看得心酸,毕竟是亲生的父亲,那几年来攒下的怨恨,早就在杨凤鸣的哭声中抛到一旁去了,她扶着杨凤鸣就放声哭了。这一哭,就惊动了酱园里所有的人。周春儿也跑了出来。她分开众人走过去,立刻瓷住了,怔怔地看着杨凤鸣。
杨凤鸣也看到了周春儿,他哭喊着:“春儿啊。”就跪倒在周春儿的脚下了。周春儿懵懵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杨天香在一旁放声痛哭。众人听得心酸,都别过头去了。许久,周春儿长叹一声,看了看杨凤鸣,低声对杨天香说了几句,杨天香就搀扶着杨凤鸣进了屋子。人们看着周春儿脸色不好,都知趣地四下散去了。
院子里,只留下了周春儿和赵广林。二人呆呆地相互看着。四周寂静得很,只听得夜风丝丝缕缕地吹过来,在园中的树梢头上弄出一些乱心的声响。
赵广林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转身进屋了。周春儿怔了一下,便跟着进屋,谁知赵广林却将门闩了。周春儿在门前落泪道:“广林啊,这可如何是好呢?你要拿个主意啊。”
赵广林在屋中涩涩地应道:“周老板,这事儿让我再想想。”
这一夜啊,人们就看到周春儿的房间和赵广林的房间,还有杨天香的房间里,灯火彻夜未熄。后来人们听到,周春儿在屋中与杨凤鸣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了起来,后来就是杨凤鸣的哭声,再后来就听到周春儿和杨天香的哭声。直直地哭了一夜。
整个周氏酱园,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周春儿红肿着眼睛去看赵广林,她身后跟着杨天香。昨天夜里,她已经跟杨凤鸣商量定了,周氏酱园可以养活杨凤鸣终身,但周春儿不再与他做夫妻了。周春儿一早起来,是要告诉赵广林这件事的。今天的喜事照办。
赵广林的屋子里却空了。那一身新郎官的衣服,也整整齐齐地叠了,端放在了炕上。周春儿心中倏地一紧,忙着跑出门去问伙计。一个伙计拿出一封信交给了周春儿,说道:“赵老板一大早就走了。他留了封信给周老板。”
周春儿慌慌地接过信,拆看了。白纸黑字写着:
周老板:
杨老板回来了,我便不好在您这里做下去了。杨老板经过如此一场劫难,他必定会痛改前非。周氏酱园的生意会越做越好的。我的身份一直没有告诉您,原是准备在结婚的那天再告诉您的,现在就讲给您吧。我自幼随父亲进宫学厨,十三岁做宫中的酱菜师傅。后来因为得罪了一位王爷,我便跑了出来。那年被人追杀,四处躲藏,冻饿在荒野,幸亏您搭救了我。这是广林没齿不忘的事情啊。与您相识一场,就此分手,天地茫然,广林心中也大有不忍啊。
是人为?是天定?广林怎敢妄说。
赵广林匆匆
周春儿看罢了信,惊得呆住了。她失声喊了一句:“广林啊,你这是……”泪就急急地流了下来,杨天香火冒冒地问看门的伙计:“赵老板何时走的?你们如何不通报我娘一声呢?”
伙计慌慌地答道:“赵老板天蒙蒙亮的时候走的。我们也不知道周老板寻他的。”
周春儿醒过来,擦了擦眼泪,喊道:“快牵一辆车过来。”
伙计匆匆地牵过来一辆马车。
周春儿和杨天香坐上车去,伙计猛地扬鞭,两声脆脆的鞭响,车便蹿出了大门。
车沿着官道一路风风火火地追下去了。一直追到晌午时分,已经驰过了河间地界,仍不见赵广林的踪影。周春儿让赶车的伙计停下,怔怔地望着前边的道路发呆。
四野的风儿呼呼地刮过,道路茫然不知所终。
2007…3…24 17:34:44举报帖子
使用道具
幸运星
等级:版主
文章:2169
积分:12266
门派:无门无派
注册:2006年12月5日 第 26 楼
杨天香哀哀地问周春儿一句:“娘,他还会回来吗?”
