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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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华不禁一怔!涧水已从指缝中漏了出去,涓滴均无,他听出语声颤抖微弱而又冷峭,似就在身旁不远草丛中发出。
五天来他简直像隔绝人世,草木为友,清风为衣,极感枯躁空虚,无所寄托,蓦闻人声不由精神一振,循声寻视,走不出数步,便见一个黄衣老人颓卧在乱草中,形容枯槁,须盾尽秃,头顶更是午山濯濯,见李仲华走来,双眼露出无神的光采,冷笑道:“小夥子,我老人家救了你一条命,你也应为我老人家做一点事。”
李仲华张著口诧道:“甚麽?救了在下一条性命?老人家不要说笑,至於与你老人家做事,那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要看是甚麽事?”
黄衣老人眨了眨眼道:“你不相信麽?等会儿你便知道!其实也没有甚麽事,请你从我腰襟中取出小瓷瓶来,倾出一颗红色丸药,置入我老人家口中就行了。”
李仲华在他说话时,已看出他四肢不能动弹,闻言“哦”了一声道:“在下只道甚麽了不起之事?这不过举手之劳。”说著,俯身掀起老人大褂,那小瓷瓶就悬在他腰带上,於是小心翼翼解开,捏在手中,拔开瓶塞,只嗅得异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知是灵丹妙药。
放开掌心缓缓倾出,瓶口内滚出五、六颗梧桐子般大的药九,分朱红、澄黄、雪白三种,捡出一粒红色,其余倾入瓶内,小心塞好,黄衣老人目光涧焖瞧著李仲华举动。
李仲华将红色药丸置於黄衣老人口内咽下,只见老人双目微合,须臾,枯稿的脸颊上渐露红晕“承光”穴上雾气冉冉上升。
李仲华见状大惊,知这现象非内功登峰造极的不克臻此,显然这黄衣老叟是一武林高人,但他为何四肢瘫痪倒卧在丛草中?难道是选人暗算麽?那暗算他的人功力定较他精湛!不过何以又不取老叟的性命呢?这可是易迎反掌?须知打蛇不死反成仇,这疑问页想它不透?
心正默思之际,只见老叟四肢逐渐伸缩屈动,顿时老叟立了起来,朗声大笑,声震云宵。良久笑定,目光看定居陆包袱上,道;“少年人,你带著这多银子下山干甚麽?”
李仲华将手中瓷瓶递过老叟,笑道:“在下五日前上山找人,遍觅不见,无奈又下山来。”
老叟呵呵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老人家还以为这小五台山跃出个野人来了。”说著目光一冷,又道:“我老人家平生不受人惠,你伫立山口时,我早看见,只是未使出口而已,後见你走向涧泉滔水时,才出声唤你,救下你这条小命,以示你我互不欠情,这山泉内我老人家早下了毒,用後必死无疑,你若不相信,循著涧泉走出,便可知道我老人家言之非虚。”
李仲华闻言,大感惊讶,意似不信启步走去,走不到五、六丈外,丰草内赫然仰卧三具尸体,面色黑紫,显然中毒过深死去,五官内尚流出丝丝黑血,两目圆睁,死状甚惨。
李仲华心惊胆裂地走了回来。
黄衣老叟不待李仲华启口,他已哈哈大笑道:“如何?那三人均是我老人家生平大敌,生冤家死对头,每三年见面,总要拚个你死我活,但他们三人联臂出掌,配合无间,每次都是互无胜负,这回让我老人家想出一个绝主意……”说著,目光电射,神情似是十分得意,又道:“当时与他们说,这次不要拚享,老是这样有点乏味,不如以内功较胜负,他们都是生性强傲之人,不肯示弱,满口应允,哪知竟中了我老人家之毒计了……”
李仲华插口问道:“他们是谁?大概也是甚麽武林高人?”
黄衣老叟双目一瞪道:“呸!甚麽高人,根本是武林败类,我老人家总想把他们除去,每次都是意愿相违,这回上天有眼,叫我老人家称心快意,当时和他们说饮饱这涧泉水,再以真力逼成水箭喷出,以两棵枫树为准,谁能将枫叶全部射光就算胜方,败方任凭处治,以一对三,本万无致胜之理,何况亦无此功力将全部枫叶打下,他们三人似是也明此理,微微含笑有待无恐……
在黄衣老人说时,李仲华目光游眼四启,果然见得右方不远,有四棵巨枫并列著,翠绿的枫叶已半数凋落,与其他枫树相比,显然是有道自然的规律,其时正当暮春季节,百物向荣,何来凋零?
