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说-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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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师娘家,必要的寒暄过后,不等师娘开口提她找我有什么事,我便一股脑将上午晒太阳时的发现告诉了她。她说:“嗯,这个是光的衍射。”我丈二金刚:“‘光的演社’?意思是不是光的表演……之类的。”师娘望着我愣神了半晌,大概也没想通我在说什么,只是晓得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解释道,所谓“光的衍射”,就是……说了大堆,她还给我用木板隔住水盆中的水做了个波的衍射实验,我算清楚明了了,才作罢。
师娘收起这些临时从家用物品中抽调出来的实验器材,说:“说到光的衍射,我倒是想起来,家里收藏有一个道具,它便是用光的衍射的原理做成的。”我一下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师娘对着里屋叫道:“小胡,拿出来吧。”小胡?师娘家里什么时候来了人,还是进了里屋;我印象中就我进过她家的里屋,那段时间是不得已住在她家,师娘好心收留我,粮食都由柳阿姨提供。
我正胡思乱想着,只见一名长发美女穿着师娘的衣服、踱着妖冶的步伐从里屋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貌似镜子的东西。很奇怪,她的身影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师娘见我直愣愣着那女子在发呆,轻拍了我一下:“没礼貌,见到漂亮姐姐就睁大眼盯着别人瞅。”我窘道:“不是……这姐姐眼熟。”
“是吧。”师娘笑着说,“我来介绍吧。这位胡姐姐,就是之前在你家,让你收留的天狐。小胡,他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胡姐姐冲我友好地微笑道:“不必介绍了,我和小该是好朋友。小该对不起,那晚跟你撒谎了。”
原来是天狐——胡姐姐,难怪方才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呢。她甜美的外表、柔腻的声音这么一道歉,不管谁——别说男人,就算是女人——给捅了天大的漏子都得原谅了。我连忙摆摆手说:“没关系的。”师娘耐不住了:“你俩别腻歪了,当着我这个外人,羞不羞。”说得好像胡姐姐和我是情侣似的,我脸立马像喝了高度烧酒一般又红又烫:“师娘,不是的,这个——”见胡姐姐笑而不语,我也不好意思解释了,毕竟这样很没有礼貌。
师娘说:“好罢,不开玩笑了。”让胡姐姐递过那镜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道具——照妖镜。”“啊?”我惊诧了:世上还真有这种东西。师娘解释它是什么光的衍射的原理做成的,一套一套,煞有其事。师娘将它拿来对着自己,臭美地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换了个角度,喊我到她旁边:“看,胡姐姐在里边是啥样子。”我凑过去。镜子的中心有一个突起的小杆,小杆上撑着一块半透明的晶体,光线便是透过晶体射到镜子上的——或许这就是师娘说的所谓“衍射”吧。
再看镜子里,胡姐姐的脸没变,只是毛发都变成了花白的,虽然奇异,但似乎也蛮好看的;师娘把镜子渐渐往下照,看到胡姐姐的臀部有很多根毛绒绒的尾巴在上下摇啊摇。我看了许久,觉得非常好玩。
见我如此热忱,师娘把镜子塞我手里:“你先玩着,等下让你胡姐姐给你除蛊,这也是我今天唤你来的目的。”镜子到手,我立马拿来对自己照。
“师娘?”“哎。”跟胡姐姐正说着什么“收回石涡的蛊”之类的话语的师娘转过头来应道。我奇怪地指指镜面:“为何我照自己,出现的是一只蜘蛛?”师娘笑道:“那不是蜘蛛,是有十二只眼睛的蛊,也就是上回我跟你讲的‘窥’。”“哦。”
师娘回过去,刚想和胡姐姐继续说话,可能是想想不对劲,猛地又扭脸对我说:“你刚说什么,只见到一只蜘蛛?那你看不到自己么?”我摇摇头:“难道不是说看常人是瞧不见的么?”师娘反问道:“那我刚才梳头发是怎么梳的?”我想想也是,那为何就是不见我在镜子中的倒影呢?
