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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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可欺之以方!李仲华纵然聪颖绝顶,也不虞有诈,随即道及浦家姊弟之事,怎还不见来?令人不胜悬念!
郝云娘白了李仲华一眼,道:“浦伯父即将削发为僧闭关苦修,不啻於生离死别,难道你下叫他们姊弟稍尽孝道么?”
李仲华不禁语塞,赧然一笑道:“这叫做得陇望蜀,又有甚么不应该?云娘,你也真是,自己得了好处便忘了别人。”
郝云娘闻言,立时绋红双颊,嗔道:“贫嘴薄舌,我们莫要理他。娘晚课当已诵毕,过去看娘去,留他一人孤零零在此。”拉著三女走出室外,临去之际,何曼云回眸一望李仲华,面现无可奈何嫣笑。
李仲华知郝云娘有意戏弄,乐得耳根清净一时,静闻窗外瀑声如雷,谷鸣四应,不禁趺入沉思中……四日後,李仲华在议事厅内与邹七、宋其闲谈武林往事,怱见王一飞匆匆走入,面含忧容道:“奇怪贼人迄未进袭,王某暗中命人潜往燕尾分舵,该舵贼众亦退,侯舵主被释养伤在杨,贼人退得可疑,其中必有蹊跷!”
李仲华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亦不知何故?王一飞不停地在厅中来回踱步,半晌才道:“此中实大有可疑,但非王某可能破,为今之计,只有遣出多人分往各地侦讯,缀丝成锦,不难找出真相。”
王一飞才华盖世,李仲华对他倚畀之厚,信服之深自无话说,忙道:“王兄,就这样办吧,桃源谷世外乐上,他们不来侵扰岂不是更好?”
李仲华对武林劫杀,恩怨了无尽日深深厌恶,又在新婚燕尔期中,只求眼前清净,大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感。
黎明薄晓,霏雾朦朦……嵩山少林寺,雄奇峻拔,满山满谷奇松秀杉凝露染翠,风送吟啸,遥生天籁。
北麓红墙绕之少林寺内,似往昔一般,响起钟鼓铙钹,梵咀诵经之声缭绕山谷,但较响亮了些。
突然,寺中走出一双少年男女,均生得俏丽英俊,堪称一双璧人,他们却是眼皮略肿,泪痕未乾。
他们正是浦琼、浦琳姊弟二人,罗衣拂动,衣袂飘飘,愈奔愈快,疾逾飘风般向登割县奔去。
浦琳四面望望隐在松杉丛中的少林禅寺一睹,黯然神伤道:“爹真忍心,允下一月之期,还欠三日,突於昨晚改变心意,提前参禅,今晨即剃度皈依佛门,闭阂苦修一并严令我们离开少林寺,其实明心见佛就已足够,何苦……”
晡阴忽瞠道:“弟弟,你莫对爹乱非议论,须知爹昔年所行所为,虽下尽都是灭绝人性,大恶不道,但也似嫌刚愎自用,下手对敌未免手辣心黑了些,事後爹未尝种暗暗追悔,然为名高自误,唯恐有损威望,无形中受极大牵制,若箭在弦上不得下发,纵然事後忏悔又有何用?如今皈依佛门,得大解脱,目不睹则其心不乱,我们该替爹庆幸才是,你为何对爹非难起来了?倒是法慧老前辈说我等印堂晦涩,途中必遇灾危,所幸均能逢凶化吉,不过不宜加留意。”
浦琳微笑道:“人生际遇,本多坷坎,尽信相下如不信!但姊姊这样提心吊胆,只怕终日杯弓蛇影,举步维艰了。”
浦琼嗔道:“我知道我答不了你,哼!终久你有苦头吃的时候。”
浦琳朗声笑道:“除非在姊夫面前烧火搬事,此外我是以牙还牙。”
浦琼闻言,不禁玉靥飞霞“呸”了一声下再理他。
两人都是一身上乘轻功,疾行如飞,薄暮时分,已自到了小商河之南,距偃城县只三十里。
夕阳流霞,清风习习,晡琳突出声道:“姊姊,你看那是甚么?”手指著路左一片乱林空中。
浦琼抬目一望,只见十数只兀鹰,盘旋林梢,欲落又起,鸶猛展翅冲霄而上,不由怔得一怔!
浦琳道:“大概林中有待毙之人,兀鹰欲待噬尸,才如此盘旋不舍,我们且去瞧瞧如何?”
不待浦琼同意,一步窜入林中而去。
浦琼凛於法慧上人之言,途中下想多生事故,正欲劝阻,下料浦琳话未落音,已迅疾无伦地窜去,只好跟著飞掠入林。
林内光线黝暗,姊弟二人未发现林中有何异处,只鼻中嗅入淡淡血腥之味·。
他们在林中四处搜索,林地并无一具尸体,心中不由惊疑,浦琳暗道:“难道我判断有错误么?这些兀鹰在林空盘旋叉为的是甚么?”
