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不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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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所接受,那末在一个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组织里工作的那些人就叫做‘他们’。他们那样做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如果贝特顿夫人的旅行有一定的目的,并且是计划好的,那末在这边负责这次旅行的人们对于这次旅行的英国方面的情况将会一无所知。他们只会在约定的时间在一定的地点与一定的女人联系,并从那里把情况继续传递下去。在贝特顿夫人的护照上写着她身高五英尺七英寸,红头发,蓝绿色眼睛,嘴中等大小。无识别标记。好极了。”
“但是,这里的负责当局,真的,他们——”杰索普笑了笑,“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法国人也损失了一些有价值的年轻科学家和化学家。他们会与我们合作。情况将是这样安排:遭受脑震荡的贝特顿夫人已被送进医院。在坠毁的飞机上的另一名乘客克雷文夫人也被送进医院。克雷文夫人将在一两天内死于医院,而贝特顿夫人则将出院,只受到轻微的脑震荡损伤,仍能继续旅行。飞机坠毁是真实的,贝特顿夫人的脑震荡是真实的,而脑震荡则为您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掩护。它可以为许多事情——像记忆力丧失以及各种无法预言的行为——辩解。”
希拉里说:“那将是发疯。”
“哦,是的!”杰索普说,“这是发疯,对极了。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任务。而且如果我们的怀疑成为事实,您可能要被杀死。您明白了吗,我十分坦率。但是,照您所说,您已作好了死的准备,并且渴望着死。作为一种在火车前卧倒或类似行为的替换物,我认为您会发现这项使命要有趣得多。”
突然希拉里出乎意料大笑起来。
“我的确相信,”她说,“你很正确。”
“那末,您愿意干啦?”
“是的。为什么不愿意呢?”
“既然如此,”杰索普一面说,一面迅速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就绝对不能浪费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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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医院里实际上并不冷,但人们却感到冷。空气中散发着防腐剂的气味。偶尔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当手推车经过时,可以听到玻璃器皿和器械发出的咔啦咔啦声。希拉里·克雷文坐在病床旁边的一把铁椅上。
在床上,奥利夫·贝特顿在一盏遮光灯下直挺挺地躺着不省人事,头上扎着绷带。一个护士站在床的一边,医生站在另一边。杰索普坐在病房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医生向他转过身去,用法语说:
“时间不会太长了。现在脉搏已经非常微弱。”
“她不会再恢复知觉了吧?”
这个法国人耸耸肩。
“这个我说不准。临死的时候,可能还会恢复。”
“再也无能为力了吗,不能注射点兴奋剂?”
医生摇了摇头,接着出去了。护士也跟着医生一起出去了。一个修女进来代替那个护士,她走到床头,站在那里用手指拨弄着她的念珠。希拉里看着杰索普。杰索普向她使了个眼色,她就走到他身边去了。
“您听见医生说的话吗?”他小声问。
“听到了。您想向她说些什么?”
“如果她恢复知觉我们要努力获取能得到的任何情报:口令、标记、信息或其他任何东西。您明白吗?她可能更愿意对您讲,而不愿对我讲。”
“您要我去欺骗一个垂死的人吗?”
杰索普把头像鸟一样地偏朝一边,这是他有时喜欢采用的一种姿势。
“您觉得这是欺骗?”他考虑着说。
“是的,是这样。”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希拉里。
“好吧,那您喜欢说什么,做什么,您就去说,去做吧。至于我,我可没有什么顾忌,您明白吗?”
