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赤川自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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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川自传
赤川次郎
三色猫之小自传——“我的青春帐”
1、手册
现在,我的手上有一本手册。
日本兴业银行的小型手册日记,一九六五年发行的东西。为何这本手册会跑到当时限银行无缘的我家来,已经记不得了。
总之,那本手册成为当时念高二的我的所有物,到我念高三的冬天为止,用了整整一年。我想制造手册的人一定想不到,到了一九八四年的今天,这本用旧了的手册虽已濒临崩溃,却依然在我手中。
提起生于一九四八年“婴儿热”颠峰期的人,到了高二高三时,即是翌年春天面临大学考试,必须一心一意应付考试问题集,上补习班,参加旺文社模拟测验的时期。
尽管如此,当我翻开这本手册时,首先最初的记载是一月十五日的“成人节”,上面写着“电视:红风车”。即是在电视上看一部描述罗特烈克生平的影片记录。旁边补写了“约翰侯斯顿的叙情演出很好”之类。接下去,一月十六日的栏里,也是写上“电视:偷偷饮泣”。
高三的夏天十分短促,即没去任何地方作海水浴,也没跟家人去旅行。总之,每天为考试而上补习课,而且只有一星期的假期。
可是,那段时期的手册上也没有补习课的“补”字在其上。只是一味地看电视,并排站着无数旧法国片的名作:“里拉之门”、“玛丽港”、“夜间美女”、“蓝麦”等等的记录。
我胆敢在这本手册上一字不提学校的事。我不想提。我对现实中专心考试、考试的潮流推动着往前的事而有的轻微反抗记录,就是这本小手册了。
我从未写过所谓的日记。写下每天发生的事,毫无情趣可言。不如写上“没有”岂非更有趣得多?
我从初三起开始想写小说,在那之前,从过小学起就拼命画漫画的我,就一直有这样的念头。
所以,我之开始使用手册,恐怕一九六五年的手册是第一本了。为了保护自己不受考试体制这个“激浪”冲击,也许我需要这种形式的某种东西也说不定。
高中毕业后,这种情形也没改变。家境关系,我没上大学而就职了。对于本来不爱读书的我而言,这是相当“意外的幸运”。
可是,出到社会,自有来自社会的难堪,而且跟付钱而上的学校不同。作为领钱的人,不得不配合周围而活下去,那种痛苦可真不小。在那种情形下,手册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因我偶而从事编辑方面的工作,印刷公司每年都送手册给我,我就物尽其用了。当然,作为社会人,工作计划必须写上去。然而不知从第几年起,我的手册栏上,一天起码有一栏是填满工作以外的预定计划的。
做事两三年,已经不是“新手”了,工作也出现了效果。然而另一方面,我并没有丢弃“不想就此结束一生”的想法。
那并不是想成为什么的梦想,而是想做点什么的愿望。即使一辈子做“打工仔”也无所谓;只是不想成为一个“除了工作就一无所有”的人。
在手册上每天填写一项工作以外的计划,对我而言,逐渐成为我的“生活意义”。
不是重要的事也无妨。若有好看的电视节目,记下来。一发现稍微有趣的事物,写下来。遇有自己想要的书,先把书名记下来。
光是这样,当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打开手册来看时,使我有回到“自己的生活”
的安心感。
本来我想把写小说当兴趣而持续下去,到了今天,很幸运地成为我的生活,我也不太需要使用手册来“找回自己”。可是,“记录”已完全成为一种习惯,一直改不过来。
我用很小的字体,把我想买的书、唱片、想看的电影、录下的电视节目等等记下来。
什么?到了三十多岁后期,记忆力衰退的缘故?——那也不是不可能……我决定不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如此这般,“手册”是我不可分割的知已朋友。恐怕今后也会继续板起四方脸,赖在我的口袋不走,尽管它使我的上衣形状变得难看。
二十年前成为滥觞的手册,每翻一页都会唤醒我的缅怀,尤其是后面的空白页数上阵列的书本名称和数目,更加令我震惊。
山德的《爱神》、舒提夫达的《水晶》、科列特的《黄昏的玫瑰》、维尔夫的《达洛薇夫人》、杰隆森的《向日丘的少女》、威狄京的《思春期》,以及舒特伦、兹维克、卡洛沙、罗曼罗兰、克来斯特、占姆期、谢尔登……
光是写在手册上的就有六七十本。此外,我也沉迷于外国的悬疑小说。
我记得最厉害时,两星期内看了十五本书。这全都是高中最后一年间的事,当然不可能考上大学了。
事实上,我投考的三门公立大学全都落榜,连预备班也考不上,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吧。
不过,仔细一想,现在几乎想不起是什么内容的这些书籍,如今却在推动我的笔。
也许是有个场面,一句话,某种气氛,仿佛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模模糊糊地留下来也说不定。
遇到一本书(特别是好书的情形),和遇到一位知己有同等的价值。
我在桐朋学团念书的六年间,结交了好几位知己朋友,同时遇见了几十、几百位铅字朋友。
遇见一位人间的知己,需要一点运气。若是好好寻找的话,也可结交亲密的铅字知己。
当我注视手册上排列的铅字知己时,时常觉得若我没有遇见这些朋友们的话,人生是何等的枯燥乏味。当然我会不会成为作家,那是另一回事。
从现在起,我想尝试谈一谈这些“朋友”的事。当然,很久以前仅仅见过一次的朋友,甚至连长相也记不清楚了。到处翻来翻去,我也不曾想过再看它一眼。
记忆中的他们,对我就是“他们”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不是读书指南,何况太偏了,连细节也忘得一干二净,实物几乎都不在眼前。
可能也有许多想错、记错的地方,不过,对我来说,这些书究竟是什么?十几岁的我,稍微虚弱的体质,患上了“文学斑疹”,到底带着怎样的心情去读那些书?