忽见浦琼猛然停住,目中露出惊恐之色,尖叫得一声,道:“弟弟,你瞧!”纤指指向两株比邻合抱参天大树树干上。
浦琳凝目望去,只见两条人影紧贴在树干上,却是一动不动。
只以夜幕低垂,林外已是一片苍茫,林中更是一片沉黑,浦氏姊弟二人虽是目力过人,仍然瞧不清楚两身形面相是何等人物,为何一动不动?自然更是疑云满腹。
此刻,浦琳伸手入怀摸出火熠子,正待煽开,怱听一极熟悉的语声入耳道:“两位请快离开!此非善地!”语音低哑。
声才入耳,浦琳不由惊得一呆!低喝道:「你莫非是崔广?」「唰啦」一声,火熠子已然亮开,闪起一道熊熊火焰。
赫然呈入眼帘中是两具满身血污之人,一为猿形怪人,两眼怒睁,显已僵毙已久,一人是瘦小老者。
两人躯体各为五支长钉将四肢腹脐钉入,缓缓渗出黑色血液顺著钉端滴下。
瘦小老者呆滞双睛略动一得,强挣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道:“原来是少山主姊弟!属下崔广苟延至今能不即死去,未始不是皇天默佑。”·浦琼目睹二人惨状,不忍率睹,道:“崔老师,是甚么人对你们下的毒手?”走前一步,手抬处,欲拔起钉入崔广躯体中五支长钉。
崔广急暍道:“不可拔出!”他已是垂死之人,强提内力之下“哇”地喷出一口黑血来。
姊弟二人不禁面目变色,崔广缓缓调息一下,惨笑道:“钉身蕴有奇毒,拔出更加速属下之死,属下想在未死之前,将致死之始末禀明。”
浦琳知隆广与猿形怪人均为其父贴身死党,武功在七星门中属一流好手自“圣手白猿”项士堃为其父发现有叛离之嫌,暗中命他二人就近监视,其父为“内功拳谱”离开昆明後,自己就从未见过崔广他们。
如今在此遭人毒手,除了项土堃别无他人,目中突露愤容道:“是项士堃向你们下的辣手么?”
崔广点点头,怱面部肌肉一阵痉挛扭曲,变得异常狞恶,似不胜苦痛,半晌才缓缓平复,吐出更微弱语声道:“属下是无法详细说明其中原委了……项士堃对令主怀恶成仇远在数十年前,为著争夺一女引起……”
浦琼、浦琳不禁对望了一眼,他们根本就未闻有此事。
崔广接著说下去:“令主与项土堃终身未娶就是为此!但项士堃武功稍逊,佯装畏服,其实他无日下在勤习数种绝学,思有以反制令主……一说此,崔广怱大喘出声,努目急颤声道:“属下……制死……因,是……偷取……顷士堃...一卷..‘天罡三十六手’秘笈....属下将它分成三...:份....即被他搜去二份……一份存在……属下……绑腿中……此……非……善地……怕……项士……堃……发觉……不全……又……”
浦琳知道崔广气绝,不禁叹了一声,望著浦琼道:“崔广语焉未详,要是早来一步多好?”
浦琼只觉其中大下简单,项土陆貌相恂恂若儒,沉默寡言,随和谦仲,七星门下泰半都与之交好,但对他们姊弟从不苟言色,外貌尊敬,实有避若尹邢之意,心内诧异,屡与其父说起,浦六逸则淡淡一笑避而不答,此刻闻崔广死前之语,恍然大悟出项上堃对其父是面和心违,而其父亦心知。
浦六逸素有严酷之名,令出如山,手下若有阳奉阴违,立予诛戮,怎么会对项土堃如此宽容?项土堃广结心腹,阴谋内叛,难道其父有甚么愧对么?她一面倾听崔广之语,面垂目沉思,及至崔广之话突然中断,螓首略抬,黛眉深锁道:“弟弟,你快将崔广绑腿中之天罡秘学取出,其余的事慢慢再说吧。”
浦琳闻言,在囊中取出一柄解腕小刀,长可七寸,迅疾无比地将隆广两腿绑带挑断,拆开之下,只见数页薄薄皮纸紧贴腿腹。
他才一取在手中,突闻浦琼一声娇叱:“甚么人鬼鬼祟祟?”一道夺目寒光在黑暗中亮起。
浦琳急将几页纸张揣入怀中,旋面回顾,只见浦琼长剑挽著剑诀,眼中冷电逼射身前黑漆漆林中,知其姊必觉察有异,即撤出肩後七星旗枪,暗暗戒备。
只听林中不远处缓缓咳了一声道:“琳侄怀中数页纸笈本残缺不全之物,到手无用,不如弃掷林中,老朽自会捡回,你们离去吧!”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但浦家姊弟闻声面色陡然一变!浦琳道:“是项叔父么?怎不容侄儿侄女们面见说话?”
