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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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奥拉 要是一切都出于上帝的手,那真是绝妙之笔。
奥丽维娅 它的色彩很耐久,先生,受得起风霜的侵蚀。
薇奥拉 那真是各种色彩精妙地调和而成的美貌;那红红的白白的都是造化亲自用他的可爱的巧手敷上去的。小姐,您是世上最忍心的女人,要是您甘心让这种美埋没在坟墓里,不给世间留下一份副本。
奥丽维娅 啊!先生,我不会那样狠心;我可以列下一张我的美貌的清单,一一开陈清楚,把每一件细目都载在我的遗嘱上,例如:一款,浓淡适中的朱唇两片;一款,灰色的倩眼一双,附眼睑;一款,玉颈一围,柔颐一个,等等。你是奉命到这儿来恭维我的吗?
薇奥拉 我明白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您太骄傲了;可是即使您是个魔鬼,您是美貌的。我的主人爱着您;啊!这么一种爱情,即使您是人间的绝色,也应该酬答他的。
奥丽维娅 他怎样爱着我呢?
薇奥拉 用崇拜,大量的眼泪,震响着爱情的呻吟,吞吐着烈火的叹息。
奥丽维娅 你的主人知道我的意思,我不能爱他;虽然我想他品格很高,知道他很尊贵,很有身分,年轻而纯洁,有很好的名声,慷慨,博学,勇敢,长得又体面;可是我总不能爱他,他老早就已经得到我的回音了。
薇奥拉 要是我也像我主人一样热情地爱着您,也是这样的受苦,这样了无生趣地把生命拖延,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奥丽维娅 啊,你预备怎样呢?
薇奥拉 我要在您的门前用柳枝筑成一所小屋,不时到府中访谒我的灵魂;我要吟咏着被冷淡的忠诚的爱情的篇什,不顾夜多么深我要把它们高声歌唱,我要向着回声的山崖呼喊您的名字,使饶舌的风都叫着“奥丽维娅”。啊!您在天地之间将要得不到安静,除非您怜悯了我!
奥丽维娅 你的口才倒是颇堪造就的。你的家世怎样?
薇奥拉 超过于我目前的境遇,但我是个有身分的士人。
奥丽维娅 回到你主人那里去;我不能爱他,叫他不要再差人来了;除非或者你再来见我,告诉我他对于我的答复觉得怎样。再会!多谢你的辛苦;这几个钱赏给你。
薇奥拉 我不是个要钱的信差,小姐,留着您的钱吧;不曾得到报酬的,是我的主人,不是我。但愿爱神使您所爱的人也是心如铁石,好让您的热情也跟我主人的一样遭到轻蔑!再会,忍心的美人!(下。)
奥丽维娅 “你的家世怎样?“超过于我目前的境遇,但我是个有身分的士人。”我可以发誓你一定是的;你的语调,你的脸,你的肢体、动作、精神,各方面都可以证明你的高贵。——别这么性急。且慢!且慢!除非颠倒了主仆的名分。——什么!这么快便染上那种病了?我觉得好像这个少年的美处在悄悄地蹑步进入我的眼中。好,让它去吧。喂!马伏里奥!
马伏里奥重上。
马伏里奥 有,小姐,听候您的吩咐。
奥丽维娅 去追上那个无礼的使者,公爵差来的人,他不管我要不要,硬把这戒指留下;对他说我不要,请他不要向他的主人献功,让他死不了心,我跟他没有缘分。要是那少年明天还打这儿走过,我可以告诉他为什么。去吧,马伏里奥。
马伏里奥 是,小姐。(下。)
奥丽维娅 我的行事我自己全不懂,
怎一下子便会把人看中?
一切但凭着命运的吩咐,
谁能够作得了自己的主!(下。)
第二幕
第一场 海 滨
安东尼奥及西巴斯辛上。
安东尼奥 您不愿住下去了吗?您也不愿让我陪着您去吗?
西巴斯辛 请您原谅,我不愿。我是个倒霉的人,我的晦气也许要连累了您,所以我要请您离开我,好让我独自担承我的恶运;假如连累到您身上,那是太辜负了您的好意了。
安东尼奥 可是让我知道您的去向吧。
西巴斯辛 不瞒您说,先生,我不能告诉您;因为我所决定的航行不过是无目的的漫游。可是我看您这样有礼,您一定不会强迫我说出我所保守的秘密来;因此按礼该我来向您表白我自己。安东尼奥,您要知道我的名字是西巴斯辛,罗德利哥是我的化名。我的父亲便是梅萨林的西巴斯辛,我知道您一定听见过他的名字。他死后丢下我和一个妹妹,我们两人是在同一个时辰出世的;我多么希望上天也让我们两人在同一个时辰死去!可是您,先生,却来改变我的命运,因为就在您把我从海浪里打救起来之前不久,我的妹妹已经淹死了。
安东尼奥 唉,可惜!
