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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上海日记 作者: 叶辛-第3部分

小说: 上海日记 作者: 叶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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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进屋去,姑娘身上拂来一股伴合着体味的香水气息,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臭味混杂在一起,感觉怪怪的。   
        “你坐,”美玉从床边拉过一只小板凳,拍了一下让我坐,“没关系,随便坐吧。一会儿我就走,苗杉不回来也不要紧,你尽管坐在这里等她。”   
        我想美玉打扮得花枝招展,妆化得这么浓,一定是出去交朋友。于是就说:“不耽搁你,你要出门,我在外头等她也可以。”   
        “不用不用,你坐着吧。再说,我上班时间还早哪。”说着,美玉就在对着我的床沿上坐下了。她随手操起一把扇子,利索地扇起来:“唉呀,天气真热。上海啥都好,就是太热了吃不消。” 
        
        她的这句话里,已经透出了上海口音。我极力在记忆中搜索着,想起来了,苗杉好像跟我说过,和她同住的两个打工姑娘,一个在离住处不远的一家劳动密集型工厂里打工,做电子产品,一天忙到黑。另一个在做餐饮,想必美玉就是做餐饮的那一个了,可她做餐饮,咋个打扮得如此招摇呢,难道也像我写过的那个捅人的喜梅一样,是当迎宾小姐的?不对呀,迎宾小姐,也不会是这副打扮啊。 
        
        我心头有点明白,她是干什么的了。苗杉电话里所说的,大白天要在家中睡觉的,就是她吧。   
        我挑起话头说:“听苗杉说过,你是做餐饮的……”   
        “原先做餐饮,洗过碗,端过盘子,当过迎宾小姐,都太苦、太累了!我这个人,从小自由自在惯了……”    
        啊,她还真当过迎宾小姐!我说:“当迎宾小姐,不是蛮轻松的嘛……”             
        “那是看着轻松。你去试试,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还得时时刻刻陪着笑脸,对着那些素不相干的人,一遍一遍地鞠躬,一遍一遍地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再次光临。现在我再也不干了,我改行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表情丰富地做出鞠躬迎客的模样,手里仍疾速地扇着小扇子,样子很逗的。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   
        “我当陪酒女。”美玉满不在乎地说着,照样把扇子扇得飞快,“真的自由多了,也自在快活多了。”    
        我尽力在脸上保持着镇静,使自己不要露出大惊小怪的神色:“每天上班时间长吗?”   
        “就那个样子,天黑尽了,正式上班,轻闲的日子,半夜十二点钟过下班。忙一点的周末啊,节假日啊,客人的兴致浓,就晚一点,特别是这种大热天,是忙季,半夜二三点回来啊,是经常有的事。” 
        
        “收入呢……”我吞吞吐吐地问。   
        “比打工强多了!”   
        “咋个算呢?”   
        “你喜欢打听,我就告诉你,”美玉淡然一笑,“我晓得你在报社当记者,写的时候不要提我就行了。陪酒女的收入,主要靠小费。客人给多少,我收多少。”   

        “酒吧老板不同你分成?”   
        “他分啥子呀。他赚多了!我还要分他的酒水钱呢。”   
        “他从什么地方赚?”   
        “酒水呗。”   
        “酒水不都是明码标价的嘛。”   
        “对头,酒水的价格就标得很高。客人来了,我就专挑贵的酒点,反正酒和点心、一切花销都是客人买单。酒水送上来以后,真真假假都有,是真酒我就和客人慢慢地喝、慢慢地品,还跟他辣菲堡、科涅克的瞎扯,不时装模作样地香啊、醇啊、回味悠长地评价着酒的滋味。是假酒我就啜饮得快一些,若对方的酒量大,人爽快,我就干脆一饮而尽。” 
        