“当然,这是您的职务。您可以问您高兴问的任何问题,但您可不要叫我去这样做。”
“您是一个自由的人。”
“有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就必须作出决定。我们要不要告诉她,她就要死了?”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得考虑考虑。”
她点了点头,接着走回病人床边的座位上。现在她心里充满了对那个垂死妇人的深切同情。这个妇人,她真要去和她所爱的人团聚吗?也许他们全错了?这个妇人到摩洛哥来,仅仅是为了寻求安慰,仅仅是为了在有关她的丈夫是活着或者死去的肯定消息到来之前消磨一下时间吗?希拉里感到纳闷。
时间在消逝。大约两个小时后,那修女拨弄念珠的咔嗒声停止了。她用一种柔和而丝毫不带个人感情的声音说:
“有点变化了,夫人,我认为,她就要死了。我得去请医生来。”
她离开了病房。杰索普走到病床的另一边,背靠墙站着,以便脱离那个垂死女人的视野。病人的眼睑颤动着,张开了。她那无力的、漠不关心的蓝绿色眼睛直视着希拉里的眼睛。那双眼睛合拢了,又张开了,似乎显露出一点困惑不解的神情。
“什么地方……”
正当医生走进病房的时候,这个词在她那几乎断了气的两唇之间颤动着。医生拿起她的手,用手指按住她的脉搏,站在床边俯视着她。
“夫人,您是在医院里,”他说,“飞机失事了。”
“飞机?”
她恍恍惚惚地用异常微弱的声音把这几个字重复了几遍。
“夫人,在卡萨布兰卡您有没有想会见的人?您有没有什么信息需要我们转达?”
她痛苦地抬起两眼,去望医生的脸。她说:
“没有。”
她的眼睛又转过来望着希拉里。
“您是谁?谁……”
希拉里躬身向前,用非常清晰的声音说:
“我也是从英国坐飞机到这里的旅客。如果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你,就请说吧。”
“没有……没有……除非……”
“什么?”
“没有。”
那双眼睛又颤动了,又半闭上了。希拉里抬起头,向对面望去,看到杰索普焦急的、命令似的眼光。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杰索普走向前来,紧挨着医生站着。那个垂死妇人的眼睛又睁开了。她突然认出了杰索普,说:
“我认识你。”
“是的,贝特顿夫人,您认识我。您愿意把您所知道的有关您丈夫的事情告诉我吗?”
“不。”
她的眼睑又闭上了。杰索普轻轻转过身来,离开了病房。医生望着对面的希拉里,用非常低的声音说:
“完了。”
那垂死妇人的两眼又睁开了。那双眼睛痛苦地环视了一遍屋子,然后呆呆地看着希拉里。奥利夫·贝特顿用手做了一个非常微弱的动作,于是希拉里本能地用两手握住奥利夫的那只苍白而冰冷的手。医生耸耸肩,点了点头就离开病房了。这两个女人终于单独在一起了。奥利夫·贝特顿费力地说:
“告诉我……告诉我……”
希拉里知道她在问什么,于是马上就知道她应当怎样行事了。她向这个垂死的妇人弯下腰来:
“好,”她说,她的话清楚而有力,“您快要死了。这是您想要知道的,是不是?现在,您听我说,我要设法找到您的丈夫。要是我成功,您要我带给他什么音信吗?”
“告诉他……告诉他……要当心。鲍里斯……鲍里斯……危险……”
随着一声叹息,她的呼吸又颤动起来。希拉里把身子躬得更靠近这个垂死的妇人。
“为了帮助我……帮助我进行这趟旅行,帮助我与您的丈夫取得联系,您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雪。”
这个字说得非常不清楚,使希拉里大惑不解。雪?雪?她把这个字反复念了几遍,可是始终不能领会其含义。奥利夫·贝特顿发出微弱的魔鬼般的咯咯的笑声,同时从她的嘴里说出下面微弱的语句:
雪啊,雪啊,好大的雪啊!
