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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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有多好,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相信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真心爱着这个国家。不像你们国民党的官员,一个个口号把喊得震天响,私底下却都只顾着自己捞;前方将士缺粮少弹,后方官员却天天山珍海味;敢跟鬼子拼命的要挂起来靠边站,见到鬼子望风而逃的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当兵的连双像样的鞋子都穿不上,当官的却拿着军饷去放高利贷;机枪大炮宁可存在仓库里让鬼子缴获,也不肯支援友军一些,哪怕他们正顶在自己家门口”
这些,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着的事情。军委会内部的文件中,例子一抓一大把。贺耀祖无从反驳,也没脸反驳。喘息着挣扎了好一阵儿,才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毕竟是少数人干的事情。我们国民党大多数干部还是好的,还在一心一意为这个国家奋斗!”
“老贺,你心里比我清楚,什么叫做少数人!”倪斐君笑了笑,轻轻摇头,“百分之一对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称做少数。百分之四十九对百分之五十一,也可以称做少数。但这个少数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都是***告诉你的吧,我就知道,他让她的老婆整天跟着你,不会有什么好事情!”贺耀祖终于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
“不关周大哥和邓大姐的事情!”倪斐君笑了笑,继续摇头,“老贺,你比我清楚***他们夫妻两个是不是这种人。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并且自己总结的,难免流于表面。***他们夫妻两个,对你们的评价要客观得多,也深刻得多!”
“他们怎么评价?!”明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贺耀祖的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一边喘息,一边追问。
“周大哥说。。”倪斐君苦笑,说出的话迅速变成一种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国民党这个组织啊,根本不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政党。里边山头太多,江湖习气太重。没站稳脚跟之前还好,大伙为了挣扎求生,只得暂时抱成一个团儿取暖。一旦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就得算算谁是晁大哥带上山来的,谁是宋二哥的心腹弟兄,谁当初又跟的是玉麒麟卢俊义;开始想着怎么分金子,怎么抢女人,怎么排座位;替天行道的旗子也不想打了,除暴安良的遮羞布也不要了;至于兄弟之间的义气和当初举事的缘由,更是远远抛在了脑门子后。所以用不了几年,他们自己就得把自己给折腾垮掉,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尖刻,偏偏又恰如其分。哪怕是在孙中山没去世之前,国民党内部的派系倾轧都非常严重。甚至一言不合就架起大炮对轰,或者派遣死士在别人背后打冷枪。宋教仁当年遇刺案就已经非常蹊跷,而廖仲恺的死,则更是不明不白。
然而贺耀祖毕竟是同盟会时代的老资格,即便知道国民党内部有很多痼疾,却容不得一个外人当着自己的面对其横加指责。用力拍了下桌子,冷笑着反击:“他们共产党一切就都好了,内部不一样天天斗来斗去的?要不然,毛泽东当年怎么靠边站了?以至于连老窝都被我们端了,一口气逃到了陕北!”
“至少共产党还年青,还能不断纠正自己的错误!而你们国民党,却已经病入膏肓!”倪斐君用一句简短话,结束夫妻两个今晚的争执,“我去楼下看看孩子们,你自己吃饭。做好了决定之后,随时通知我!”
第262章()
“先别下去!”贺耀祖追了半步,然后又犹豫着停下了双脚。
已经走到了屋子门口倪斐君轻轻转头,哭红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迷惑,“你已经做出决定了?是不是?那好吧,咱们就先把问题理顺了我再下去!”
“哪像你说得那么严重!”贺耀祖笑了笑,决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暂避对方锋缨,“给你毛巾,你先把脸擦擦,免得吓到孩子。我一会儿就下去找你们,也怪我,这些日子光顾着忙,一直没顾得上陪你们娘三个!”
倪斐君有点适应不了丈夫的态度转变速度,迟疑着点点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干毛巾在脸上用力抹了几下,然后扶着木制楼梯扶手,踉跄着走下搂。
夫妻两个吵架,只要心里边还都顾忌着孩子,彼此之间的缘分就还没走到尽头。这一规则适用于人世间大多数夫妻,贺耀祖和倪斐君两个也不例外。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三个多小时,顺利将小哥俩微笑着送入梦乡之后。夫妻二人再看向对方的目光,就都少了几分挑剔,多了几分温柔。
“呼!”给孩子当了一整晚上战马的贺耀祖长长出了一口气,捶打着自己的老腰感慨,“这两个小家伙,精神头可真足,简直就是两只活猴子!”
