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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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尔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收敛,越来越凝重,额头上甚至出现汗滴。
艾罗尔气喘吁吁的“说”完后,他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下,低声道:“甜心,我都明白了,你放心。”
艾罗尔立刻大大松了口气,表现为高高的胸脯落差极大的起伏,看得我莫名其妙寒了一把。
布莱尔拉着她笔直走向我,躬身道:“伯爵大人,我的未婚妻艾罗尔有一个坏消息要禀告。”
亨利和沃特子爵这时倒极有默契,一左一右过来,站在我身侧。
不等我开腔,沃特子爵先道:“什么事?”
布莱尔看了他一眼,再转向我,我被他的严肃感染,放下擦拭茶水的餐巾,定睛看着他。
“艾罗尔说……”布莱尔压低声音道:“有人要行刺仝赤伯爵阁下!”
性命之忧
据布莱尔医官说,艾罗尔甜心(他坚持要在名字后加这个后缀,好在这段机密谈话只有我、卡拉奇、沃特子爵、亨利卫队长听到,除了卡拉奇,我们三个听一次发一次抖,抖啊抖啊就习惯了……)是这家小店的首席厨师,他曾经到东安镇出诊时尝过她的手艺,从此由胃到心都被她征服,每年都会专程赶来向她求一次婚……在他满脸陶醉的还要继续往下说时,旁边的艾罗尔“娇羞”的捶了他一拳,他在倒地爬起的过程中接触到我们毫无同情心的眼神后,终于恍然大悟,进入正题。
经过布莱尔的翻译,我们终于弄懂艾罗尔比划半天的想表达的内容。
艾罗尔是哑巴,大多数人以为哑巴理所当然就是聋子,其实她只是声带先天畸形,听力与正常人无异。加之她做的菜味美,人在酒足饭饱之后警惕性放松,谈话欲狂升,所以常常有客人当着她的面高谈阔论,涉及私隐机密,艾罗尔虽不爱多管闲情,无形中却得知了很多事。
三天前,有两名魁梧男子到小店用餐,当时店内没有其他客人,两名男子仍是压低声音谈话。艾罗尔送菜上去时,听到其中一人道:“这次的布置可称万无一失,那小子死定了。”另一人警觉的看了她一眼,虽知她是个哑巴,仍是闭口不言。等她转身离去,才听到那人对同伴道:“但愿真的才好,他不死,死的可能就是我们。”
艾罗尔听得很是疑惑,怕这两人是歹徒商量了要去害人,就在牛肉里多加了料酒,果然醉得两人走不动路,当晚就在旅店歇下。
半夜里艾罗尔去听壁角,才知道这两人不是普通的匪徒,似乎背后还有贵族撑腰,而他们要害的人也是个贵族,叫什么什么伯爵,艾罗尔对贵族没有好感,当下决定放手不理狗咬狗,爱谁死谁死……
布莱尔说到这里,偷偷觑了我一眼,像在观察我的脸色,我也就顺应民意的装出恶形恶状,他打了个激灵,半天才继续往下说。
艾罗尔怕无辜受到牵连,又自认阻止不了贵族内斗,干脆跟老板商量,让全店的人都出外避祸。
其他人走了,艾罗尔对店感情深厚,不忍离得太远,一天要回来看几次。昨天走到店附近,一眼看到两个兵士在门上敲打,两人的制服华丽,与普通兵士不同,一看就是贵族私养的卫队……
这时亨利卫队长插了一句,那一定是我派来打前站的彼德和梅尔,他们到哪儿去了?
艾罗尔赶紧躲到墙角偷看,那两名兵士敲了一会儿不见人来,转身正要离开,不知何处射出两支箭,嗖嗖两声,两人来不及惨叫,胸口插着箭翎就滚下台阶。
艾罗尔吓得心头突突乱跳,差点尖叫出来,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转身飞快跑走。
到了今天,艾罗尔左思右想,坐如针毡,既不想管那什么伯爵的死活(我咳嗽一声,卡拉奇熟练的冲上茶递过来,我脸也不转的接过,继续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布莱尔),又实在不愿再看到人死……最后,艾罗尔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她决定回到店里来,以最恶劣的态度把客人赶走,只要他们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良心就能安宁……
这次是沃特子爵重重哼了一声,亨利卫队长一招手,几名部下聚拢来,他吩咐众人提高警惕,派几个人去侦察镇内动静,沃特子爵传令卫队集中在店门外,准备保护伯爵离开。
总之,布莱尔终于说到收官部分,艾罗尔今天提心吊胆的回到旅店实施她的“救人”计划,却听亨利卫队长说我这什么什么伯爵竟是未来的王后,又见沃特子爵像一位真正的绅士,她这才真正焦急起来,偏又语言不通,幸亏布莱尔如神迹般降临,可见王后果然是白宇大帝赐给国王陛下的良伴,自有神灵庇佑云云……
我不得不打断他自行加上的谀词如涌,看不出这老头儿温吞吞的样子拍马屁一套一套,再下去怕是“滔滔江水”都出来了。
抬头看金刚双煞似的沃特子爵和亨利卫队长,我问:“现在怎么办?”