        “喝的是假酒?”   
        “喝真的,人不要醉死?洋酒的度数也很高的呀。”美玉的眼睛一瞪,做了一个鬼脸道,“告诉你,假酒也分档次,有的是用便宜的VSOP酒,冒充XO,有的则直接用红茶调得和真酒一样。你想想,一杯红茶多少钱,而一盎司XO起码是八十元 
      、一百元。一盎司酒才多少啊,和哪个客人在一起不要喝它几杯?”   
        “你从来没醉过?”   
        “没得醉过。有的客人喜欢灌酒,我最多也只是喝得二晕二晕的。我还有一条原则……”    
        “原则?”   
        “是啰。那就是陪酒不陪身。我只陪客人喝酒,说话,跳舞,不跟客人走、不跟客人去宾馆,不跟客人到他们的住处去。尽管那样的话,得的钱更多,可我不干。真的!”美玉认真地盯着我的脸说,“不信你可以问苗杉,天天晚上我都回到这张床上来睡。虽说这里的环境不咋的,不过,它终究是个窝,你说对吗?噢,苗杉回来了……” 
        
        说话间,美玉离座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听见楼下一阵摩托车响,也跟着美玉来到二楼的阳台上,俯首望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往我脑壳上冲来。 
        
        苗杉,是苗杉,她熟练地从一辆熄火的摩托车后座上下来,爽利地向那个驾车汉子道了一声谢,摩托车手掀起头盔,转过脸说:“苗杉,我就在楼下等你!”   
        “等我干啥?”   
        “我带你去吃晚饭。”   
        “不去了,我今天累了。”   
        “去吧,你一个人在家中,还不是要整晚饭吃,一样累。”   
        “跟你说我不去,我不想上饭店。”   
        “那我就一直在楼下等。”   
        “钱光羽,你要这么耍赖,我再也不坐你的车了。”    
        “那……那好吧,我下回再约你,再见。”    
        “这才像话。再见了。”苗杉安慰似地向他一挥手。   
        那汉子又重重地踩了一下摩托,车子“突突突”一阵响,又像来的时候一样,调转车头,驰走了。   
        我的眼睛瞪直了,自始至终瞅着这一幕,一阵醋意涌上来,无名火直冲脑壳。很明显,这个人在缠着苗杉,在追她。   
        没有看见我俩的苗杉走到楼梯口,美玉朝她挥着手叫:“苗杉,你快看,哪个来了!”            
        苗杉应声抬起头来,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我认定了她是心虚,两眼睁大了盯着她。   
        “小良,你来这里,咋不跟我说一声。”苗杉向着我一摆手,一边走上楼来一边说,“幸好我直接回来了。”   
        我不接她的话,我也注意到美玉侧转脸在瞅着我,我晓得这样不礼貌,可我说不出话来,我从来没想到,苗杉的身边会有一个这样的男人,而且从刚才的那几句对话,我一下子便听出,那个男人对苗杉有强烈的好感。我认定了,我头一次来苗杉这儿那一次,坐在公共汽车上看到的那个骑摩托车带她的男人,就是这个叫钱光羽的男人。这极偶然的两次相遇,让我看得十分清楚,他们之间已经相当熟悉了。不熟悉,苗杉会那么自然、那么随便地搭坐他的摩托吗?她搭他的车,就说明并不讨厌他。 
        
        我的心急剧地跳着,我的脸涨得通红,我气恼我忿怒我嫉妒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苗杉走到我的跟前,微微一笑问:“你是路过这里,还是特意来的。嗳,进屋啊。”   
        我仍在赌气。   
        美玉一定感觉到了,在一旁插话道:“他才来了一会儿。苗杉,常听你说起,今天我总算看到你这个大学生了。果然名不虚传,脸貌长得俊,是我们贵州的壮小伙。好了,你们玩,我上班去了。” 
         