“还不是像你!”倪斐君抿着嘴嘲笑,眼皮依旧有点儿泛红,神情中却已经没了几个小时前那份决绝与凄凉。
“我,我小时候可不敢这样!要被用藤条抽屁股的,脱下裤子来抽!”贺耀祖苦着脸,向妻子寻求关爱,“我娘也不敢求情,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掉眼泪。什么时候打完了,什么时候才过来帮我穿衣服!”
“那一定是你该打!”倪斐君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句,走上前,轻轻替贺耀祖捶背。“酸得厉害么?你也是,陪着他们两个疯一小会儿就行了,何必一驮就是一个晚上?!”
“我这不是心里头感觉内疚,想补偿一下他们么?”贺耀祖笑了笑,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解释,“你饿了吧?!把饭菜让张妈帮忙热一下,咱们上楼去吃!”
“吃气都吃饱了!”倪斐君白了他一眼,恨恨地回应。
“听说过有情饮水饱,没听说过有情吃气饱的!”贺耀祖笑吟吟地接了一句,然后迅速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我也陪着你吃一点儿。刚才在楼上,我一口饭都没吃下去!这会儿,胃饿得有点儿不舒服了!”
“那是你自找的!”倪斐君又白了他一眼,不依不饶地回应。心里却终究念着丈夫的身体,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么晚了,就别再麻烦张妈了。我去厨房下点儿热汤面,咱们两个都对付着吃几口,暖暖胃!”
“我就知道夫人心疼我!”贺耀祖打蛇随棍子上,嬉皮笑脸地回应。
“唉!”倪斐君又叹了口气,径自到厨房去做面条。十几分钟之后,用托盘端着两碗漂着葱花与荷包蛋的热汤面来到了楼上。先前的饭菜早已被佣人撤下,夫妻两个却不想占用桌子,并肩坐在沙发上,用手捧着碗吸溜吸溜。须臾功夫,两个大碗都见了底,二人肚子里头也变得暖暖的,将饭碗丢在茶几上,斜倚着沙发闭目养神。
吵架不仅仅伤害感情,而且损耗体力。特别是一场争执结束,夫妻双方心里头都感觉到非常后悔的时候,浑身上下的力气都仿佛在刚才的争执被抽干,从嘴唇到手指都懒得再动弹分毫。
但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否则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准哪天就会“轰”地一声爆炸,将整个家庭炸成一片废墟。贺耀祖不想毁掉自己的家,也不想因为顶头上司的一句提醒,就将自己对妻子爱立刻扔进垃圾堆。他和倪斐君之间的这份感情来得不容易,中间经历多许多波折和考验,所以愈发显得弥足珍贵。他想在事业和感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哪怕是最后还可能面对失败,也总好过就此与对方劳燕分飞。
“傍晚的时候我说你的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头去!”在心中仔细准备了一番之后,贺耀祖低声道歉。男人就得有男人样,该主动退让就主动退让。哪怕退让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迂回前进。
战略的主动立刻向他这一方倾斜。性子原本就很温柔的倪斐君闻听此言,眼圈立刻又红了。轻轻摇摇头,哽咽着回应:“我的态度也不好。你白天上班已经够辛苦了,回到家里,我,我还不能让你省心!”
“说什么呢?你!”贺耀祖一把将妻子揽过来,低声安抚,“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是我只想着自己的事业,没考虑你的想法。好了,好了,别再哭了,否则明天早晨给孩子们看见,弄不好我又得当一晚上的坐骑!”
“你说他们今天晚上是故意在欺负你?!”倪斐君的心思迅速被转移到孩子身上,瞪着一双泪眼追问。“怎么可能,老大才三岁半,老二连两岁都不到!”