胡姐姐闻言,几大步来到我身边,念念有词了一阵,缓缓在我背上一拂:“蛊给你除了。这可奇怪,照妖镜咋的看不到你呢?我还说呢,这‘窥蛊’怎么老养不大。前段时间叨扰你入寝了吧?不好意思啊小该。”师娘附和着:“是啊,怎么就看不到呢?”说着看看眼前的我,再瞅瞅镜子。
师娘示意我和胡姐姐玩着,自个儿却坐在那边自言自语:“按说,这照妖镜照见的并不是人的表面,而是透过表面所射出来的灵体的影子。灵体在肉体中应该是充斥着后者的每一部分,因此常人在镜中才能看到自己的相貌。可小该为什么……”
我听到这儿,胡姐姐说要和我玩游戏。望着胡姐姐的笑颜,我心道:不管了,照妖镜照不到有什么问题,我还不活生生地在这儿跟个没事人一样么?说不定是照妖镜出问题了呢,又说不定我异于常人呢——骨骼精奇什么的。
与胡姐姐正玩得开心,我们突然听闻师娘一拍手掌,仍旧自顾说道:“该不会是他本来就没有灵体吧?”
第四十三章 啼妇
每每到了夜晚,在村卫生所的方向,总会有妇人“呜呜”的幽怨哭声从漆黑中传来,听着让人揪心。
我小时候就晓得在姥姥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的时候问她:“为什么有人在哭?”姥姥说:“这是啼妇——生前受了冤屈的女人,死后不甘心,就哭;若有人理会,便会跟了那人,以后在生活里冥冥中慢慢指引那人去给她伸冤或报怨。”我又问:“那是谁有冤屈?听着在村卫生所那边呢。”姥姥说:“不定的,总有不同的女人在生前受罪,年纪轻轻的就走了,确实该有怨气。”
现在我清楚姥姥说的意思了,安分守己的女人在家中或在外边大多处于弱势,被欺负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不单村卫生所的方向,就连坟地那个山头不时也会“呜”上那么几晚。镇里的同学——特别是女同学,听了普遍表示“好可怕哦”。我失眠时,听那种声音听得心烦,翻来覆去的,枕巾被挤揉得不成样子,难受到即使钻进了被窝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种声音。
既然大众的意见都觉得啼妇不招人待见,那么我作为一名有为青年,必须得、得找人除去这些不愿升天的怨灵。若说找人除灵,自然不得不提到师娘(女巫)了。
师娘很厉害,她设坛作法的能力在村里和隔壁村是有口皆碑的;关键是她还给几户人家做过冥婚——我最怕见死尸了,还是女尸,仅凭这一点我对她便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师娘家里,我给她倾诉了我的烦恼。师娘笑了,一边收拾桌子上摆得散乱的《科幻世界》杂志,一边说:“你口中说的那些个‘啼妇’,其实是一种鸟儿。”这下可把我打小形成的概念打破了。我诧异道:“是鸟儿?”“对,”师娘替我斟了一杯水,“学名叫‘枭’。”我挠挠头:“这么得势?学名还叫嚣。它学名叫什么?”师娘捂住肚子笑,笑得我滋生郁闷之感。师娘笑够了,便断续地说:“学名……就叫做‘枭’。俗称‘猫头鹰’。”
原来那种鸟的名字就是‘枭’。猫头鹰,我曾在小学的课文里学过,晚上捉老鼠吃的,是益鸟,只是叫得凄凉,一些迷信的人还觉得它们长得样衰,是不祥之物——那些人真是外貌协会的;再说我见了猫头鹰的图片,长得毛绒绒的蛮可爱。实在是太不公平、太可怜了。叫声唬人,吓到那些个平日里做了亏心事的人,算是给日趋减少的益鸟们对灭杀它们的人类出口恶气了,该。
得知晚上叫的是种益鸟之后,我睡觉便安心了,即使是失眠的日子里,听听这种可爱的鸟儿唱上一段,更感到它们的有趣。
健平听我说过这件事后,玩性大发,说:“小该,不如咱捉上一只,给家里捉老鼠,怎样?”我咽了口唾沫道:“不好吧,好歹也是益鸟呢,老师说捉益鸟是不对的。”其实我心里也痒痒,对这种只在书上见过的鸟儿颇为好奇。健平看透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说:“无甚关系的,就捉一只,又不会导致它们灭绝了。”我拗不过他——更拗不过自己的念想,便应了:“寻个好机会,我去找你吧。”
这天,住在我家照顾我的柳阿姨被师娘叫去说话了——柳阿姨是个哑巴寡妇,师娘说,如果多和她说说话,或许能治好她的这种周医生称为“运动性失语”的病症。到了很晚也没有回家。我躺在床上,犹豫着是否要偷溜出去找健平。这时,家门突然有人敲响,吓了我一跳——还好,三长两短,这个节奏的敲门声是我以前和健平约好的联络暗号。
