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第4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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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兀和台的姐妹们能看中他们,是他们的福气!”乌云起恭恭敬敬坐直身体,连连摆手。“但是百里不同俗,他们中原那边规矩特殊些,也不奇怪。我一开始跟他们交往时,也非常不习惯。但既然做了朋友么,好歹要互相迁就一些!”
这番话,他又是先用蒙古语,然后用汉语重复。非但甘珠扎布本人听懂了,那些正向众学子发出邀请的兀和台少女,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先是愣了愣,然后笑着轻轻摇头。慢慢松开手,倒退着走进了黑暗当中。
看到少女们带着希望离去,众学子心中也隐隐涌起了几分莫名的酸涩。但毕竟都是自幼受到正统教育的,很快,在他们心中,理智就又重新占据了上风。然而这个晚上炙烈的篝火,和篝火旁那花一般的容颜,却永远刻在了他们的记忆当中。此后若干年,每逢微醺时刻,都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鲜活如初。
甘珠扎布见此,也只好尊重了客人们的选择。吩咐管家收拾出几个最新,最干净的毡包,分头安排贵客们入内休息。然而张松龄却无法轻易睡着,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女人的身影。一会是猎户女儿孟小雨,一会是蒙古少女青莲,一会儿则又变成了教自己唱歌的彭薇薇,仿佛彼此之间有了约定般,你刚离开,我就立刻来到。
“怎么,后悔了?后悔了就赶紧去找。刚才拉着你的那个是甘珠扎布的长女,就住在咱们喝酒那个毡包的后边,门口绣着一朵金莲花的就是。你只要敢去,她肯定不会把你踢出来!!”与张松龄分在一个毡包里的乌云起听到他辗转反侧声,用胳膊支起脑袋来,笑着打趣。
“怎么会?!”张松龄大窘,立刻低声解释,“我只是,我只是觉得碳盆烧得太旺,有点儿烤得慌而已。”
说罢,他赶紧坐起来,披着外衣,用火筷子调整碳盆里的火头。对着粉红色的热炭折腾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问道:“乌云起大哥,你们家那边,也像这里一样么?我,我是说,男女之间,随随便便就能住进一个毡包?!”
“当然不是!”乌云起被问得愣了愣,然后笑着摇头,“我们那边,比这里复杂得多。兀和台人,其实不算是蒙古人。虽然他们也说蒙古语。,不过,即便是我们蒙古人自己,不同的地区风俗也大相径庭!总体来说,越靠南边,受中原文化影响越深一些。越往北,则越直问本心。”
“噢!”张松龄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笑着点头。但很快,他眼下又闪过了赵天龙和斯琴两人的影子,一个顶天立地,一个柔情似水。
黑石游击队是八路军深入草原最北的一个桥头堡,距离长城的直线距离也有四五百里。这,到底算是靠南,还是靠北?!用力扯了一下背上的外套,仿佛受不了半夜的寒意一般,他抱着自己的双肩,继续问道,“那,那一旦不小心怀孕了呢?岂不是,岂不是未婚先。。。。。。”
“哪那么多事情?!”乌云起翻身做起来,看着张松龄摇头,“怀上了就生下来呗!越冷的地方,孩子越是金贵。兀和台部正缺人丁,如果他爹不愿意认更好,刚好留下来壮大整个部落的实力。”
张松龄听了,心里越发觉得空荡荡的,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一般。犹豫了一下,继续询问道:“那,那你们蒙古人呢。我是说,我是说跟你老家那边位置差不多的地方。”
“你问这些干什么?难道你看上什么人了?”乌云起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满脸诧异。
“不是,不是,我只是好奇,嗯,好奇!”张松龄登时额头见汗,赶紧拼命地摆手。
他也是紧张,说出来的话就越无法令人相信。然而乌云起却是个老成性子,不愿刨根究底。想了想,非常耐心地解释道,“我们那边的规矩肯定比兀和台部多些,但也不像你们中原那样复杂!男男女女么,只要两情相悦,住不住在一个毡包,生不生孩子,关别人屁事?!只要两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开开心心把孩子养大,管别人怎么看做什么?!草原上,带着孩子成亲的女人多了,也没看到长生天惩罚过谁!口外气候冷,男人和女人的寿命都比口里那边短得多。像甘珠扎布这样活到四十岁的,已经算进入暮年了。要是还学着你们口里那样,老是纠缠些规矩不规矩,搞什么三媒六证,人早就绝种了!所以,什么规矩也好,纪律也好,执行时都必须得先考虑当地实情!”