        美玉进屋挎上她那只精致的小包,分别朝我们瞅了一眼,走了。   
        我的鬼火再也忍不住,一阵阵地往上冒。   
        “你咋不说话,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苗杉在问我。   
        我没理她。   
        “你看,我们是到外头去吃晚饭,还是就在这里随便煮一点吃?”苗杉又问我一句,她已经看出了我的恼意,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自在了。   
        越是这样,我越加认定她的心虚,心中有鬼。我们常通电话,常见面,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她的生活中还有这么一个男人,追得她很紧的男人。   
        苗杉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又递给我:“你喝不喝?”   
        我摇头。   
        “那你究竟是咋个回事,脸板得像个关公,眼睛瞪那么大,凶得像要把人吃了呀!”   
        “我没想到。”我冷冷地说。   
        “没想到个啥子?”   
        “你还不晓得吗?”   
        “我不晓得。”   
        “你是装腔!”   
        “我在你面前哪个时候装过?”   
        “你一直在装。”   
        “全小良,你今天要把话讲清楚,我装啥子了?我凭啥子要在你面前装。”   
        “那你说,骑摩托车的男人是哪个?”   
        “你这么凶,我没必要回答你。”   
        “你不回答,就是心虚。”   
        “我哪里心虚了?”苗杉仰起脸来问我时,两眼噙着泪。   
        我愤怒得浑身颤抖,嗓门也陡地提高了:“你不说,就是心虚。好啊,表面上在我面前装得像个纯情少女,可背着人,你又和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搅在一起,你……” 
        
        “你胡说!”苗杉尖声打断了我的话,她的脸也扭歪了。   
        “我亲眼见了,看见了你们的样子,咋个是胡说!”   
        我们争吵的声气太响了,已经惊动了楼上楼下的邻居们,楼梯上有嘈杂的脚步声在传来,还有人幸灾乐祸地用那种外省普通话叫着:“好热闹啊,有戏看啰!”   

        苗杉不等人家来到门前,“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她把手往前一指:“你亲眼见到啥子?你讲清楚。”   
        嗬,她不给我讲清楚,反要我讲。讲就讲:“见到你坐他的摩托车,还不止一回。”   
        “好啊,全小良,你盯我的梢!你……”   
        我恼火地吼着:“就盯你的梢了。你说啊,你坐没坐他的摩托车?”   
        “坐了呀,坐了又咋个呢?”苗杉的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   
        我不由地一怔:“是啊,是不咋的,可这证明了你脚踏两条船,证明了你一直在欺骗我、蒙我、瞒着我……”   
        我的脑壳好像发烧一样热腾腾的,两眼忿怒地盯着苗杉,说话的声气都在发抖,自己也不晓得在说些啥子。   
        苗杉的脸扭得越发难看了,她的两片嘴唇在嚅动:“小良,你、原来你、你是这样看我的……”             
        “咚、咚、咚、咚!”门板被敲得直响,一边敲一边还有人怪声怪调地喊:“开门,快开门!警察来了。”   
        我心头一惊,“呼”地一下拉开门,“哇!”门口站着一大堆大人娃娃,有老有少,惟独没有警察。我晓得中计了,苗杉吃惊地叫了一声:“你……你来干啥子?” 
        
        人堆闪开,走进一个健朗壮实的汉子,三十不到的样子,比我年长不了几岁,他留着一小撮浓黑的小胡子,穿件竖线条的短袖名牌 
      T恤,手里提着一只摩托车手的头盔,手一摆对我说:“我就是你刚才追问的那个人……”   
        “钱光羽!”苗杉嘶声喊了起来,“不要你管,不要你来横插一杠子!你走,你快走!”   
        “我不走,事情和我有关系,我为什么要走?”钱光羽的普通话讲得很标准,说话声气温文尔雅的,不像他的外表看上去那么粗莽:“这位兄弟,你不要生气。我们聊聊好吗?” 
        
        从他的说话声音,听不清他是哪个地方人,也不晓得他是干啥子的。我不客气地对他说:“和你有什么可谈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一回生,二回熟嘛!有什么不可以谈的。”钱光羽显然比我经验老道,他仍是不愠不火地说着,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烟,抽出一支向我递来。   
        我的怒火已蓄聚到了爆炸的地步,不由把他的手狠狠一推,转向苗杉喝道:“苗杉,你让他快滚!”   
        “钱光羽,快走,我求你了,你快走吧。这里不需要你。”苗杉用哀求的语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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