我开了门,没人,健平定然躲在院子外的稻草垛后边了。顺手拿上家里的手电筒,我找出健平,两人一溜烟跑到村卫生所旁边。
这时的村卫生所已经熄灯了,没人,这时若有病患者就得跑到周医生的家里找他。村卫生所附近有几个龙眼树,不算很高,就一层半的楼约莫为五六米这样,但长得枝繁叶茂的,鸟儿在上边停留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地上稀稀落落长着些草,残砖败瓦散落得不少,蛇鼠横行的大好去处,因此猫头鹰在这里落脚便是理所当然。
这时还没所谓啼妇的哭声,我和健平就隐藏在路灯在照不到的树荫下,沉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得一会儿,树上的枝叶沙沙响了几声,又安静了,不出一阵,那“呜呜”声便响了起来。
“来了。”健平悄声循着叫声移动,摸到大概的位置站定,随后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我心道:这厮还懂得备好弹弓子,阴险啊,万一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了鸟儿,岂非可怜?健平见我踟蹰不定,压低声音道:“快照着!”我赶紧对准方才叫声的位置打开手电筒。说时迟、那时快,手电筒的光刚照到,健平果断地“啪”便射出一粒石子。
健平大叫一声:“中!”我听到什么东西扑腾和落地的声音,然后一阵冷风划脸而过,手电筒突然莫名其妙地熄灭了。“怎么把手电筒给关了。”健平边埋怨边躬身在地上摸索着——他也不怕摸到一条蛇。
几秒之后,手电筒又亮起来。照在地上,健平脚边有一只崭新的鞋子,绣花鞋,老古董的那种。健平嘀咕着:“这树上怎么长了鞋子?还带花的。”我捡起鞋子:“白天好像没这鞋子在这儿吧。”“没有。”健平接话,“我白天来探过点。这鞋子很新,绝对是刚掉下来的。”鞋子蛮好看,我收起鞋子,和一无所获便一路抒发不满的健平回去了。
回到家中,柳阿姨已经在客厅等着我了。好在她不能说话,我就没有挨骂。但看她的模样,还是蛮生气的,打着手势问我去哪儿了。我敷衍地应答几句,她的注意力便落到了我手里的绣花鞋上。
哪儿来的鞋子?她问。我说:“路上捡的。”她惊恐地从我手中夺走鞋子,开门冲到院子墙边,一挥手扔远了。她回到我身边,一把抱住我,身体还瑟瑟发抖。我问:“柳阿姨,怎么了?”她放开我,告诉我:路上捡的不明所以的东西,有时是被人下了咒的,不能随便乱捡,就像冥红包那般。
我也有些怕,但睡两觉便什么都忘了。
早上醒来,奇怪昨天晚上怎么没有了猫头鹰的叫唤声了,思虑着那猫头鹰是不是真的被健平打残了;想到这,便欲赶快漱口洗脸到村卫生所的附近找找看。我下了床,低头正要穿鞋——
一只崭新的绣花鞋,齐整地摆在我的床边。
第四十四章 魅
在师娘(女巫)家,我见到了胡姐姐。她跟我算是神交已久,可见面的话还是第一次。我只晓得她是“天狐”,会心灵沟通、读心术,会养蛊、放蛊,至于其他有些什么能力,尚未知晓。
坐在木凳上,和胡姐姐聊了一会儿,我便问及她所拥有的超能力问题。胡姐姐笑道:“基本就是你说的那样了。只是,单单这心灵沟通的能力,就大不简单哦。”说罢还很臭美地皱皱鼻子,“说是心灵沟通,实际上是通过脑微电波的方式,给你的大脑传达信息,而这些信息,不止是语言,还可以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甚至是触觉。也就是说,我能让你进入一个完全与现实相隔的幻界。”我听了羡慕地说:“这是什么能力啊?”胡姐姐撇了一眼厨房,师娘还在里边忙活,便小声说:“这种法术叫‘魅’。人们常说的‘魅术’就是这了。”说到这里,她凑近我,近的连暖暖的气息都喷我脸颊上,撩拨着我的寒毛,使之酥麻得很,“小该想不想试试?”
这时的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导致,只是木然地点头便答应了胡姐姐的建议。
胡姐姐让我闭上眼睛。我照做了。过了约莫几秒钟,我感到嘴唇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然后感到温热——是另一个人的嘴唇,小小的、薄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