周春儿凄然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杨天香摇摇头,“我不知道。”
周春儿仰天长叹一声,“我想,他是不会再回来了。”说罢,周春儿朝着空空的四野长长地呼喊了一声:“广林啊……”
四野无声。
周春儿泪如雨下。
…………
再两年后,杨凤鸣病倒在床上,周春儿请过几个郎中,汤药丸药吃下去不少,也不见动静。挨了三个月,杨凤鸣便死去了。再五年后的一天,周春儿吃罢夜饭,皱眉说头疼得要紧,便早早上床歇了。第二日晌午时仍旧不起。杨天香去喊她,她也不动。杨天香上前去摸,周春儿的身子早已经冷了。
杨天香成了周氏酱园的老板。
赵广林真是像一阵风,从周氏酱园刮走了,再无下落。
补上几句:
谈歌查阅保定方志,上边记有周氏酱园的轶事。杨天香自接手周氏酱园第三年,天香酱菜被直隶总督偶然知道,尝试后,深为中意,便作为贡品,送到北京。周氏酱园一时声名大振。再二十三年后,杨天香病故。周氏酱园易手,转到杨天香丈夫李景真手里。再五年后,李景真赌博输掉了周氏酱园。周氏酱园转到了保定车行把头冯大林手中,易名冯氏酱园。再十年后,抗日战争爆发。冯氏酱园歇业。日本人曾经在保定建立华北酱菜有限公司,冯氏公司的一些技工曾经在华北酱菜公司制作酱莱。再八年后,冯氏后人冯定方筹集资金,重新恢复冯氏酱园。一年后投产,冯氏酱园更名为冯氏酱菜厂,招有工人150人。解放后,冯定方因向志愿军出售酸腐的酱菜,被职工检举,经调查,罪名成立,冯定方被政府枪毙。后冯氏酱菜厂公私合营。1954年更名为保定市酱园公司至今。保定酱园公司现有职工1300人,其主要产品仍为天香酱菜,仍然主销华北地区,并有出口。1996年,华裔英国人霍福民先生回国后,曾经到保定酱园公司参观,霍先生说,他在1947年至1948年,曾经在冯氏酱菜厂当过工人。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霍氏感慨不已,当场赋诗一首,曾经刊在当月《保定日报》的副刊上。现抄录如下:
大白萝卜很平常,
北方遍地都生长。
物美价廉多收购,
保鲜简单易贮藏。
麦面蒸后当发酵,
萝卜洗净切开晾。
花椒大料入适量,
葱姜选用要精当。
酱盐与之搅拌匀,
装入缸中晒太阳。
如此之后四十日,
酱菜出缸满院香。
此莱只应天上有,
人间得此神仙方。
不大像诗,更像顺口溜儿,但霍福民先生的确将天香酱菜的制作方法大概写进去了。
【作者简介】谈歌,男,1954年生,河北顺平人。1971年参加工作。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先后当过工人、宣传干事、报社记者。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城市守望》、《都市豪门》,小说集《大厂》、《人间笔记》等。长篇小说《家园笔记》获第四届国家图书奖提名奖,中篇小说《大厂》、短篇小说《燕赵笔记》分别获本刊第七、九届百花奖。现为河北文学院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2007…3…24 17:35:11举报帖子
使用道具
幸运星
等级:版主
文章:2169
积分:12266
门派:无门无派
注册:2006年12月5日 第 27 楼
门
郭文斌
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把如意的尿线吹成一个弧,也把如意的小身子吹成一个弧。如意没有等最后一滴尿水落地,就像猫一样钻进被窝。
哎呀呀那个冷,比张寡妇的尻蛋子还冷。
张寡妇何许人也,如意并不知道。如意是从父亲口里听到这句话的。父亲从外面回来,一边刺刺刺地搓着手,一边吸着气,一边跺着脚,一边说,哎呀呀这天,比张寡妇的尻蛋子还冷。母亲就笑。
你知道张寡妇的尻蛋子比天还冷?
父亲上炕,把脚伸进被子里,说,那当然。
有一股风随着父亲的脚钻进被子里来,舔如意的肚皮。如意伸手拉了一下被子,就碰到了父亲的脚。父亲的脚像冰一样凉。如意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那么,啥地方热着呢?母亲问。
如意感觉到父亲的脚在笑。笑了一会儿,父亲说,那还用问。
母亲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如意觉得母亲的这口冷气吸得有点岔。如意陡地想看一眼母亲,就用头悄悄地把被子顶起一个缝。
母亲坐在窗前,就着窗台上的煤油灯给他的棉袄上扣子。棉袄当然是三面新的,面子是青缎子的,里子是大红洋布的,棉花也是当年下来的。看着母亲手中的棉袄,如意心里一阵热。父亲今年早早地就准备着给他扯新棉袄了。父亲说,我就这么一个老孙胎(最小的),可不能让他受罪。
棉袄是父亲交了土豆给他扯的。
父亲为了把那车土豆交到淀粉厂,光排队就排了三天。母亲说交不进去就算了。可是父亲不。父亲一定要让如意今年穿上新棉袄。
母亲的脸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