西巴斯辛 先生,虽然人家说她非常像我,许多人都说她是个美貌的姑娘;我虽然不好意思相信这句话,但是至少可以大胆说一句,即使妒嫉她的人也不能不承认她有一颗美好的心。她是已经给海水淹死的了,先生,虽然似乎我要用更多的泪水来淹没对她的记忆。
安东尼奥 先生,请您恕我招待不周。
西巴斯辛 啊,好安东尼奥!我才是多多打扰了您哪!
安东尼奥 要是您看在我的交情分上,不愿叫我痛不欲生的话,请您允许我做您的仆人吧。
西巴斯辛 您已经打救了我的生命,要是您不愿让我抱愧而死,那么请不要提出那样的请求,免得您白白救了我一场。我立刻告辞了!我的心是怪软的,还不曾脱去我母亲的性质,为了一点点理由,我的眼睛里就会露出我的弱点来。就要到奥西诺公爵的宫廷里去;再会了。(下。)
安东尼奥 一切神明护佑着你!我在奥西诺的宫廷里有许多敌人,否则我就会马上到那边去会你——
但无论如何我爱你太深,
履险如夷我定要把你寻。(下。)
第二场 街 道
薇奥拉上,马伏里奥随上。
马伏里奥 您不是刚从奥丽维娅伯爵小姐那儿来的吗?
薇奥拉 是的,先生;因为我走得慢,所以现在还不过在这儿。
马伏里奥 先生,这戒指她还给您;您当初还不如自己拿走呢,免得我麻烦。她又说您必须叫您家主人死了心,明白她不要跟他来往。还有,您不用再那么莽撞地到这里来替他说话了,除非来回报一声您家主人已经对她的拒绝表示认可。好,拿去吧。
薇奥拉 她自己拿了我这戒指去的;我不要。
马伏里奥 算了吧,先生,您使性子把它丢给她;她的意思也要我把它照样丢还给您。假如它是值得弯下身子拾起来的话,它就在您的眼前;不然的话,让什么人看见就给什么人拿去吧。(下。)
薇奥拉 我没有留下戒指呀;这位小姐是什么意思?但愿她不要迷恋了我的外貌才好!她把我打量得那么仔细;真的,我觉得她看得我那么出神,连自己讲的什么话儿也顾不到了,那么没头没脑,颠颠倒倒的。一定的,她爱上我啦;情急智生,才差这个无礼的使者来邀请我。不要我主人的戒指!嘿,他并没有把什么戒指送给她呀!我才是她意中的人;真是这样的话——事实上确是这样——那么,可怜的小姐,她真是做梦了!我现在才明白假扮的确不是一桩好事情,魔鬼会乘机大显他的身手。一个又漂亮又靠不住的男人,多么容易占据了女人家柔弱的心!唉!这都是我们生性脆弱的缘故,不是我们自身的错处;因为上天造下我们是哪样的人,我们就是哪样的人。这种事情怎么了结呢?我的主人深深地爱着她;我呢,可怜的小鬼,也是那样恋着他;她呢,认错了人,似乎在思念我。这怎么了呢?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没有希望叫我的主人爱上我;因为我是个女人,唉!可怜的奥丽维娅也要白费无数的叹息了!
这纠纷要让时间来理清;
叫我打开这结儿怎么成!(下。)
第三场 奥丽维娅宅中一室
托比·培尔契爵士及安德鲁·艾古契克爵士上。
托比 过来,安德鲁爵士。深夜不睡即是起身得早;“起身早,身体好”,你知道的——
安德鲁 不,老实说,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深夜不睡便是深夜不睡。
托比 一个错误的结论;我听见这种话就像看见一个空酒瓶那么头痛。深夜不睡,过了半夜才睡,那就是到大清早才睡,岂不是睡得很早?我们的生命不是由四大原素组成的吗?
安德鲁 不错,他们是这样说;可是我以为我们的生命不过是吃吃喝喝而已。
托比 你真有学问;那么让我们吃吃喝喝吧。玛利娅,喂!开一瓶酒来!