沃特子爵接口道:“为了伯爵的安全,我们立刻起身。”
亨利卫队长马上出言反对,我看他的样子其实也想提议离开,只是为了跟沃特子爵唱反调。
“我不赞成,这个妇人来历不明,就凭她自说自话就吓得我们仓惶逃走,王……伯爵的尊严会受到伤害!”
“他有尊严吗?”沃特子爵冷冷的道:“你放心,和面子相比,他无论选几次也会选命。”
“子爵阁下,我忍你很久了,虽然你爵位比我高,并不代表你可以侮辱王后!”
“我说过,他还够不上王后的资格!”
“你——”
“好了。”我道,见那两人没理我还越吵越厉害大有拔剑相向的趋势,我看了看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茶,扬手泼出去。
“啊!”两人齐叫,虎的转身,恶狠狠的寻找原凶。
我站起身,捶了捶被马车颠得酸疼的腰背,身后立即有人接替我的手帮我轻捶拍打,我舒服的叹口气。
“我是老大,我说了算。”我把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两人微笑:“走吧。”转身领先走向门口。
卡拉奇面无表情的跟在我身后,一屋子仆从侍女粽子似的一个接一接跟上,我打个呵欠,想到待会儿又要回到马车内瞌睡,肩膀立刻垮下来。
不过,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得走,沃特子爵说得没错,对我来说,小命儿比面子重要。
眼角瞥见布莱尔医官把艾罗尔拉上也串进“粽子”里,我笑了笑,没有理会。
刚走到门口,夕阳西下时分,艳红的光迎面射入我眼中,我忽然想起那次和国王一起去神殿,我抬头看见神殿尖尖穹顶映着夕照,庄严肃穆中透出沧桑……就像我在神殿里,国王在神殿门口,那个孤单背影所背负的沧桑……
还没等我发掘出潜伏在心底的小资情怀,门外突然传出一声尖啸,紧接着有人厉声叫道:“保护伯爵!有埋伏!”
声未落,远处天边突然传来轰轰雷声,我极目远眺,晚霞在高天绚烂,哪里有乌云踪迹?
那么、那么——
身后突然有只手抓向我的肩膀,我侧身闪过,那人再抓,我举手去挡,另一边有另一只手扣上,牢牢握住我的肩胛。
耳边听到亨利变紧的声音:“伯爵,快进去!”
抓住我的是沃特子爵,他的声音较为沉稳,说出的话却泄了底:“该死!这么多人,就算有一对不会溶的蜡翅膀也飞不出去!”
我的目光扫过,虽然下一秒就被扯进旅店,那一瞬间的图像仍是震撼了我!
镇子的每条小巷,每户人家,每个角落都在如潮水翻涌般疯狂奔出兵士!
真相
大门关上,沃特子爵立刻放开我,转身一把揪住亨利卫队长胸前衣襟,又开始拼命摇晃,“怎么回事?这些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的人难道事前毫无发现?!”
亨利任他摇撼,脸上神情沮丧,显然他也不能理解这几乎可以称作“军队”的人马为何从天而降。
我站在门边,薄朽的木板门上处处裂缝,转身就能看到外面的战场,就算不用眼睛,我也能清楚听到兵刃相交的金属碰撞声,听到惨叫和喊杀……
我的随行卫队和来人正处于恶战。
只隔着这一扇形同虚设的门,随时有人会攻进来,杀死我。
奇怪,我居然很冷静。
沃特子爵瞪了亨利半天,大概也意识到指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松手放开他。
亨利怔怔的站在当地,转头看我,忽然咬咬牙,刷一声拔出剑,低声道:“请子爵大人护送伯爵从后门走,我……”他不再说下去,提着剑直走到门边。
我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头看我一眼,别开头,低低的道:“伯爵大人,我没有尽到保护您的职责,我愧对国王陛下,愧对您。”
我眯起眼看着他:“所以你就去送死?”
