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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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那些天,娘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频,每次似乎都是先问我“是不是在学校”,而后才跟我说“见到我在”村里的哪个哪个地方。我开始不耐烦,后来忍不住说“娘我就在学校怎么能那么快地就跑返去呢再说我没事回家干嘛不信我们班主任可以作证”,娘才讪讪地说:“阿该啊,你是不知道啊,村里现在很多人都说平日里看到你了,娘也当着他们面打过电话给你,他们就传言说你还有个同胞兄弟啊,娘担心——”“娘,由得村里人说去吧,您当初生了几个还不晓得嘛。”“娘也晓得,”娘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好了,娘不妨你了。”说罢就挂了电话。
再次月底放短假的时候,村里的师娘(我们对帮忙处理白事的巫婆的尊称)就来到我家找我了。她和我娘寒暄了一阵,便对我说:“阿该,你家的事情我知晓了。让我看看你房间,也好叫我帮你清理房间里的污糟东西。”我就引着她到我卧室。她在卧室看了一阵,问了我几句关于晚上发生的怪事的详情,又思考了一会儿,便说:“我清楚是什么原因了。”
只见她伏身到我床底,伸出一只手在下面探寻着什么;结果她握着一面镜子站起来,说:“这就是缘由。”我奇怪地说“我镜子什么时候跑那下面去了”,师娘笑道:“可能是你从前不小心掉在底儿的吧。”她又转头跟站在一旁的娘说:“以后这镜面可不能对着床。”我问她为啥,她回答:“你夜里听见那哭声是不是和你自己的声音很像?那是从镜子里跑出来的你的影。现在没事了。”看她说得是风轻云淡,我却打心里害怕。
自从这件事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镜子都有着莫名的心理阴影——不敢去看镜面,没有胆量去直视自己在那里面的影貌。我生怕有一天,当我面无表情地照镜子的时候,里头的那个影子,会突然对着我笑呢。
第十三章 岔洞
住在山里的小孩,总是热衷于寻求刺激,因为村里唯一的一台电视在十公的家,十公肯定不会高兴一群小孩整天跑到他那儿去看电视,加之平时又总停电,因此在各座山间探险便成了我们独有的乐趣。
大人们说过,“山水重重就必有洞”。找寻山洞来玩是我们这群小孩出去耍时的必备节目之一。但是这一带的山我们几乎都走遍了——有的是在拜祖宗的时候爬过的,有的则是大家一块儿玩的时候爬过——竟没有发现几个山洞,即使找到的那一两个洞,也是太浅,人往里没走两步便到了尽头。
唯有一个山洞我们没去过,那就是叫做“岔洞”的洞。打小家里边的大人就教育我们,“不准去,千万不要去,去了就回不来了”,并举出一大堆案例,什么以前谁家的小孩失踪,镇上来了警察找了五天竟连尸骨都没看到之类的,听得我们这群小孩毛骨悚然,后来听得多了也烦,渐渐在心里就烙印上抹不去的对这“岔洞”的恐惧了。
正时值秋日,周六吃过晌饭,我们一群鬼叫着在大晒场集合,大都是空身来的——除了一些侬儿实在太小,被家人强制塞了顶草帽,却也只是拿在手中,宁可任由着烈日晒面,亦不愿被其妨碍了自己跟上大部队玩耍的动作。年纪大些的小孩只得帮他们戴上帽子,并系上帽带,省得回来时被骂。
这个季节,天气爽朗,凉风习习,恰是出外游玩的好时光。学校固然也组织过一些秋游活动,但也许是出于对安全问题的慎重考虑,带队老师一般都会把这么几句话挂在嘴边:“不许去”、“不准做”、“禁止那样”以及“快过来”。现在我们就不必顾忌学校领导、老师的存在而不敢高声喧哗、大肆打闹了。
于是乎,趁着这个月底短假,我们一群“人猿泰山”七手八脚地抓着黄泥梯田爬上山腰,而后着手准备探险用的粮食。除了一些有指甲印的捻子(学名桃金娘,因“食者必捻其蒂”得名)——传说那是晚上被饿鬼用尖利的指甲掐的,以试探果子有没有成熟——我们没有摘之外,山头上的熟捻全都被我们收了;当然,在这采摘其间,咱几个不免又用青涩的捻子作子弹、以捻子树当掩体大干了一仗。