小丑上。
安德鲁 那个傻子来啦。
小丑 啊,我的心肝们!咱们刚好凑成一幅《三个臭皮匠》。
托比 欢迎,驴子!现在我们来一个轮唱歌吧。
安德鲁 说老实话,这傻子有一副很好的喉咙。我宁愿拿四十个先令去换他这么一条腿和这么一副可爱的声音。真的,你昨夜打诨打的很好,说什么匹格罗格罗密忒斯哪维比亚人越过了丘勃斯的赤道线哪,真是好得很。我送六便士给你的姘头,收到了没有?
小丑 你的恩典我已经放进了我的口袋;因为马伏里奥的鼻子不是鞭柄,我的小姐有一双玉手,她的跟班们不是开酒馆的。
安德鲁 好极了!嗯,无论如何这要算是最好的打诨了。现在唱个歌吧。
托比 来,给你六便士,唱个歌吧。
安德鲁 我也有六便士给你呢;要是一个骑士大方起来——
小丑 你们要我唱支爱情的歌呢,还是唱支劝人为善的歌?
托比 唱个情歌,唱个情歌。
安德鲁 是的,是的,劝人为善有什么意思。
小丑 (唱)
你到哪儿去,啊我的姑娘?
听呀,那边来了你的情郎,
嘴里吟着抑扬的曲调。
不要再走了,美貌的亲亲;
恋人的相遇终结了行程,
每个聪明人全都知晓。
安德鲁 真好极了!
托比 好,好!
小丑 (唱)
什么是爱情?它不在明天;
欢笑嬉游莫放过了眼前,
将来的事有谁能猜料?
不要蹉跎了大好的年华;
来吻着我吧,你双十娇娃,
转眼青春早化成衰老。
安德鲁 凭良心说话,好一副流利的歌喉!
托比 好一股恶臭的气息!
安德鲁 真的,很甜蜜又很恶臭。
托比 用鼻子听起来,那么恶臭也很动听。可是我们要不要让天空跳起舞来呢?我们要不要唱一支轮唱歌,把夜枭吵醒;那曲调会叫一个织工听了三魂出窍?
安德鲁 要是你爱我,让我们来一下吧;唱轮唱歌我挺拿手啦。
小丑 对啦,大人,有许多狗也会唱得很好。
安德鲁 不错不错。让我们唱《你这坏蛋》吧。
小丑 《闭住你的嘴,你这坏蛋》,是不是这一首,骑士?那么我可不得不叫你做坏蛋啦,骑士。
安德鲁 人家不得不叫我做坏蛋,这也不是第一次。你开头,傻子;第一句是,“闭住你的嘴。”
小丑 要是我闭住我的嘴,我就再也开不了头啦。
安德鲁 说得好,真的。来,唱起来吧。(三人唱轮唱歌。)
玛利娅上。
玛利娅 你们在这里猫儿叫春似的闹些什么呀!要是小姐没有叫起她的管家马伏里奥来把你们赶出门外去,再不用相信我的话好了。
托比 小姐是个骗子;我们都是大人物;马伏里奥是拉姆西的佩格姑娘;“我们是三个快活的人”。我不是同宗吗?我不是她的一家人吗?胡说八道,姑娘! 巴比伦有一个人,姑娘,姑娘!”
小丑 要命,这位老爷真会开玩笑。
安德鲁 哦,他高兴开起玩笑来,开得可是真好,我也一样;不过他的玩笑开得富于风趣,而我的玩笑开得更为自然。
托比
啊!十二月十二——
玛利娅 看在上帝的面上,别闹了吧!
马伏里奥上。
马伏里奥 我的爷爷们,你们疯了吗,还是怎么啦?难道你们没有脑子,不懂规矩,全无礼貌,在这种夜深时候还要像一群发酒疯的补锅匠似的乱吵?你们把小姐的屋子当作一间酒馆,好让你们直着喉咙,唱那种鞋匠的歌儿吗?难道你们全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儿住的是什么人,或者现在是什么时刻了吗?
托比 老兄,我们的轮唱是严守时刻的。你去上吊吧!
马伏里奥 托比老爷,莫怪我说句不怕忌讳的话。小姐吩咐我告诉您说,她虽然把您当个亲戚留住在这儿,可是她不能容忍您那种胡闹。要是您能够循规蹈矩,我们这儿是十分欢迎您的;否则的话,要是您愿意向她告别,她一定会让您走。
托比
既然我非去不可,那么再会吧,亲亲!
玛利娅 别这样,好托比老爷。
小丑
他的眼睛显示出他末日将要来临。
马伏里奥 岂有此理!
托比
可是我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