他不答,突然单膝跪地,扶起我的手吻在手背上,然后猛的起身,绕过我迅速拉开大门,闪身出去。
门“砰”的又合上。
一开一合的短短瞬间,仍是有放大倍数的声浪扑进客栈,就像那天在马车车厢里,扑进狭窄空间的人声喧哗。
那天在欢喜忙碌的那些人,此刻在外面浴血奋战。
我仍然很冷静,我甚至转身看着那扇只是虚掩的门,心里一片空白。
“伯爵大人。”卡拉奇不带感情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请起身吧。”
我怔怔的看他,他姿势标准的躬身行礼,引着我走向沃特子爵。
子爵手按剑柄,神色复杂的瞥我一眼,转向艾罗尔大婶,道:“你带路。”
艾罗尔紧紧拽住医官的手在前面引路,子爵跟在后面,然后是我,卡拉奇走在我身后。
大厅一角有通向厨房的小门,众人鱼贯入内,我忽然想起,转头看向厅内。
那些仆从侍女一动不动的站在厅中,有几个还在瑟瑟发抖。
卡拉奇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淡淡道:“他们不走。”
“……为什么?”
“人多会令目标明显,对伯爵的安全不利。”
我的目光停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侍女身上,她正巴巴的看着我,拼命忍住泪水。
她的样子有几分像仙蒂。
我久久未动,前面的沃特子爵转过头,叫道:“仝赤伯爵!”
卡拉奇咳嗽一声。
我低垂眼眸,双手握成拳。
握成拳的手收回裤袋里,我转过头,抛下那目光,快步跟上去。
厨房里有一扇小门通往垃圾场,一群养尊处优的人捏住鼻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烂菜叶子中穿行。
垃圾场另一头是茂密的树林,如果能够躲进去,对方要在树林中找到我们区区数人,无疑大海捞针。
“只要,”沃特子爵压低声音道:“只要坚持到大队伍到达。”
“大队伍?”他回头看我一眼,仍是那般复杂神气,我直觉有内情。
我顿住脚。
我站住,身后的卡拉奇也站住,前方频频回头的布莱尔医官和与他手拉手的艾罗尔立刻停下脚步。
沃特子爵没有回头,低喝道:“想死吗?还不快走!”
“我当然不想死。”我看着他的背影,“所以想把事情搞清楚。这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说吧,你和国王瞒着我计划了什么?”
“瞒着你?”沃特子爵转过头,轻蔑的睨着我:“国王陛下根本就没有信任过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知道——”
我一脚踹掉他的废话,他仰面倒在烂菜叶中,脸上痛楚中夹杂着惊愕,似乎不敢相信我能轻易放倒他。
我站在那儿看着他,他挣扎着想起身,我懒洋洋的走前一步,一脚跺在他小腹上,硬把他踩倒。
艾罗尔“啊”了半声,捂住嘴,布莱尔环住她的肩膀(事实上他的手臂只长及她的颈背)卡拉奇面无表情的站在我身后。我微俯身,微笑着看着沃特子爵痛苦的表情。
“你不说吗?”
他伸手来抓我的脚,身体剧烈挣扎,似乎想把我翻倒在地,我顺势飞起另一只脚,踹上他的下颚。
“咯”,所有人都听到那一声轻微的骨骼碎裂声,鲜血流了出来。
沃特子爵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痛得出不了声,全身瘫软无力再挣扎。
我蹲下身,伸指碰了碰他青肿的腮边,他立刻浑身发抖的想侧过脸去,我干脆捏住他的下颚,狠狠的扳回来。
“贵族的骄傲是吗?”我微笑:“你不说,让我猜一猜。”
我的头脑异常清醒,也对,这本不是太复杂的桥段,看多了清宫戏的现代人很容易猜透。
“公爵既然有了圣物失窃这个藉口,起兵迫在眉睫,所以我这步耗时一年的缓棋不能再用。为了迷惑公爵,王后仍然要回封地待嫁,但是国王的军队会随后赶来,在公爵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我想了想,放开沃特子爵的脸,站起身回望旅店方向。“可是没想到公爵小心谨慎,根本不愿意我在这个敏感时期回到封地,干脆派遣部属半路截杀……”
政治、战争,这些与宋家明从来毫不相关的东西就在眼前演出一幕一幕,因为沾了血,鲜活的让我不能再当作梦境。
仙蒂,我在心里叫,我只在乎你,为了你,我必须活下去,就算只是梦,我也得在梦里活下去。
我曾经告诉国王尊严并不重要,“赢”才最重要。其实我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