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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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著,转过身躯向内走去。
片刻之後,屋面上忽扬起一声李仲华爽朗的长笑,其中搀有惨呼声。
蔺、罗、钱三人心中一惊!倏地仰面,只见三条人影倒坠而落,接著李仲华身形凌空泻下。
那坠下三人,其中两个已死去,仅有一人尚挣扎欲起,只离开士面两寸,又颓然伏下。
钱兆丰不禁怒目圆睁,脸如嘤血,飞步窜在那人身前,一把提起,大喝道:“是谁命你们来此的?”
那人面如死灰,目中神光黯淡……
一阵喘息後,只微微说出三字:“归南樵……”便奄然而逝。
“铁金刚”不禁神色立变!喃喃自语道:“归南樵,你也太厉害了……”忽地投身下拜在李仲华身前,口中说道:“钱兆丰愿与罗莜峰共托庇大侠翼下,以供驱策,万死不辞。”
李仲华慌忙扶起,微笑道:“钱兄何出此言?我们一见如故,只要肝胆相照,何分彼此?钱兄太言重了!”
钱兆丰一脸正色道:“归南樵见罗兄一去不返,是以命兆丰再度前来,务须邀请李大侠前去归云庄,不想他又不放心兆丰,不是大侠发觉一只怕兆丰返回时,已葬身无地了。”
李仲华问道:“那麽钱兄尚要赶返归云庄覆命了?”
钱兆丰垂手答道:“兆丰立即返回覆命,待明日大侠莅庄後,再做退身之策。”罗莜峰忽道:“小弟跟钱兄一同返庄。”
李仲华沉吟稍时……才道:“两位这样也好,免得归南樵起疑?不过,明日在下此去,不知有无凶险?”
钱兆丰答道:“归南樵意欲借重李大侠掣肘西门无畏,纵有加害之意,目前大可放心,只归南樵城府甚深,喜怒概不由衷,用心奇诈,望大侠善加堤防。”李仲华领首微笑道:“在下谨领二兄指教,只是二位以呼贱名为是,毋以大侠见称,这样彼此情感距离越发疏远了。”
罗、钱两人早就把李仲华当做心目中的主人,此话哪里听得入耳?默然不语……李仲华见两人神色诚敬,心中大为感动,又道:“两位可知有位‘摩云金剑’燕鸿在归云庄中麽?”
钱兆丰答道:“他昨日已赴洞庭‘老龙神’柏亮处,哦?兆丰知道了,大侠定与他有仇,不然他不会唆动‘嘉陵二蛟’与大侠为敌,就为归南樵不允相助,反邀大侠莅庄,一气不辞而去。”
说罢,与罗莜峰躬身长揖,转身飞快走去。
只罗莜峰忽又转身道:“大侠与蔺兄宝眷留居此处甚为不妥,防西门无畏掳劫挟制,速隐避他处为是。”
李仲华眼送两人身形消失,心中不禁生出一种自慰、自豪的感慨。
他忆起在京时,受尽同窗学友,权贵子弟椰褓,甚至连下人也对他冷嘲、热讽、鄙视。
尤其那魏账房可恶,居然对他颐指气使?凌辱叱骂,使他自卑的阴影长存心中,直觉做人抬不起头来,活著无用。
经先师不断的鼓励、激发,虽然自卑的阴影在心境中缓缓转除,但做人的信心犹自未曾建立!
性格上不知不觉中变成一种愤世嫉俗的气质。
直至如今,他罗莜峰、钱兆丰二人,对他恭敬异常,心境又有一个大转变!他虽不是性习阿谀之徒,但经罗、钱二人言语有感於衷,不由激发万丈雄心,与其与岁月相逝,草木同腐,反不如趁此有限朝露人生,在武林中创下一番惊动天地的事业,庶可不辜此生。
虽觉富贵有若浮云,动业转眼成空,仍较没没无闻的好。
往事令他缅怀近思,面色数易阴晴,时而垂目下视,时而眉梢微扬:心绪潮涌可想而知。
蔺少卿在旁凝视著他神色,默不做声,显然看李仲华怀有极重的心事,也不惊动他。
李仲华正在忖念之际,忽听窗内传出曼云、婉云娇呼!