吃饱摘够了,大伙儿便开始逐个山逐个山地翻,在穿梭山洞的嬉笑中不知不觉过了时间,待大家反应过来时已是黄昏了。我们村就在南边,我们在山头上又靠着大松树乘了一会凉,才依依不舍地翻山回去。因为已经不早了,大家便不能像来时那般胡窜乱逛,挑了捷径走,只苦了那些屁颠屁颠跟着我们的小孩子,他们本就脚短,为了跟上我们,步伐基本与跑的无异了。
半途经过名为“练马”的山,大家的话题就转了,研究起在练马山腰腹处的“岔洞”。说是“研究”,其实就是大家凭空想象,对“入去了就回不来”这一结论无端的猜测。马哥说:“说不定岔洞里有无尽的迷宫,还带刷新和机关的那种。”——敢情马哥这厮是在镇里的网吧玩游戏玩多了。健平说:“不对,我猜岔洞里边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就像恐龙那种。”——这厮则是动物世界看多了。
大家这么一聊,挑起了我对岔洞的兴趣。我也很好奇,那洞里边到底藏着什么,让人一去不复返。所以,我趁着第二天没有集体节目,独自一人偷偷跑到练马山,准备进岔洞里一睹究竟。
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岔洞只是一个类似于隧道的山洞,它穿透了整座练马山,在山洞的尽头,可以看到另一面的风景。我随意逛了逛,虽然景色还不错,岔洞的出口也很隐蔽,但鉴于它的神秘程度完全不似我所想象,便恹恹地回去了。
回到家,娘见了我说:“咦,刚不是见你在房间么,怎么又跑出去了?”我是偷偷出去的,因此心里一慌,便说:“我就出去了一下。”说完径直走回房间。
打开房间门,却看见令我惊诧的一幕——我正坐在书桌前听收音机!准确地说,应该说是另一个“我”,“我”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而且只是侧脸对着门口,注意力正放在收音机上,并没有发现我。我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出去;娘见我风风火火地两头跑,还追到门口在我背后喊:“快吃饭了,你还到哪去?”
我不敢回家,只得在山里躲了一阵,自己想是什么回事,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待天色不早,我猜这时“我”应该吃饱、在晒场玩了,才鬼鬼祟祟地回家。家里没人,家人也都出去散步了,我在橱柜里随便翻了些残羹冷炙吃,又怕家人或“我”突然回来,便回到房间,躲在床底下。好在我的床还算高,床底也就宽敞。
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我吃惯了宵夜,此刻肚子很饿,但没胆量出去,想起自己以后或许都只能这样生活了,就压低了声音哭。哭了蛮久,再次困了,才又睡着。
第二天一早,“我”应该要出去玩了,我估摸“我”已经出发,家人也到村外干活了,我才从床底钻出来,在家里搜寻了些东西吃,可不敢在村里乱逛——万一见到“我”就难搞了,于是我又钻回床底,还顺手拿了镜子,慢慢整理下装容。
就这么过了几天,晚上我心惊胆战,都睡得不怎么好,几乎都是后半夜才睡着;白天都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还是没个头绪,只是隐隐觉得似乎和岔洞有关——从岔洞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我”应该收假回学校了。我想找到些线索,又不敢再回岔洞,因此会趁着家人不在,从家里出来,到村中小心地逛逛,有时碰到熟人了也不打招呼,埋头急匆匆地就走。一个月过去了,“我”又该放假回来,我不想过那种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活,猛地便想起村里的师娘(女巫),虽她天天帮人做法事,可我们这群小孩都知道,她是村里最信科学的一个人。我就找到她,跟她说了这个事情,期盼她能帮我解决我家里多了个“我”的难题。
她听了,摇头叹道:“进了岔洞就回不去啦……那岔洞是什么?岔洞就是一个……”后面的话我没怎么听得明白,就只记得什么“空间分歧”什么“出入口”什么“随机”的。师娘说:“怪不得村里最近传出你不是你娘的亲生,连自己有对孪生子都不知道,原来是这样。”她指指她家的空房间,“以后你就住我这里,不要轻易出门了。我去一趟你家,帮你糊弄过去,也顺便帮你娘讨回些名声。”