林中项士堃又咳了一声,道:“琳侄是明知故问!老朽素知你倔强刚毅,凡事任性,必不甘心献上,难免干戈动武,试想老朽怎能伤你们?才避不见面!”
浦琳道:“项叔父既然念及故旧之情,为何又背叛家父?”
林中忽生起项士堃大暍道:“胡说!老朽不忍伤你们是另有原因!”继又出声长叹,道:“你赶紧将怀中纸笈留下,免得老朽激起杀心。”
浦琳忙对浦琼使一快逃眼色,两人身形倏地一并,双双点足而起,斜飞掠出。
这片森林愈来愈密,浦家姊弟疾掠如飞,不禁深入林中,只觉茫茫无际,耳中不时听见四周生起此起彼落的郁闷而又尖锐的长啸声。
浦琳悄声与浦琼道:“不好,项士堃率来的党羽不少,看来这几张无用的纸张掷还与他为是。”
浦琼怒道:“崔老师为何分做三份?立意不让项士堃全得!一定是干系甚大,何说此话?未免愧对死去的崔、侯二位老师。”
浦琳不禁面上一红,加疾展开身形,迂回如风奔掠。
将近奔了半个时辰,啸声怱远怱近,显然项士堃未放弃捕捉他们之意,但他们心中暗暗焦急。
哺阴道:“似如此迂回奔跑,一辈子也休想出得林中,反不如笔直取径,冲出林外再说。”
浦琳眉峰一聚,道:“林中黑暗,不辨东南西北,万一自投网罗怎好?”
浦琼犹豫了一下!道:“一切付诸於天命,走!”
“走”字出口,人已望右扑去,浦琳如影随形而出·约莫扑奔一刻,林木转疏,如银月色泻入,地面映出密集圆形。
浦琼心知林木渐疏,不久即可出得林外,但心弦更是紧张,项士堃手下必已守候林外。
果然,一出林外,即见三条人影迅疾如电迎面扑来。
哺阴也不出声暍问,手中长剑一挽而出,一招“秋风落叶”四练卷电,去势雷奔锐啸。
三条人影不料姑娘会闷声出剑,剑势雷厉具绝,逼得三人凌空窜起。
就在三人窜起之际,浦琳亦是拔起半空,七星旗枪一震,三朵寒星飞点三人胸前。
姊弟攻势迅疾凌厉,尤其浦琳这一式“三花追魂”乃他夺命绝招,奇奥博绝,三朵寒星直透胸骨,惨噑声中三人“啪嚏”毙命坠地。
浦琼、浦琳无暇察视三人死活,一意逃出围捕险境,两人流星电奔足不择径掠去。
一出林外,只见麦浪一望无际,沃野千顷,蟾辉笼照之下,清彻无遗。
本来平畴麦野如想逃避追踪眼目,那是非分之想!浦家姊弟也不是不知,但他们均是同一心意,仗著绝顶轻功,使追踪者落後老远,只要奔入山区後方,可无虞从容逃出,是以两人展出“草上飞”绝顶轻功,借足麦穗疾如流矢掠去。
耳後但闻刺耳尖锐的怪啸此起彼落,冲破夜空,声播四野,回音不绝,显然追踪的人下少,饶是柹弟二人艺高胆大,也不禁心中发慌。
浦氏姊弟疾掠如飞,耳际但听见啸声四起,竞似愈来愈多:心知这“天罡三十六手”对“圣手白猿”项士堃关系至钜,必不放过自己两人。
浦琼低喟了一声道:“爹倘或不绝意武林,遁迹空门,我想项士堃还不至於如此明目张胆,结党猖獗!”
浦琳冷笑道:“那也未必,他久已蓄心叛离,爹在也阻止不了他:依我料测,他目下最畏忌之人莫於姊夫李仲华;眼前如能设法通知姊夫,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哼!西江之水只怕难救涸泽之鱼了。”
一提起李仲华,浦琼不禁玉靥泛呈红霞,芳心激动难已,浦琳最後两句,使得他不由心惊肉眺,暗道:“琳弟平生倔强永不服人,今晚为何说出这等颓丧之话来?莫非真个大劫难逃么?”一种无情的悲楚片刻之间竞塞满了她的心胸,惶惶下宁。
月色西斜,夜风劲疾,两人如流星滑空般麦野上奔掠,啸声愈来愈厉,显然项士堃不把“天罡三十六手”残谱夺回,绝不让他们逃出手外。
遥遥望去,只见一片山丘绵绵暗影倏隐倏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