不禁从梦境中惊觉过来,望蔺少卿微微一笑,两人如行云流水般望户内走去。窗外柳丝轻摇,煦阳映著春花,灼丽灿烂,姥红嫣紫。
归云庄座落於距六合城外四十里,三条河没之中,一面傍山,云树郁翠,水波潋澄,环绕一所偌大庄宅,俨然隐士所居。
庄外一片桃林,红叶已是凋残半尽,但桃树繁生郁茂,望之仍是红浪夺目,微风起处,只见红叶片片宛如蜂蝶,逐天而飞。桃林深处忽转出一个高额黑须老人,鼻准丰隆,微带鹰勒,目中神光如电,负手漫步眺赏,身著一袭灰白长衫,飘飞起舞。这老人身後随著两个青衣小童,目秀神清,步履异常轻捷,一望而知有极好的武功根底。
蓝天白云,风送花香,莺簧悦耳,翠云千层,老人穿过阡陌少径,伫立在河岸之上,负手眺望片片白帆,竹篱茅舍,神态甚是悠闲,可是双眸中竟蕴著淡淡忧郁。忽然桃林中走出一名劲装瘦小汉子,直往那老人身後快步走来,来在老人身後倏然止住脚步,低唤了声:“庄主。”老人缓缓转过身躯,问道:“有甚麽事麽?”
瘦小汉子躬身答道:“钱兆丰、罗莜峰两人已返庄了,现在林外求见庄主。”这老人就是归云庄之“穿云燕”归南樵,他听罗莜峰归来,心头不由一怔!随即“哦”了声道:“快命他们前来!”
瘦小汉子转身欲去之际,归南樵接著问了声:“西门老师现在何处?”
瘦小汉子道:“他现与天宁寺法善禅师正在著棋。”
归南樵点了点头,望著远去的瘦子汉子後影,面上浮起一丝难以形容的笑容。他沉吟有顷,瞥见钱兆丰、罗莜峰两人身影在远处现出,立即挥手命身後两青衣小童离去。只见罗、钱两人已驰在身前不远,忙迎上前去,哈哈大笑道:“两立辛苦了,不知姓李的少年请来了否?”钱兆丰躬身答道:“李大侠应允明日前来拜候庄主。”
归南樵大笑道:“好说,好说。”
他听钱兆丰语气,竟称李大侠?极为崇敬,心中妒恨万分,面上却不露神色,对罗莜峰之事,竟一点都不问。他连说了两个好说後,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可知老朽为何要请李大侠?”
钱兆丰恨声道:“庄主可是请他来掣肘西门无畏?”
归南樵颔首道:“你帮助老朽多年,深知老朽用心,李大侠来时,你们可要替老朽多多拢络。”
钱兆丰眉梢一扬,沉声道:“这个不用庄主吩咐,我们也要自当略效棉薄,不过易启被人暗杀之祸,还望庄主做主。”
归南樵大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钱兆丰随即西门无畏暗遣手下加害及昨日西门无畏出手,罗莜峰险些丧身,如非李大侠警觉得快,他们已成为冢中枯骨之事,一一说出。
当然这是事实,钱兆丰渲染其词,另归南樵也有身陷危境之感。
归南樵听得不禁毛骨悚然,突狞容高喝道:“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蓦然,河岸之上一株高大榕树内,一条红色人影闪电射出,半空中一折腰,踹身飘起“大鹏展翅”两臂一张,旋飞缓缓落在归南樵身前。
在红衣人影射出榕树之际,归南樵等人已予警觉,倏然止口!
待来人落下,归南樵微笑道:“师弟不是与法善禅师下棋,怎地有兴趣来此?”“擎天手”西门无畏亦不做答,只望罗莜峰二人,目涌杀机,突大喝道:“离叛之人,还有甚麽面目返来?”喝声中,手出如电,迳向罗莜峰抓去。
归南樵重“哼”了声,袍袖拂起,右掌如飞望西门无畏出腕一把。
西门无畏倏地拨腕,斜闪三尺,沉声问道:“师兄,你这是为何?”
归南樵微笑道:“愚兄怕别人间话,说纵容师弟屠戮手下,传闻开去,叫愚兄如何见人?”
西门无畏突然狂笑道:“这等心生叛离之辈,杀之无愧,小弟代师兄执法,何人能说纵容二字?”
归南樵仍是一脸和颜悦色道:“真相末明,何能妄加诛戮?”
西门无畏展嘿嘿冷笑道:“师兄达小弟的话都不信?恐怕将来你死无葬身之地。”
归南樵不由心中大气!暗哼了声道:“他们两人相随愚兄多年,待他们恩情不薄,怎会生心叛离?如是事实,他们又岂会返庄?量他们也不敢?”
西门无畏冷笑道:“人心隔肚皮,谁也瞧不著,世上尽多恩将仇报之人,师兄不信小弟所言,只怕将来噬脐莫及!”