无论如何,我会设法忠实地说出来。
2、遗憾
小学时代,迄今还有两件事令我觉得耿耿于怀。
一是当母亲在正堂告诉我说,你喜欢什么书都买给你时,生来优柔寡断的我(现在也是),一直迟疑着不知要哪一本,最后等得不耐烦的母亲因此恼怒了。当然,书买不成了。
另一件是投考桐朋中学时,我没去看榜。
我很少有考试及格的经验。如前所述,投考三间大学都落了榜,连预备班也有一间考不上。针对四次的“落榜”,只有两次的“中榜”,就是参加日本机械学会的入社考试及格,以及考上桐朋中学的事。
那么珍贵的中榜之一,居然没去看榜,现在想起来,真是终生遗憾。
倘若人的一生有所谓的“转折点”的话,我念六年级时从东京的杉并区搬去中野区的事,就是其中一个了。
因着搬家,我也从杉并第三小学换去桃国第三小学。倘若我没进这间小学的话,大概我也不会投考桐朋中学了。
在杉并小学时,我的成绩一直平平,完全不特出,通讯录上写的评语通常是“可有可无”之类,唯一的优点是听话守规矩而已。但一换去桃园第三小学后,突然成为班上第三名“模范生”。
迄今我仍不太清楚原因。这间小学对于投考私立中学相当热衷,学力也很高,但我一进去,突然就加人“好成绩”那一伙了。
也许学校也有“相投”那一回事。
我所念的那班的班主任,对考试特别热心,十分留意其中五六名模范生,加以特殊指导。于是我也加入其中。
我被班上同学看成“成绩好”,心情多少有点不同,其实自己并没实力,也不太想念私立中学,并不怎么用功。
每天提早一小时上学,接受额外补习课程,而我认真去上的只有起初几天,以后只是早到,在学校的运动场闲逛过去。
对对对,我念这间学校时,在音乐课上独唱过,甚至有人说我“歌声不错,加入合唱团如何?”
看来我和这间小学的相生很好,证据是从此以后,从来没有人说我“唱得好”!
另一方面,我几乎没读过《少年少女文学全集》之类的书,取而代之的是当时出版五六种的漫画月刊杂志。
《少年》、《冒险王》、《少年画报》……就如今天的孩子们期待《少年杂志》、《少年星期日周刊》之类一样,我也每天沉迷地阅读各种月刊漫画杂志。
在我是小学生的时代,以手冢治虫为首的漫画家陆续登场,提供各种故事性丰富的长篇漫画。我之认识故事的趣味性,乃是透过这一类的漫画而来的。
拜漫画所赐,我也学到了汉字。只是那是我在学习之前学到的缘故,我的汉字笔顺,迄今还是乱七八糟的自我流派。
我开始模仿和画自己的漫画,跟念小学差不多同一时期。四年级时,我为自己所作的故事而沾沾自喜。由于不需要给别人看,我把麻烦的对白全部省略掉,用一支铅笔在白纸上乱涂乱画,多的时候一天涂满一两本白簿子。
我的兴趣从漫画,扩展到铅字的画是什么契机,已经记不清楚了。
不过,在中野区的家后巷恰好有一间图画出租店,则是理由之一。
一天五元,总之很便宜的代价,就能读到各种小说。不过出租生意似乎不太好做之故,几年间换过好几种生意的样子。
在这里租来读过的书籍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几本江户川乱步全集。在那之前,只知道《少年侦探团)和《怪人二十面相》,以为乱步只有这些著作,然而读到他的《阴兽》、《帕诺拉马岛奇谈》,其中充满幻想、怪异、色情的异样气氛,给小学生的我留下强烈的印象。
小说具有如此一面的世界。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模糊地碰到文学“有毒”的部分。
但我不能在学校里看江户川乱步的书。怎么说,我是“模范生”嘛。
因此在读书时间,我选读了外国文学。其他同学读的是《小公子》、《法兰达斯之犬》之类,我对这些瞧不起眼,读的是司汤达的《红与黑》,而且洋洋得意。
当然不可能看懂内容。总之,我开始接触文学,一半——不,八成是“虚荣心”作祟,这是老实话。
不过,撇开动机不谈,当我把这些书从头读到尾之后逐渐对小说世界产生了憧憬。
看书最要紧的毕竟是“习惯”。习惯以后,无论怎样的长篇都不觉得辛苦,一旦暂时放下时,再用眼睛追随铅字就痛苦了。
万事起头都不难,难在于持续下去。
如此这般,我就升上了桐朋中学,如前所述,我之所以不去看榜,是因我以为肯定落榜的关系。
这也是我搞不清楚的事情之一。总之,入学试只考数学和国语,原本数理方面不好的我,入学试的数学问题几乎全都不懂。
另一名一同投考的同班同学,很有自信地表示大致上都懂,而我连话也说不出,心情凄惨。可是放榜时,我合格,他落榜了。
迄今我常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搞错的地方。现在写了出来,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