“你数数他们哥俩还有什么时候想骑过马?!”贺耀祖苦笑着摇摇头,低声提醒。
倪斐君皱着眉头细想,还真没发现小哥俩儿在其他时间提过将父亲当战马骑的要求。当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手抹眼泪,“你活该,你!这回知道我们娘仨的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发脾气!”
“不敢了,可是不敢了!”贺耀祖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么小就这么狡猾,等长大些,还不得把我这个父亲给扫地出门!你也不要再难受了,其实我主要目的,也是怕你出事儿!”
“我又没做错什么?!是你们的人心胸狭窄!”
“是,是我们的人心胸狭窄!”贺耀祖不想再继续于同一个问题上纠缠,笑呵呵地举手投降,“但我总不能将那些心胸狭窄的家伙都打发到滇南修公路去吧!况且我也没那么大权力啊!总之,你最好小心些,别让人真的抓住什么实际把柄。”
“嗯!我以后尽量不给你添麻烦就是!”倪斐君能听出丈夫话里的妥协与关心,也不想破坏屋子里头刚刚修补起来的和睦氛围,“但是你得告诉我什么算实际把柄?否则,除非我藏在家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出去做一点儿对得起良心的事情,就可能授人以柄!”
这个界限,还真不好给。贺耀祖虽然不喜欢妻子过多参与到社会活动当中,但总也不能直接对妻子说,你以后除了逛街、购物、做头发和看电影之外,别干任何正经事情吧?!况且那种花瓶一样的女人,也不是他喜欢的对象。否则,当年他就不会一眼就看上热情单纯的倪斐君,而是选择另外一个所谓的豪门名媛了。
“给八路募捐的事情,刚刚开了个头,我不能立刻停下来!但可以继续打着何大姐的名义去做,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才是发起者的证据!等到有人能切实接手,我再一点点退出来!”见丈夫脸色有些为难,倪斐君主动做出退让,“曾家岩那边,我也可以尽量少去。反正每回去了,邓大姐她们都忙的脚不沾地,没多少时间陪我闲聊。至于加入共产党事情,我再仔细考虑考虑。如果对你的事业影响太大的话。”
妻子已经主动让步了这么多,贺耀祖岂能继续皱着眉头不说话。手臂轻轻紧了紧,搂着妻子的肩膀说道:“国共之间,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公开翻脸。募捐的事情,你没必要现在就往外退。大不了我替你顶下来,说是你是为了弥补军委会这边资金不足的情况,才出此下策。相信现阶段还没人敢查我这个挂名的军统局长。”
“那你”没想到丈夫依旧象刚刚结婚时那样包容自己,倪斐君又愣了一下,仰起的双目中,迅速闪过一缕幸福的光芒。
“我没事!反正我是个出了名的滥好人,军委会在给八路那边补充物资的事情上拖拖拉拉,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贺耀祖知道妻子在担心什么,笑了笑,低声解释。(注1)
若说此事对他的仕途毫无影响,那肯定是瞎话。但也不至于影响太大。毕竟他只是通过民间力量来资助八路,并且还隔着妻子这一层关系。况且眼下还有更大胆的人在头前顶着,该被拎出来当典型收拾也还轮不到不到他。比如二战区的卫立煌将军,已经多次直接将枪支弹药往八路那边拨,蒋委员长知道后,也只能背地里数落卫立煌几句,不能公开表示自己的不满。(注2)
当夫妻两个都开始为对方考虑,并且都主动做出让步。先前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矛盾,就迅速消融了。为了不给丈夫和家庭带来不利影响,倪斐君主动答应减少在外边的社会活动,并且不再公开响应共产党的政治主张。贺耀祖也承诺让妻子继续做她感兴趣的事情,并且动用手中权力保护她,避免有人自不量力,给她,给自己和家庭带来意外的麻烦。
有关主动申请加入共产党的事情,倪斐君也决定暂且等等,待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反正邓颖超也认为,以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合递交入党申请。留在党外做一个朋友,也许能帮到八路军更多。
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回头想想傍晚时的争吵,都觉得这场风波来得实在是荒诞可笑。愈发开始珍惜起彼此之间的感情,愈发感受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之重。
床头打架床尾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