只听老人道:“他们不知我老人家暗中弄了手脚,在吸水时放下毒锭,这种毒性甚剧,非服我老人家红色丹药不可解毒,当时我们同时以内力逼出水箭,但谁也不能将枫叶全数打下,可是毒性在他们体内发作,不过与我老人家预期大有出入,本意毒性一发,他们即当时例地死去,怎料他们一感觉不对,闭住穴道,竟联臂出掌逼我老人家献出解药,你想大功将成之际,怎可如他们所愿?
当即以内家掌力相拚,其时毒性也在我老人家体内发作,他们毒发身死时,我老人家亦瘫痪倒地,这详情你明白了吧?”
李仲华竟摇摇头道:“这个在下还不明白,愈想愈糊涂,既然毒性同时发作,他们死去,何以老丈还能苟全?此其一,还有涧泉之水,潺潺活流,在下盛水时,毒性已当流尽,焉有长驻之理?”
黄衣老人哈哈大笑道:“瞧你这小子真不聪明,施毒之人岂能不知毒性之理?我老人家一感毒发,立时将毒性逼往四肢,哼哼,若非如此,他们就得立毙掌下,还能等到我老人家以掌力震开他们闭穴,使毒性窜入脏腑致命。”接著突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般把李仲华腕脉。
李仲华大吃一惊,猛觉脚底飘浮,身不由主地被老人拉著出了十余丈,才始放手,只见老人在涧泉内捡出一块鹅卵形墨绿晶锭,用手一晃,笑道:“这你总该明白了吧!此是千年蛇毒结晶,放入水中常人服下一滴,立时穿肠,七窍迸血而死。”。
李仲华不由骇然变色:心说:“果然恩师说得不错,武林事故发生,无奇不有,令人防不胜防。”那黄衣老人见李仲华不做一声,又笑道:“少年人,你也略会武功吧?”
李仲华赧然一笑道:“在下无师之学,略涉皮毛,不足妄乏晷武。”
老人大笑道:“姑且勿论你是否语出衷诚,这话一点不错,武学之道,浩如瀚海,我老人家虽名挤武林奇人之列,仍未能窥其万一,可见你谦藏若虚:心性不错,我老人家欠你一项盛情,总得成全你一番。”
李仲华朗笑道:“老人家你说你我互不相欠,何以又说欠在下一项盛情?”
黄衣老叟闻言双眼一瞪,精光暴射喝道:“胡说,你不知道,方才那瓶丹药,尤其是雪白的一种,是武林奇宝之一,名谓‘补天丸’服下可以平增十年功力,脱胎换骨,武林人百谋难得一求,其余两种均是罕见珍药,方才整瓶均在你手中,你若生心抢夺逃走,我老人家亦是眼睁睁无可奈何,可见你心性善良,仅此一点,我老人家就欠了你的。”
李仲华摇头笑道:“方才在下若然知道这是武林奇宝,早就逃跑了。”
黄衣老叟哈哈大笑,用眼仔细端详了李仲华两眼,面色一整,道:“你倒是一个练武的好材料,可惜我老人家无此耐性教徒弟,四十年前收了一个,只学得我一半功夫,我老人家便溜了,自此以後师徒两人就未见过面,现在更没有这耐心,不然可在我老人家处得到不少好处。”说完,就垂眉沉思起来。
李仲华见他自言自语,滔滔不绝,暗暗好笑:心说:“谁要你收徒弟?我也没有这耐心。”想著便笑道:“老人家如没有事,在下这就告辞下山了。”
黄衣老叟见李仲华心性善良,有意成全,真如他所言无此耐心,正在踌躇之间,闻李仲华要下山,忙往瓶内倾出一颗白色药丸,命李仲华服下,又从怀内取出薄薄小册,笑道:“不料你还比我老人家无耐心,况你又未求我,那麽我老人家说甚麽也不好意思,不过这颗‘补天丸’够你受用一辈子了。”
说著用手指指那本小册子,正色道:“这里面是我老人家撷取天下绝奇手法,绘下十三种图形,无一式不是奇奥莫测,威力至大,武学一道浩博渊深,总宜循序渐进,细心研学,经验阅历更是缺一不可,所谓不积踯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点你能做到,则一生受用不尽矣。”说著,哈哈大笑,笑声中冲霄而起,转眼,即杳入树林翳密中。
夕阳余晖,尚挂著淡淡云彩,暮露渐合,远景渐呈一片朦胧,李仲华在拂衣晚风中下山,迳往涿鹿而去。李仲华发觉真元充沛异常,身轻似燕,知是“补天丸”之效。
要知这“补天丸”称做武林奇宝之一,并不为过,此丸一经服下後立刻化成一股气体与本身真元合而为一。与武学互荣互增,此种威伦的潜力,不知不觉在体内发挥,每日均有进展,使人在凝神静虑中可待水涨船高之效。
李仲华一路默思方才经过,自己甚觉好笑,因与黄衣老叟晤谈了这麽久,所说的都是些不著边际之谈,根本是他自说自话,究竟他为何要毒杀那三人?他也未说,甚至他们的姓名都未知悉。
他就在苍茫暮需,万家灯火中踏进涿鹿县城,夜市将兴,摊贩林立,叫卖之声不绝於耳,行人如过江之鲫,川流不息,他五日来不食人间烟火,当前的急务就是找一家饭庄果腹一顿,以补偿五日来的损失。
扑鼻的异香更引起他饥肠镳媲,他迈步走上一家“聚宾楼”饭庄,店夥见他一身褴褛,垢须乱发,还未近身,一股酸臭气味已自中人欲呕:心说:“这是哪儿跑来的叫化子?”