你踩上一堆,滑了一跤。
她把最后一个字①重复了几遍:“去……去……去把鲍里斯的情况告诉他。我不相信,我本来就不相信。但是,也许是真的……如果这样,如果这样……”她把眼睛抬起来,凝视着希拉里,那眼睛里似乎闪现着一个使她感到极为痛心的问题:
——
(①原文为“……and over you go。”最后一个是go。去的意思。──译注。)
——
“……当心……”
她喉咙里响着奇怪的沙沙声,她的嘴唇痉孪起来。
奥利夫·贝特顿死了。
2
在随后的五天中,希拉里虽然没有进行什么体力活动,但却绞尽了脑汁。她把自己关在医院的一间密室里,着手工作起来。每天晚上她都必须接受对当天学习的一切进行测验。当前所能查明的有关奥利夫·贝特顿生活的一切情况都写到了纸上,让她去死记硬背。奥利夫·贝特顿居住的房子,她每天雇用的女佣人、她的亲属、她宠爱的狗和金丝雀的名字、她与托马斯·贝特顿六个月的结婚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她的婚礼、女傧相的名字和她们所穿的衣服。窗帘、地毯和擦光印花布的花色图案。奥利夫·贝特顿的兴趣、爱好,她的日常活动。她喜欢吃的食品、喝的酒。这一切她都必须记住。希拉里对搜集来的这么多看起来毫无意义的情报不得不感到惊讶。有一次她对杰索普说:
“这些东西用得上吗?”
杰索普沉着地答道:
“也可能用不上。但是您必须使自己成为真正的奥利夫·贝特顿。希拉里,您应当把自己设想成一个作家。您在写一本关于一个女人的书。这个女人就是奥利夫。您描写她的幼年和少女时期。您描写她的婚姻、所住的房子。在您这样做的过程中,她对您来说,就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人了。接着,您又把整个过程重复一遍。这次,您把它写成一部自传。您用第一人称来写。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慢慢地点点头,尽管内心很反感,但还是给说服了。
“只有变成奥利夫·贝特顿,您才能够像奥利夫·贝特顿一样地行事。如果您有时间慢慢学习这个角色,当然要好得多。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来慢慢学习了。所以,我们只好让您死记硬背。我们把您当成一个学童来灌输,把您当成一个将要参加一次重要考试的学生来灌输。”他又补充一句:“幸好,您很聪敏,记忆力很好,谢谢上帝。”
他冷静地打量着希拉里。
护照上所写的奥利夫·贝特顿和希拉里·克雷文的相貌特征几乎完全一样,但是实际上这两个人的面孔完全不相同。奥利夫·贝特顿相貌平常,并不漂亮。她显得固执而且不聪明。希拉里的脸却显得富有才能和诱惑力。她那双浓眉下的深凹下去的蓝绿色眼睛充满着热情和深刻的智慧。她的嘴唇向上弯曲,是一张大大的、宽宏大量的嘴。她的下巴颏很不寻常,一个雕塑家会觉得这张脸的各个方面都十分令人感兴趣。
杰索普想:“那张脸具有热情和胆量,还有一种顽强的寻欢作乐的精神,这种精神虽然受到压抑,但没有被扑灭;那是要享受生活,并且在追求冒险。”
“您准能行,”他对希拉里说,“您是一个机灵的学生。”
这种对她的智力和记忆力的挑战已经使希拉里兴奋起来。她变得对这项使命有兴趣了,急于取得成功。有一两次她也产生过反对这项使命的思想。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杰索普。
“您说,人家不会说我不是奥利夫·贝特顿。您说,人家只知道她一般的情况,而不知道她究竟像个什么样子。您对这个问题怎么能够如此有把握呢?”
杰索普耸耸肩头说:
“我们对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十分有把握。但是我们对于这类事情却有一些经验。看来,在国际上关于这类事情是很少交流情报的。事实上,就对这类事情非常有利。如果我们在英国遇到的是一个薄弱环节(请注意,在每一个组织里总会有一个薄弱环节),那末这个薄弱环节对法国,或者意大利、德国,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正在发生什么事将一无所知。这样我们就可能断线和碰壁。每个机构只知道整体的一小部分,其他就一无所知。对另一方来说,情况也是这样。我敢非常肯定地说,在这里活动的对方的机构所知道的也只不过是奥利夫·贝特顿将坐什么什么飞机到达这里,以及必须给她什么指示而已。您看,这不好像是说她本人并不重要吗。如果他们把她带到她丈夫那里,那是因为她的丈夫要求他们把她带去给他,那是因为他们认为如果她和他团聚他们就能使他更好地工作。她本人只不过是这场赌博中的一个筹码而已。您也必须记住,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