后来我就一直住在师娘家,平日也不出门。我暗地里期待着,哪天“我”出了什么祸事,比如掉到山崖下什么的,师娘再故弄一下玄虚,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到家里了。
第十四章 鬼掐果
桃金娘,我们山里又称“捻子”,是一种果子,成熟了之后很好吃,还可以用来泡酒。刚开始我很喜欢“桃金娘”这个名字,比什么“捻子”更有文采,甚至让我不屑于与村里人他们一样那样土里土气地这样叫唤;后来我得知“捻子”一名来源于“子如软柿,头上有四叶如柿蒂,食者必捻其蒂,故谓之倒捻子”,我就转而更喜欢“捻子”了。
介绍捻子,须引用苏轼的言语:“吾谪居海南,以五月出陆至藤州,自藤至儋,野花夹道,如芍药而小,红鲜可爱,朴薮丛生,土人云倒捻子花也。至儋则已结子如马乳,烂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细核,并嚼之,瑟瑟有声。”虽然这东西好吃,但不能多食未熟的果子,因为那样会引起排便不畅——这些常识我们都知道的。
坟山附近很多的捻子树丛,但捻子树都是直长不高的。所以我们把熟的捻子采完来吃,就以捻子树来作掩体,摘下仍是青涩的捻子来当子弹相互对扔。苏东坡认为捻子像“马乳”(葡萄的一种),但我觉得捻子更像短粗的子弹头,可能是因为苏东坡那时候还没有带壳的子弹,要不他也不会拿葡萄来说事。
有些捻子是难辨清熟或不熟的——它可能紫红了,但没有软涨,只能用手指去捏捏、掂量一下。有些果子上有一弯近似于弧线的划痕。有一次重阳拜山后不久,爹就带我上山玩。采果子时,爹说,这种有弧痕的果子,是被鬼掐过的,不能吃。我问,鬼为什么要掐。爹说,那些掐果子的鬼,都是馋食鬼,晚上它们才出来,夜里瞧不清,不知道哪个果子熟了哪个果子没熟,就只能用掐的;它们的指甲有那么长那么长,用手指尖来掐的话很难受,就只能用指甲掐了,指甲掐着劲儿过大,就留下这些弧痕啦。
我吃了一阵,又问爹,那吃了被鬼掐过的果子会怎么样呢?爹说,吃了也会变成馋食鬼哦。我接着问,变成馋食鬼会怎么样呢?爹说,馋食鬼喜欢吃人!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爹瞅我吓得不行,怕我跑了回去以后不敢再来,便笑道,不用怕,馋食鬼只吃死人肉。
后来我把这件事跟健平说了。健平不信,让我吃吃那些被鬼掐过的果子试验。我不敢吃,便让健平吃试试。健平也推脱。于是我们想到,村里有人刚刚搬来,听说姓施,我们叫他施小叔;他应该是不知道这个缘故的,我们就商量了一下,决定摘些鬼掐果混在熟透的果子中去,送给施小叔吃。
我之所以赞成健平提出的这个建议,是因为我打心底里是有些怨恨施小叔的。施小叔刚来就跟住在隔壁村后山附近的程姐关系很好,而我见过程姐几次,程姐很漂亮,我喜欢听程姐聊天、望程姐干活;听马哥说,施小叔曾在上次村里放电影的时候和程姐一块儿坐长凳,电影散场的时候好像还亲嘴儿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闷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于是健平和我一同把捻子送到施小叔家。施小叔见我们送来野果,很是高兴,一边吃一边和我们聊,还喊我们一起吃。我和健平摆摆手,都说在山上的时候吃够了才摘下送过来的。眼瞅着施小叔吃罢,我们才回去。
过了几天,听村里的人私底下说,施小叔似乎有口臭。健平兴奋地找了我,说:“说不定他吃了死人肉了!”村里小孩一群聚在晒场玩儿的时候,健平也这么说,但没表明是因何而起的,我也就放心下来——健平和我这两个始作俑者可以安心观望事情发展了。
“他吃了死人肉”这件事在咱的小山村里就风急火燎地传开来。施小叔好像也听到了一些动静,苦恼的很,找了村卫生所的周医生,后者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当他吸烟喝酒多了——施小叔压根就没近过烟酒。
其实这也只是健平的猜测而已,但村里人这么传,让施小叔在村里开的日租房的生意很不好,里边的住客在村中听闻这样的消息,住的也不安定——有些个存在心脏问题的住客还被吓死了。因此听了村里人私下又传,施小叔可能晚上梦游的时候,跑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