第608章()
“啪!”碳盆里有几粒火星跳了出来,溅在张松龄的手背上,烧起一阵青烟。张松龄却好像麻木了般,继续望着猩红色的木炭,呆呆发愣。好半晌,眼皮都不曾眨动分毫!
草原人礼教观念淡薄,只要男女两情相悦,就可以住在一起。可游击队的政委方国强,却千方百计将赵天龙往远处派,仿佛只要他和斯琴两人相遇,就会损害游击队声誉一般。(注1)
草原人生存环境恶劣,子嗣艰难。因此对未婚生子看得并不像中原那样重。可自己从方国强嘴里听闻龙哥和斯琴有了孩子,却仿佛二人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甚至忽略了他们已经悄悄将孩子打掉的事实!
草原人寿命短,四十岁已经算是暮年!龙哥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而他的结婚报告,至今还躺在大队部的文件柜里。自己和方国强两个连替他向上级争取一下都没去做,却死板地坚守诸多限制,仿佛那些限制都是碰不得的天条!
草原人性子敦厚,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好朋友为难。这一年多来龙哥的信里,通篇说得全都是黑石游击队如何在方政委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叮嘱好兄弟安心读书,把握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对于他自己和斯琴婚事上遇到的困难,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而自己回来之后,却大模大样地做起了“和事佬”,第一时间就去替方国强向斯琴澄清误会,根本没考虑到这一年多来,龙哥和斯琴两人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草原人。。。。
‘张松龄啊,张松龄,你做得都是什么事情啊!莫非出去读了一年书,就把脑子读傻了么?’想起在听闻终于有机会和心上人结为眷属时,斯琴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感激,张松龄就恨不得扬起手来狠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光。
你有什么资格接受别人的感激?!若不是考虑到不让你这个大队长难做,考虑到游击队的内部团结,人家小两口早就关起门来过日子去了,又何必将婚礼拖拖拉拉到现在?!
你有什么资格去替方国强澄清误会?如果他在做那些决定时,多少考虑到斯琴和赵天龙两人的内心感受,双方之间又怎么可能产生误会?
你有什么资格当烂好人去活稀泥?如果不是龙哥对方国强百般忍让,就凭着他在游击队的影响力,后者怎么肯能有机会在游击队站稳脚跟,并且毫无羁绊地放手施为,将游击区硬生生变成了根据地。
你评人家一个战斗英雄,还好像施舍了莫大的恩惠。难道人家龙哥对游击队的那些贡献都是杜撰出来的,还是他那些战绩都是虚夸?!
你。。。。。。
正懊悔得无地自容间,有股烤肉的味道已经飘满整个毡包。乌云起诧异地抽了抽鼻子,立刻发现了同伴的状态不对。腾地一下跳起来,一把拍掉张松龄手里的火筷子,“你喝酒喝傻了你?!手都快烫熟了,居然不知道疼!赶紧去找冷水冲一下,要不然,手背上非落下大疤瘌不可!”
“啊——”张松龄看了看手背上被炭星儿烫出的焦斑,如梦方醒。“没事儿,反正我手上的疤瘌又不止这一块。刚才,刚才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根本就没觉得疼!”
“我看你小子是思春了!”乌云起摇摇头,从脸盆架上取下一块毛巾,放在冷水里润了润,用力拍在张松龄的手背上,“不过也难怪,二十出头,气血最旺的时候。我跟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俩了。他奶奶的,都叫小日本儿给闹的。让整整一代人无法过正常日子!”
“没有!”张松龄讪讪地摇头,用力擦拭手背。草原上后半夜气温极低,冷水擦在手背上,刺激得人愈发没有了睡意。乌云起见他两眼发亮,还以为自己猜中了事实。笑了笑,以过来人的身份关心地询问道:“女方多大了,是咱们八路军的人么?如果是的话,你可要抓紧打结婚报告。这年头,肯出来做花木兰的女孩子不多。无数双眼睛盯着呢,你一旦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真的不是!”张松龄又是尴尬,又是着急,偏偏还无法仔细向对方解释,刚才自己为什么会走神走得那么厉害。“况且,况且我今年才二十一,距离,距离条件规定的年龄还早着呢!”