归南樵道:“话纵然不错,休说朋友之交,就是骨肉至亲、兄弟手足,也一样信他不得,愚兄抱定宗旨,待人接物唯一‘诚’字,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可负天下人,那些,都是废话。”
西门无畏心知归南樵指桑骂槐,挖苦他居心叵测,可又不好发作,不由气得满面血红,目内凶光闪闪,转眼逼视钱兆丰、随陀降两人脸上。钱、罗二人心内只是暗笑,只见西门无畏把一腔怒气强行抑制了下去,面色转为平静,淡淡一笑道:“好……好,看来飞乌尽,良弓藏,师兄将来是一点也用不著小弟的了,小弟从此永别。”
归南樵捻须大笑道:“师弟何必太多心了,愚兄多承师弟臂助策划,才挣来这片基业,长铭於心,岂可轻言离去?罗、钱两位老师,你们可为老朽挽留。”
钱兆丰趁机欠身禀道;“归云庄实在离不了西门大侠,关於蚕食‘天凤帮’的洞庭水寨大计,庄主全倚赖西门大侠为之策划,否则岂不是全付诸泡影?”说著一顿,又道:“兆丰与莜峰两人受恩深重,载德如山,岂是将恩仇报之人?望西门大侠勿被妄语中伤!”
西门无畏冷笑不语。
忽见一个庄丁匆匆奔来,望著西门无畏禀道:“庄外来了两个身材矮小老头,随著一带剑少年,声称求见西门大侠。”
西门无畏眉头一皱,道:“护河之人怎不请示定夺後,便让他们过来?”庄丁答道:“三人是施展登萍渡水功力越过,听说来人功力绝高,是以护河之人不敢加以拦阻。”
西门无畏目内凶光迸射,冷笑道:“这些无用的东西,留著又有何用?他们通报了姓名没有?”
庄丁垂手答道:“两个老头自称‘青城双矮’”
西门无畏不禁茫然自语道:“‘青城双矮’?与我素不相识,他们找我为著何事呢?”
目光微掠了归南樵一眼。
只见归南樵负手凝望远处青山,对於“青城双矮”入庄一事,竟然漠不关心。随即冷笑了一声,问庄丁道:“那背剑少年呢?”
庄丁道:“复姓公孙,名字并未说出。”
西门无畏似是吃了一惊!道:“公孙……”不由目光发怔!沉思有顷……森冷的脸色泛出一丝悸容……
忽问那庄丁道:“那复姓公孙少年,长相怎样?有无特异之处?”
庄丁想了一想,答道:“只有印堂生有豆大红痣一粒,其他别无异处。”二曰未了,西门无畏神色大变!两足一顿,一朵红云箭飞而起,眨眼,已驰出十数丈外。
钱兆丰挥手示意那庄丁离去。
这时“穿云燕”归南樵才缓缓转过身躯,冷冷一笑道:“‘青城双矮’正派高人,绝不会无故而来,那复姓公孙少年定是西门无畏当年血腥杀孽後人,看来归云庄日後永无宁日了?”
罗莜峰说道:“庄主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麽?”
归南樵黯然摇首道:“老朽岂能被人说我是个无仁无义之辈?”长叹了一声,身形疾展,行云流水般望庄中走去。
罗莜峰冷笑一声道:“归南樵佯装大义凛然,其实心术之险,较西门无畏犹有过之,走,我们去看看热闹去。”两人振步如飞,穿过连绵阡陌而去。
河岸之上,绿草如茵,野花杂生,蝴蝶款款而飞,和风如吟,初夏季节,春景尚未褪尽,柳浪闻莺,翠拂水面,说不尽诗情书意,风光绮丽。罗莜峰、钱兆丰两离去後不久,一列短林中忽走出一个神态潇洒,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颔下三缁短须的文士来。
只见他伫立在方才归南樵等人置身之处,眉梢微露激动之色,自言自语道:“归南樵,你妄想蚕食‘天凤帮’?这是你自找死路,我‘铁笛子’喻松彦岂有如此好招惹的……”忽然,他神色一变,反身飞窜至矮林内,须臾一手提出一个青衣小童出来,放在草地中,用手微微拨弄两青衣小童身躯。两童四肢一阵乱动後,又僵卧在地面略不动弹。
“铁笛子”喻松彦“噫”了声,已察觉两童被人点穴制住!
气血岔入经络,才有此现象,采出右手,飞点了两童“灵谷”“天枢”等大穴一匕日,两童渐渐苏醒过来,拭了拭眼,一跃而起!
只见身前立著一个雍容儒雅,气度潇洒的中年文士,并微微含笑道:“你两人是何人门下?为何被人点穴制住?”两童心知被这文士所救,不由叩拜在地,喻松彦一把扶起。
左首小童躬身答道:“小童们为归庄主门下,我名挽云,他名拂月……”喻松彦微笑道:“好文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