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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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气?他认为我只是在赌气吗?那件事之后,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说得轻松?
微微冷笑:“恕臣口拙,惹陛下生气。”
他执起我的手,笑道:“口拙?我的清,不仅文武兼备,更有能舌战群儒的好口才,那天朝堂之上,你将杨衍之和王洪泽说得张口结舌,惶恐不安,他们二人可是有名的刁钻呢。”
我抽回手,心道:那是他们心虚,又怕我。我口才再好,又哪里比的上你千回百转的心思?
刚柔并济,绵里藏针,柔情织就的网,才能拴住桀骜不驯的鹰,可惜我不再相信了。
你的柔情是刀,一路过来,死伤无数。荐清怕你的柔情,却,不怕刀。我既冲破了这网,怎么还能再陷入?
不再看他,翻身上马,策马徐行。
“清。”他很快跟上来,仍是笑得温和,却眼含宠溺和无奈,摇头叹道:“一个不高兴,转身就走,谁也不顾,你的脾气啊”
我抬眼冷冷扫过去,他又一笑,温言求恳:“清,我知你还在生气,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你一走一年多,我日夜思念,好容易盼你回来,却不是为我,为你父也还罢了,竟还为南越宗熙,我气坏了,一时失控才,清,我很后悔,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也让你打回来了不是吗?”
说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抚胸口,咳了两声,身体也摇晃了一下。他的伤的确很重,今天不该答应他出宫的。
我脸色缓和下来,伸手想去扶,刚一抬手,却想到璇儿一着凉也会咳个不停,整夜不能睡。因为他的毒害,不到四岁的稚子身受多少苦啊?
不由心中暗恨,迅速缩回手,淡淡说道:“我打伤陛下,实在罪无可赦,请陛下责罚。”
见我如此,他的身体又是一晃,脸色愈发苍白,眼含幽怨,却勉强笑道:“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说你心如钢铁了。清,我怎么舍得责罚你?你若还不解气,我可以,可以保”
是要做什么保证吗?可是我不信,也不要。
我打断他,厉声道:“陛下何必装糊涂?我不是为那天生气,我气的是你做了那些事,怎么还能如此坦然?看到你若无其事,谈笑风生的样子,我就会怒气冲天。你对我越是温柔眷顾,就越彰显你的虚伪和冷酷。你是我立誓效忠的君王,我不能拿你怎样,可是我有怒的权利,有恨的自由,我讨厌你,不想见你,你若不满意,大可以下旨杀了我。”
他脸色变了又变,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眼中怒气勃然,恨恨瞪着我,紧握双拳。
正考虑要不要挨他一拳时,却见他又弯下腰咳起来,半晌,再抬头时,却已渐渐平静,温润的脸上只剩下悲伤,微微苦笑道:“不该逼你说话的,就知道你一开口准会气死我。清,我永远不会杀你。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样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你明明对我有感情的,何必逼自己去恨,你折磨我,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清,忘了好吗?”
一句“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带过去,看来他对当年的事还是毫无愧疚和后悔。这人真是冷酷到极点,却把它藏在温和的面具之下。
忘?一个“忘”字就能抹去一切吗?
好处?原来他做事只看对自己是否好处。叶荐清对他的好处当然大的很。
想到这里,我勃然大怒,恨声道:“叶荐清一诺千金,既说效忠于你,永不背离,便一定会做到,你不用担心我会为别人效力。你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想要做什么,杀人也好,放火也好,打仗也好,大可以直接下令要我去做,不必用感情来控制和驱使。置于利用之下的感情,我叶荐清不屑要。”
“你,你”他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用手指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冷笑道:“荐清还有事,先走了,陛下也早些回宫吧。”
说罢,一抖缰绳,刚要驱马,就听他一声怒吼,从马上一跃而起,直扑过来,我一闪身,让他摔落在地,然后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策马狂奔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想到他内伤未愈,方才又妄用内力,怕会加重伤势。想回去,又怕见到他会心软,于是直奔宫门,要御林军前去接他回来。
第六章
当晚福公公来访,我叫人将他拒之门外,心中却惴惴不安,在院中徘徊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偷偷潜进宫里。
躲在他寝宫之外,凝神倾听。
屋内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是福公公的声音:“皇上,喝药吧,你的伤”
“你熬药没人知道吧?”