“你说的是二五八团啊!”乌云起酒喝得有点多,所以只注意到了最后补充的那句。笑了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什么时候的皇历了,早改了。上次我去军分区开会时,苏政委还说起过。那个规定,只限于八路军主力部队。陕甘边区、晋察冀军分区的非一线单位,还有全国各地的游击队和游击区,都根据视当地具体情况,适当放宽!”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张松龄大吃一惊,心中越发觉得对赵天龙不起。“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谁都没跟我说起过!”
“你居然不知道?奇怪!”乌云起敲了敲他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应该是一个多月之前吧,像这种与战斗无关的非重要决定,通常都不会用电报方式传达。我估计相关文件,这几天也该下发到你们黑石游击队了!你回去后,差不多刚好能赶上!别不好意思,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不赶紧生出几个小游击队员来,以后谁扛咱们的枪接茬打鬼子?!”
“我明天一早就往回赶!”张松龄再也顾不得解释自己是不是在思春了,用毛巾狠狠抹了把脸,大声说道,“乌大哥,学生娃们就交给你了。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请你到黑石寨喝酒!”
“喝喜酒么?我最喜欢了!”乌云起爱怜地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继续笑着打趣。“一定去!等我送了学生娃们回来,一定会去你们黑石游击队转转。顺便看看弟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居然能让你如此迫不及待!”
注1:关于礼法和民俗,家言,肯定有一定虚构成分。但是早些年间,在草原地区,对婚前同居行为,的确比中原地区包容。特别是一些相对闭塞的少数民族村落,带着孩子举行婚礼也司空见惯。
第609章()
此时此刻,张松龄哪里还有心思与乌云起开玩笑。红着脸讪讪地支吾了几句,便放下了火筷子,倒头便睡。第二天吃过早饭,立刻叫上老杨,率领骑兵连和黑石游击队的战士,策马南返。
一路上不用再迁就和保护众位学子,大伙行军的速度立即就加快了许多。只用了短短六个白天,便回到了黑石根据地的中心,喇嘛沟麒麟岭。
看着熟悉一一草一木,张松龄心潮澎湃。自己终于正式回来了,今后就可以跟好兄弟们继续并肩作战了。利用军校里学到的那些知识,把黑石根据地打造成真正的钢铁蒺藜,扎在蒙疆驻屯军的脚后跟上,让他们一举一动,都痛苦万分!
此外,斯琴的乌旗叶特右旗,周黑碳黑石独立营,白音的乌旗叶特左旗,甚至镇国公保力格的前旗,都可以被当作现成的或潜在的盟友。画地为牢不符合黑石游击队的长远利益,将小鬼驱逐出草原,也不只是黑石游击队一家的责任。那些自幼生长在这里的蒙古人,那些从祖辈父辈时就来这里开荒的汉人,还有那些骑在马背上逐水草而居原始部落,同样不甘心继续忍受小鬼子的欺压。只要游击队展示出足够的实力,并且在合适的机会向他们伸出双手,相信,没有人会转身而去。
一个充满希望的蓝图即将展开,厚积薄发,说的正是黑石游击队这种。经历了老队长王胡子的多年积累,经历了自己、龙哥和方国强等人的不懈努力,游击队的未来,就像眼下树梢头的新叶一样,洒满了晚春的阳光。
只是今天的山路怎么如此安静?也许是因为兴奋过头的缘故,张松龄在激动之余,心中居然隐隐涌起了一丝不安。按道理,在前几道岗哨中值班的战士们,看到自己这个大队长的身影,会主动出来迎接才对。上次自己回来时,他们就是这样做的。怎么才隔了短短半个来月功夫,大伙对自己的态度全都冷淡了下来!
带着些许困惑,张松龄策动坐骑继续朝山上走。一直走到了第一重关卡位置,才终于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红着眼睛看向自己,没等开口说话,眼泪先滚了满脸。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张松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