李仲华刚一踏上楼口,店夥就瞪著眼问道:“你来这干嘛?”
李仲华不由气往上冲,也瞪著眼回道:“干嘛?吃饭呀!”
楼上食客们不由起了一阵哄笑,李仲华说时已走向一张空座上坐下。
店夥被他顶得面上直红直白,尴尬异常,须臾凶晴圆睁,冲上前去大喝道:“吃容易,你有钱吗?”话声一落“啪”地一声脆响,颊上已挨了一巴掌。
这耳刮显然很重,店夥半边脸肿起老高,五只手指印久久未消,只见李仲华眼内威芒逼射,由囊内取出一挺十两重白银,重重往桌上一放,冷笑道:“你是不是没见过钱?拿去!”
店夥手护著左颊,眼露惊骇光芒,只是发怔。
原来那挺白银经他重重一放,已嵌入桌内与桌面一样平,这份惊世骇俗的功力,顿时震惊了四座食客。此刻,食客中立起一个三十左右,面像英悍的汉于,含笑走在李仲华身侧道:“兄台何必与此种势利的小人一般见识?”说著,回首大喝店夥道:“狗才,还不快去招呼送上酒食!”那店夥正下不了台,闻言立即喏喏连声,风快地跑下楼去。
李仲华面对著那人微笑道:“在下哪会与这种小人见识?只是看不惯他那狗眼欺人罢了,兄台请坐。”那人也不客气竟自坐下,右手在桌底暗用潜力一顶,眼看著嵌入桌面的白银,逐渐上升,刹那间耀起桌面,那人左掌迅若星火的捞在手中,放在李仲华的面前,笑道:“在下这微末手法,不堪兄台高目,请莫见笑?”
李仲华见这人露这一手,不胜骇异,自己方才是气极出手,根本未能预料有此功力,当下忙笑道:“岂敢,岂敢,兄台太谦虚了。”
人之交往,往往在不经意中开始,李仲哗从这人口中知悉他姓燕,单名鸿宇,自己则改名李次中。燕鸿发觉李次中是个初涉江湖的人,对於外界一切陌生,谈吐宛如贵介子弟,词锋中流露出华丽的文藻,如由他的外形看来又不甚相称,心内暗暗诧奇。
这一席酒饭,李仲华有生以来,只觉这次真正体会出食的真谛,生长锦衣玉食之家,永无尝过饥饿滋味,而今天李仲华才领悟到了。
酒醉饭饱,李仲华正要立起告辞,忽由楼口上来一个紫衣少女,檀口含笑,艳丽无比,娉娉婷婷座慝陆桌上走来。
李仲华眼睛一亮,直觉这位姑娘与郝云娘比较,毫无逊色,不禁睁大著眼睛,痴痴望著姑娘。那姑娘见了燕鸿,唤道:“大哥,爹在找你咧?我知道你又躲在这儿吃酒,去吧!去晚了,当心爹会光火。”
燕鸿笑道:“我早知道了,时辰还未到,急甚麽?二妹,我给你引见这位??兄。”姑娘见李仲华一脸污秽,酸臭气味直冲入鼻,不由紧皱柳眉:心说:“大哥几时又交上了这个脏人?还要给我引见,讨厌。”漫不经意点了一下头,翩然转身离去。
燕鸿微笑道:“我这二妹被家慈娇宠坏了,待人接物一点都不懂,李兄千万别见怪。李仲华笑笑,立起道:“燕兄既然有事,当请早回,在下也要去客栈沐浴换衣,有缘再为相见吧!”
燕鸿立起道:“我那妹子总是故做惊人之词,其实并没甚麽,还是小弟相送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