“皇上放心,没人知道。”
“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奴才去找药材,这药材很难找,奴才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齐,让皇上久等了,真该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摔在地上,碎了。
“你竟敢欺君,你出宫了是不是?你去找找他了是不是?朕叫你不要去的,你竟敢”
然后是“咚、咚”的几声轻响,似乎是福公公跪下磕头。
“皇上恕罪,奴才知错了。”
又是几声咳嗽。
“罢了,你起来吧,他,不肯来吗?”
“奴才没有见到叶将军。”
“他竟然如此,”顿了一下,声音由悲愤转为淡然:“朕要睡了,你下去吧。”
“皇上方才吐了血,明天就不要上朝了。”
静了片刻,只听福公公迟疑地道:“皇上为何不把当年的事对叶将军说清楚?反而任他这样误会皇上。”
我一惊,误会?当年的事?是莲的死吗?莫非当年的事还有什么隐情。
他长叹一声,怅然道:“他不信我,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行。这件事不准对清提起,知道吗?”
找人?什么人?
看来当年的事的确有蹊跷,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转头之间,却发现西面宫殿房顶上黑影一闪。
不由大惊,看那步法、身形,定是一流的高手。难道是刺客?
欲过去察看,一想不可,万一来的并非一人,瑞现在身受重伤,恐不能抵挡,还是守在这里的好。
走开几步,找了一个隐秘又视野开阔的地方,环顾四周,没有再发现可疑的情况,看来对方只有一个人。那样的高手也应该并不多见。
捡了几个石子作暗器,等了一会,却见一个皇宫侍卫打扮的人悄悄靠近这里,看那身形就是方才那人。
不想让他惊扰屋内的人,于是不等他靠近,将手中的石子激射而出,他反应极为灵敏,闪身让过,知道被发现,展开轻功,转身就逃,我飞身追了过去。
那人轻功极好,我一直追到城外,却始终差了十步左右,看四野无人,不愿再追,又射出一颗石子。
叶荐清天生神力,有百步穿杨之能,他听到暗器的风声,不敢怠慢,纵身跃起。
还未落地,我已赶到,出手就是必杀之招“雷击长空”,他在空中拔剑,直刺过来,剑势凌厉,竟是以攻为守。我回掌变招,与他战在一处。
此人武功之高确实少见,所用招式之精妙也是世之少有,可惜“秋水”不再手上,否则五十招内,应可取胜。现在空手而对,加上黑暗之中,剑光晃眼,不能逼视,竟只战成平手。
堪堪战到二百招,仍是不分胜负,但他内力不济,已略处下风。只待他力竭,便可擒下。
却听他大声道:“住手!”
我冷笑,叶荐清行事向来狠绝,当然不肯停手,佯装收招,却在他喘息之时,使出“风雷掌”中最诡异难测的一招“雷动云涌”,直击向他胸前。
他倒机敏,大惊之下,还能侧身避开要害,这一掌击在他左臂之上,“咔嚓”一声,臂骨碎裂,他的身体被掌风带偏,斜斜摔了出去。
待要乘胜追击,却听他大叫:“叶将军请听我一言。”
我凝身收招,黑暗中应该看不清我的脸,难道他认识我?算算回京不过数日,这刺客便能一语道破我的身份,难道宫中有内线?
厉声道:“你是何人?看你武功,应该并非无名之辈,为何刺杀陛下?”
那人还剑入鞘,手扶伤臂,慢慢站起身来:“将军不认识我,但我对将军万分仰慕。素闻将军行事光明磊落,不想竟会使诈伤人。”
我冷笑,兵不厌诈,若我一味光明磊落,怕早死了几百次。
“你让我住手我就得住手吗?叶剑清从来不是听话之人,何况是敌人的话。你若束手就擒,我饶你一命,若想耍什么花样,就别怪我无情了。”
“齐瑞何德何能,能得将军相助?我”
我怒道:“住口,陛下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再说一句我将你立毙当场。”
他长叹一声:“将军对他果然忠心,罢了,我认输,听凭将军发落。”
长年征战,我的感觉很灵敏,他说得诚恳,却必是缓兵之计,想让我放松警惕,伺机动手,或是等着接应的人。
我没有上前捉拿他,却凝神留心,他的同伙也到了吧,就在我身后不远,应该是在他叫“住手”时来的,想前后夹击,攻其不备吗?
这人真是狡猾,但是想让叶荐清上当,没那么容易。
我冷笑,稳稳站立,暗运内力,忽觉脑后生风,似乎是铁砂子类的小型暗器,最少有几十颗,遍袭我全身。
前面那人也同时出手,牛毛钢针,多如牛毛,漫天撒开,却是封我的退路。
叫一声“好”,我扯下披风,灌内力于其上,让它成为最坚固的盾牌,将其一抖,飞快旋转,震落所有暗器。
抬头看去,那二人已跑开一段,穷寇莫追,恐有埋伏。
我提气,将声音远远送出去:“记住,有我叶荐清在,谁都别想害我皇陛下。今日废你一条手臂,只做薄逞。再有异动,决不轻饶。”
回到府中,天已大亮,已赶不及早朝,想想昨夜福公公的话,大概今日没有早朝了,算了吧。
一场大战,还真有些累,交待手下暗中查访昨夜那二人,然后回房。
璇儿还在熟睡,我和衣轻轻躺在他身边,闭目沉思。
第二个人暗器功夫不错,武功却比之那人差远了,否则也不会留在皇宫只做接应,此人不足为虑。
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武功如此之高,必非寻常之人。
瑞若没有受伤,大概能和他战个平手,暗道侥幸,若我今晚没在,岂不
黑暗之中,我们都采取快攻,竟未看出他用得的什么功夫。
这也难怪,虽然有几个江湖朋友,但是从未曾与之深谈江湖之事,对江湖中的高手和各门各派武功也知之不祥。
我那一掌,有开山裂石之力,那个人的手臂恐怕再难恢复,应该一时不能再做怪。
但是如此大事,他背后必定有人操纵。最可怕的是他背后那人,能请动这样的高手,会是谁呢?是我认识的人吗?听昨晚那人的口气,幕后之人应该认识我。
现在敌暗我明,加上陛下伤势不轻,局势凶险异常。
必须尽快找出是何人所为,禁宫的戒备也要增强,否则
想到这里,越发不安,起身,写了两封信,派人送给两位江湖上的朋友,请他们即刻前来。
然后换上官服准备进宫。
就听璇儿叫:“阿爹。”
他刚醒,还睡眼惺忪,见我要走,双目瞬间浮上水雾,张开稚嫩的手臂,向我直扑过来。
我俯身抱起他,柔声道:“璇儿乖,阿爹很快回来。”
他象小动物一样睁着无辜又清澈的眼睛,在我怀里蹭来蹭去,就是不肯撒手。
软语哀求:“璇儿一定听话,阿爹带着璇儿好不好。”
我轻轻摇头:“璇儿是男孩子,不能老黏着阿爹,乖,自己穿衣,准备吃饭。”
晶莹的泪扑簌簌的掉下来,用力抽泣,却不说话。
我心一软,叹道:“好,阿爹陪你一会儿。”
他破涕为笑,埋首在我颈间,软软的童音,似小鸟呢喃:“阿爹最疼璇儿了,璇儿也最喜欢阿爹。”
我笑了,想起师傅的话:你这个儿子,羞怯得象个女娃儿,和你小时候大不一样。
羞怯有什么关系?和我不一样更好,否则我怕要头疼死了。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璇儿都是我的儿子,我对他的疼爱不会改变。
陪璇儿用过饭,又哄他睡去,我悄悄起身离开。
还未到府门口,就见管家冯忠文脸色惊慌地跑过来,大叫:“将军,将军,出事了。”
他一向沉稳,竟会如此惊慌,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我停下,沉声道:“什么事?”
他稳住身形,喘息道:“听闻今日早朝,皇上突发雷霆之怒,叶尚书已获罪入狱,尚书府被封,任何人不得出入。其他两位叶大人的情况也是如此。现在刑部正在彻查此事,据闻罪名很多。”
我负手走了两步,暗道:他竟然还是上朝了。突发雷霆之怒,可是因为我?查办叶家,这么快,是了,所有的罪证应该早就在他手中,随时可以动手。
看来他昨日真的气坏了,否则应不会这么快动手。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而我怒就只能免冠徙跣,以头抢地吗?
我的陛下,为什么你老是要用这一招?
罢了,他们罪有应得,瑞不会对我做绝,应该不会杀他们。我本来也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